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谷平目瞪口呆。 “李老師還是銀行劫匪?” “案發(fā)的時候,她就在a市。案發(fā)第三天,她接受了記者采訪,我看了她的回答給她寫信,她才來找我的。她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她怕我會泄露什么?!?/br> “那她到旅館來,難道是為了殺人滅口?可是不對啊,”谷平更糊涂了,“她收養(yǎng)了你,對你還不錯。她沒有虐待你吧?” “當然沒有?!彼Φ馈?/br> 她手里拿著啤酒瓶晃到養(yǎng)母的房間門口, “看到那幅字了嗎?”她指指墻上,“好罪犯,好警察。她認為只有好罪犯才能培養(yǎng)出好警察。我見到她的時候,帶著一個剪貼簿,那里面貼了很多銀行搶劫案的報道,那時候我的志愿是想當一個銀行搶劫犯??墒牵恢睂ξ艺f。貓鼠游戲中,貓才是主角,她還對我說,要想幸福,就得當個被社會承認的好人。她鼓勵我當警察。她經(jīng)常用各種案子來訓練我。”她看著他,“谷平,她自認為是一流的罪犯,是像上帝般偉大的罪犯,她認為沒人能抓住她,所以她決定培養(yǎng)一個對手,她想讓我成為一個好警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抓住她。為了將來有一天,我能下決心抓她,她還不惜成為我的殺父仇人。她是為了得到我,才殺人的。這就是她的殺人動機。” 谷平看著那幅字。 “好罪犯,好警察。”他笑了起來,“這么一說就合理了。我一直覺得她在推著你走。如果她的死沒有成為疑問,你們的領養(yǎng)關系就不會被人注意,而你的身份也不會被揭穿,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你就被迫得證明自己的清白。那樣,你就被迫得偵破這個案子?!?/br> “還記得那個想買我初夜的混蛋嗎?” “怎么說?” “我猜就是她。因為他一直躲在房間,我從來沒見過他本人。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不過習慣性地認為那是個男的。其實想想也很容易,她編個借口說是為弟弟或朋友找的性服務就行了,我媽只要有錢賺才不會管那么多。她說要等兩天,是看看我