34.匏有苦葉
他往遠(yuǎn)處走了幾分, 看到一些馬蹄的痕跡, 還有兩個在河岸邊栓船用的樁子,看來白矢是渡水過來的,還帶了馬匹。 師瀧忽然覺得這場爭斗太野蠻, 一不小心就被釜底抽薪。 他如今再回去, 不論是撞見白矢,還是撞見替白矢尋找太子的人, 他活著的可能性都不大了。 想著前些日子他還在藏卷宮教太子,這才幾天就生死未知, 被人翻盤, 他也一時心里失了力氣。 他一直想效忠這一對兒父子。雖然他并不太受待見,太子也沒有他想象中優(yōu)秀。 但他知道, 這對兒父子也有衷腸有真心, 他只要不背叛, 就也永遠(yuǎn)不用擔(dān)心被他們當(dāng)做棋子扔掉。他想出頭是一碼事兒, 但這對兒父子吸引他,才是他留在晉國的最主要原因。 然而只要是今夜太子回不來, 晉王死訊又傳開,白矢再帶兵過來圍困新絳祭臺附近, 大小貴族必定要低頭,他幾乎沒有輸?shù)目赡堋?/br> 更何況看這樣密集的搜索下, 太子就算活著, 也未必回的來了。 師瀧站在雨里, 人幾乎要像個空心的泥塑, 水一淋,朝里塌去。 他把那截小指放在衣袖中,人還沒往回走,就看見其他一群人朝他走過來,手上還拎著幾盞快熄火的銅燈。 走進(jìn)了看,他認(rèn)了出來。是耿氏。 耿氏本是晉國周邊一小國,二三十年前被晉國吞并,本應(yīng)將耿氏王族屠戮,但淳任余當(dāng)時與耿氏王族小宗在郊外激戰(zhàn),佩服耿氏小宗宗主的指揮打仗的能耐,在吞并耿國之后,便將耿氏小宗留了下來,任命耿氏小宗宗主為將軍。 耿氏也成了晉國多出將領(lǐng)的氏族。只可惜年青一代能力不太夠,耿氏宗主年事已高不能為將軍后,沒有讓耿氏的小輩承擔(dān),而是選用了樂莜,讓耿氏小輩和晉王更離心。 耿氏又不像郤氏是幾百年的大族,自然也落魄了幾分。 結(jié)果到了這會兒,別人還知道裝模作樣,耿氏卻等不及白矢來,就想先下手。 不過耿氏老宗主雖也算是淳任余的至親好友,過命忠臣,若是知道耿氏小輩如今所作所為,不知道會不會氣個半死啊。 他站著沒動,看著耿睚帶人走過來。君子都佩刀,師瀧卻因為急,落在了帳下。 但這刀是裝飾,沒幾個穿深衣的人會把手架在刀上打招呼。 耿睚的拇指頂著刀柄,開口:“師君怎么深夜在——” 師瀧打斷道:“怎么著,白矢給你們傳了話?” 耿睚一愣,噎了噎:“什么?白矢?” 師瀧看他們想占功卻連個好的開場詞都沒有,擺了擺手道:“太子還沒找到,你們也別激動。殺了我,等太子回來了,你們自個兒知道是什么下場。” 耿睚先是頓住腳步,過會兒才笑起來:“什么下場,你覺得太子能活著回來么?就算他回來,又能如何,他要派誰來殺我?” 師瀧心底在絕望之中,反倒燃起了星火的斗志,他昂起下巴:“不管那亂臣賊子給你許諾了什么,他的人沒到這兒就不算數(shù)。我倒是希望你回頭數(shù)數(shù),光晉宮近衛(wèi)在這兒就有多少人。別說滅你一個耿氏,就是讓那些去尋太子尸體的人都回不來,也是可以做到的。” 耿睚隆背長臂,沒有長眉毛的眉弓高高凸起,壓在眼睛上頭,他狠狠道:“你又能拿近衛(wèi)威脅我們到什么時候,到天亮?師瀧你這些年可在朝堂上樹敵不少啊!” 師瀧笑了:“樹敵?我作為卿,只要在朝堂上,活著就是敵人。你們一無法拉攏我,二無法掌控我,自然看我什么都不順眼。我勸你再緩緩再來找我泄憤,回去歇歇吧,等明兒早上也來得及。” 師瀧這么說著,就看向了他們身后。 宮之煢帶人走了過來。 耿睚臉色變了變。 宮之煢的名聲,足以讓這帳篷里外無數(shù)氏族臣子膽寒了。就算白矢遇見他,都會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慫上一慫,耿睚更是掐了火沒了聲。 宮之煢的臉被水澆的蒼白,他也就是走過來,什么也沒說,對師瀧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宮之煢不好對外說自己是聽南姬的命令,只道:“王后請您回去。” 師瀧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出太子的那截小指,走到宮之煢面前道:“我找到了這個。” 宮之煢低頭看到,接過去,一驚。 師瀧:“我認(rèn)為太子沒有死,這里的血跡看起來不像他也受傷了的,而且頭發(fā)和小指都很可能證明他只是被傷,但逃脫了。” 耿睚臉色難看起來。 宮之煢慢吞吞的看了一眼那截小指,收回了自己衣袖里:“嗯,先回去吧。王后已經(jīng)將太子尋回來了。” 耿睚:“什么?!” 師瀧呆了半晌才舒了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走罷!” 耿睚指著遠(yuǎn)處還在奔走的晉宮近衛(wèi):“那他們還在干什么?你可不要在這里胡說,要是太子找到了,他們還能這么著急么?” 宮之煢斜過眼去:“他們在找大君的尸身和失蹤的南姬。耿公還是回自個兒帳下罷,雨不會下太久,明日春祭……照常。” 照常?照常?! 晉王已死,大巫逃走,如何照常? 但宮之煢神色淡淡的沒說什么,引著師瀧往回走。 耿氏一群人茫然的站在河岸邊。 怕是一會兒,所有人都要知道太子活著回來了。 雷雨交加中,師瀧轉(zhuǎn)過頭去,壓低聲音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么?太子真的被救回來了?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南姬為什么沒找回來!她是讓人擄走了么?” 宮之煢看了他一眼:“南姬的事兒我管不著,但太子和王后都已經(jīng)回來了。只是他們母子二人還在議事,不方便讓你進(jìn)去。” 師瀧心底總覺得有一絲不敢信,但宮之煢都這么說了。 他們一行人大步邁過營帳之間,四周有人的營帳被風(fēng)掀飛了,有的正在把剛剛燒死的尸體拖出來,還有的不知道是哪家仆從正四處打量不安的來回走動。 到了王后帳下,四周就安靜了很多,站了少說四五十個近衛(wèi)在或近或遠(yuǎn)的周圍。 宮之煢道:“我讓幾個人陪你去大君帳下,你看看帳下有哪些重要的書簡、地圖或軍報,急需處理的那些,都給拿回來吧。” 師瀧本想著急見太子,但宮之煢這話,顯然是太子和王后還沒打算好見他。 也罷,母子二人太過傷心也是有可能。離天亮雖然還有一段時間,但師瀧也有幾分迷茫了。這事兒,到底要如何收場。 他轉(zhuǎn)身走了之后,宮之煢目送他背影遠(yuǎn)走幾步,這才一躬身,回到了帳下。 ** 風(fēng)雨之下,汾水顯露出可怖的面容,波濤洶涌,黑色的冷水推得河里人找不到方向,狐逑自認(rèn)水性極佳,也一時被浪頭拍的昏頭漲腦。 他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河北岸有銅燈和人影,正猶豫著要不要游下去,就被一個浪頭摁進(jìn)了泥土味濃重的水里。 他被水中的漩渦裹住腳,等他拼命掙扎游動,再冒出頭的時候,距離祭臺已經(jīng)遠(yuǎn)了一大段了,他驚惶起來:他是要去曲沃,曲沃在南岸上游,誰知道他現(xiàn)在這樣會被卷到哪里去! 他掙扎起來,拼命想要往岸邊游,黑暗之中卻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覺得自己靠盡是大樹的岸邊近了,然而就在他腳試探著快要能觸底的時候,一根斜倒在水邊的大樹陡然出現(xiàn)在眼前。 等他看清黝黑的樹皮時已經(jīng)躲避不及,飛快的水流卷挾著他,狐逑攔腰狠狠撞在了樹干上。他幾乎成了個要被筷子劈成兩半的rou包,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他疼的差點(diǎn)昏死過去,一道閃電又劈下來,白光使他在寒水里打了個哆嗦,猛地抬起手來,就在自己要被水卷走的時候,連忙抱住了樹干。 那樹干一半插在岸邊泥沙中,并不是十分穩(wěn)固,他抱著樹干仰著頭吸了好幾口氣,耳邊滾滾雷聲又傳來,狐逑想了一下自個兒的體重,放棄了爬到樹干上的想法,而是扶著樹干,往岸邊游。 游了沒多遠(yuǎn),腳就碰到了水底的淤泥河沙,黑暗中他有些看不清岸邊的景象,正要爬過去,忽然天邊又一道閃電,把岸邊映成一片慘白。 他在那一瞬間,只看見岸邊一個人影正跪在地上,好像在用枯枝斷木做成一小筏,筏上也躺著個人。 閃電的光迅速消失,狐逑被驟光閃的眼前更看不清,就似乎聽見了那做筏的人,用極度驚恐與緊張的聲音喊道:“誰!” 狐逑怕是白矢身邊派去找太子的人,不敢回答。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就自己這張肥臉,天天跟在白矢身邊,白矢的隨從衛(wèi)兵應(yīng)該都認(rèn)得他。 狐逑爬到按上,半蹲著身子,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看清了岸邊的人。 那少年也正蹲在地上,撿起岸邊一條斷木,握在手里,尋找他的身影。那少年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沒穿鞋子,光著兩腳,腰間衣服被人劃開一道口子,頭發(fā)被割斷了,如今亂糟糟的不過齊耳長度,滿臉泥沙。 狐逑呆了一下。 那少年似乎在黑暗中隱約看見了他的身影,揮舞著斷木,就朝他而來! 天邊又一閃,河岸被照的亮如白晝。 狐逑看清的不是少年的臉,而是他斷了小指的手。還有少年身后躺在木筏上的人,身著黑色紅邊寬衣,卻沒有……頭顱。 再看眼前少年,他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誰了! 他可是隨著白矢一同到對岸去,雖然他縮在后頭,卻親眼看到一家三口被他們一群人為主,看到了太子揮劍反抗被人捅傷,頭發(fā)被人割斷。 看到魏妘傷心欲絕,傷了腿跪坐在地,滿臉是雨,喊道:“大兒!求你——不要這樣做!不!白矢!” 看到晉王以身護(hù)著太子給他擋了幾刀,新傷舊傷加在一處,兩鬢花白,還能拿著刀和好幾個人劈殺。 自然也看到最后晉王被七八個人圍住,一人一刀捅進(jìn)身子,跪在地上還握著刀不肯松手。 披甲半生的老頭,臨死前看見白矢那張臉,也沒咒罵,只用發(fā)號施令的沙啞嗓音,喊了一句:“殺!” 而另一頭,抱臂圍觀的白矢只在晉王身中十幾刀就剩最后一口氣的時候,才走上來,揪住那與復(fù)國后的大晉幾乎同齡的明主,一邊恨恨念叨,一邊將他的頭顱割下。 狐逑都記不得白矢念叨些什么了。 不過是些“你曾經(jīng)想殺我”之類的怨憤之語。但晉王臨死前定格的神情,才像是在他心口重重一敲。 晉王如此不甘、如此痛心,卻像是在最后沉沉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狐逑滿腦子都是一句話:同宗同源也能高下立判。 等到白矢發(fā)現(xiàn)太子落水失蹤,這才說要放王后一條生路,將她打昏仍在遠(yuǎn)一些的河岸上。狐逑心里都想:有必要用這種事兒來提現(xiàn)自己大度么。 但是他沒想到,不只是自己認(rèn)出了太子,而且太子也認(rèn)出了他! 在一群看起來軍中戎馬多年、精明能干的人里頭,他的肥臉到底有多顯眼! 舒呆了一下怒喝道:“是你!” 狐逑懵了,這太子看起來也是個會點(diǎn)武的,他手里的那個斷木看起來也頗有殺傷力。 狐逑連忙想抬手道:“我跑出來了——” 這話也沒屁用,他怎么算都是敵人的幫兇,太子親眼看到弒父,必定想要找人泄憤,除非他手上拎著白矢的人頭,否則太子肯定想要?dú)⑺。?/br> 狐逑也沒料到自己一個鄉(xiāng)下氏族的不受寵的嫡子,能見到太子和晉王,還是在這種場面下! 狐逑連忙想躲,太子舒一看就是會用刀劍的,手一轉(zhuǎn),滿臉憤怒與恨意,朝他橫劈而來! 狐逑悶哼一聲,剛剛肚子被樹干攔了一下差點(diǎn)撞死,這會兒又是一擊,他一屁股坐回了水里。 也不能看他rou多就這么打啊! 舒怒到這個時候,什么也喊不出來了,只想殺了狐逑。狐逑也撲過去,把他手里的斷木奪下來扔進(jìn)水里!太子落水的時候,身上顯然已經(jīng)沒有了佩劍,他怒不可遏,已經(jīng)顧不上找兵器,伸手就朝狐逑脖子上掐來! 狐逑嚇得往水里挪,太子看起來瘦小,手勁兒卻也不小,把他腦袋摁在河水里,怒吼一聲,手指都緊緊扣在了他頸rou里。 狐逑被掐的掙扎不已,簡直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嗷嗷叫喚掙扎不已,折騰期間還腦袋幾次被水浪撲住,喝了幾口河水! 他們倆人打的滿地滾,狐逑從小都是挨打的那個,不敢使勁兒,只會瞎叫喚。 這才叫喚了沒幾聲,忽然從遠(yuǎn)處傳來了呼喝。 “是不是有什么聲音!走!過去看看!” 狐逑嚇得噎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rou厚皮緊,太子舒掐了他半天竟然也沒把他掐到兩眼發(fā)白,他甚至感覺自己呼吸還算順暢。 太子舒膝蓋壓在他胸口,滿臉發(fā)狠的使勁兒,狐逑連忙拍了拍他:“來人了!” 太子壓根顧不上,或者說氣瘋了也沒聽見。 狐逑著急。 如果是白矢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他也是個死啊! 狐逑連忙一把就將太子掀了,這才發(fā)現(xiàn),以自個兒的噸位體重,掀開太子舒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兒。舒被他猛一發(fā)力摔進(jìn)水里,一時也懵了,她還要起身插狐逑的眼珠子,狐逑忽然一胳膊橫過來,將他摁住,然后押著他往水里退。 舒掙扎起來,想要怒吼,還在對著他拳打腳踢。 狐逑就怕他的動靜引來了人,直接使出自己萬能**,拿自己寬廣的胸懷和渾圓的腹肌,朝太子舒泰山壓頂而去!舒腦袋被他按進(jìn)那豐盈的胸脯里,承受了他這個年紀(jì)體會不到的重量,被壓得差點(diǎn)一翻白眼昏死過去! 狐逑看見晉王死了,可不想再目睹這個太子也死掉。 本來就無冤無仇。而且這太子看起來也跟他差不多大。狐逑還是心軟。 他不但心軟,而且胸軟。 舒被摁進(jìn)他胸口去,別說呼喊了,連氣兒都出不來,差點(diǎn)昏死過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有十幾人的馬隊靠近過來。他們?yōu)榱穗[蔽,甚至沒有拿銅燈或者火把,一群被淋得衣服貼緊皮rou,頭發(fā)一擰出水的人拔出了劍,朝這邊靠近過來。 看他們做普通武夫打扮掩人耳目,應(yīng)該就是白矢的人! 因暴雨無月,他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似乎還沒有注意到躲在水邊靠近倒下樹干的他們二人。 狐逑也松了一口氣,這太子已經(jīng)不掙扎了,看起來也判斷了這個局勢,知道不該爭了。 舒一張臉都貼著他的胸口,人都快被憋昏過去了,哪里還能有眼睛去判斷什么局勢。 這群人沒有看見他們,卻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河岸上簡易小筏和筏子上躺著的晉王尸體。 為首之人長著一把絡(luò)腮胡子連忙靠過去,倒吸了一口氣:“這是晉王的尸體!” “太子呢?” 絡(luò)腮胡子:“肯定在這兒附近!” “伍長怎么知道!” 絡(luò)腮胡子:“要不然是晉王自己爬起來給自己做了個筏子是么!而且還會有誰那么珍視他的尸體!除了太子還能有誰!找,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 狐逑慌忙往后退,現(xiàn)在想要躲,怕是只能抓住半截橫在水里的這一根樹干,然后遁在水中。他拽出身下的太子,正要拽著他一起逃,卻發(fā)現(xiàn)太子已經(jīng)昏了過去—— 狐逑:嚇昏了?! 不至于吧! 眼見著絡(luò)腮胡子就帶人搜到這邊兒來了,他只能一只手拎著舒的衣領(lǐng),一只手抱著斷木,往水里挪。 這實在太艱難了。太子舒看著瘦,也是個人,好歹百來斤的rou,他一手拖著他,還要注意蹲著身子,抱著那斷木的樹干往水里挪。 狐逑好不容易,才抱著這橫倒樹干的前端,半個身子都浮在水里了。卻聽著這樹干嘎吱嘎吱的響了兩聲,在水流和他的體重下晃了晃。 狐逑也慌了神。 更重要的是絡(luò)腮胡子那些人,怕是白矢從軍中帶出來的人,一個個機(jī)敏的像是餓了三個月的黃鼠狼,雨聲雷聲中竟然還能注意到這點(diǎn)樹木的動靜,無月暴雨中竟然還能一眼瞧見縮在水里的狐逑的半個腦袋! 絡(luò)腮胡子大喊一聲:“水里有人!下水,將他們拖上來!” 狐逑嚇得兩條腿在水里亂擺,手拽著橫木,又不想松手被卷入漩渦水流之中,還想盡量挪到橫木在水中的最遠(yuǎn)端。他低頭下去,這個太子居然現(xiàn)在還沒醒! 他絲毫沒意識到是自己把人憋昏的,還心里罵罵咧咧的覺著麻煩,還不愿意松開太子的衣領(lǐng),拽著他抱著樹干往深水區(qū)里游。但狐逑的動作太大,這根橫木讓他剛剛在水里一撞,這會兒再一搖,直接從泥沙地里被晃了出來。 絡(luò)腮胡子帶著幾個人,看見狐逑手里抱著的太子,大喝一聲,就要朝他游去! 卻沒料到狐逑一嗓子叫的比他們還響:“嗷嗷嗷別別別啊啊啊!” 絡(luò)腮胡子能被他嚇得嗆了一口水,這往水里滑去的橫木可不會。 狐逑整個人抱著橫木拎著太子,卻眼睜睜看著兩人多高的橫木被水浪卷走,連人帶木朝湍急的河中而去! 絡(luò)腮胡子眼疾手快的想一把抓住橫木的另一截,卻不料那橫木被水卷的一個漂移,樹尾猛地一甩,直接砸在絡(luò)腮胡子肩上臉上,把他拍飛出去! 狐逑哪里管的上別的,他兩手抱住橫木,整個人騎上去,眼見著太子衣領(lǐng)都要被拽爛了,他趕緊一伸手,直接把他卡在胳膊下使勁兒夾著。 狐逑抱著這樹干也不穩(wěn),時不時就被浪打的呼吸不過來,甚至被卷到水下,但他知道自己要是松手還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兩腿夾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還死死夾著太子,就是不松手。 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流雖然也湍急,但似乎已經(jīng)沒了那么多漩渦暗流,水與風(fēng)雨推著斷木飛速往前流去。他抱在樹干上,也終于不至于被一次次翻進(jìn)水里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跨坐在一人合抱的粗壯樹干上,將太子放在了樹干上,還不敢松開她的手。 只是水面也開闊了。 他回頭,早已看不見祭臺了。 別說祭臺,兩岸連半點(diǎn)火光都沒有,仿佛是這條大河沒有岸似的,水流卷著這樹干和茫然的狐逑,不斷的朝遠(yuǎn)處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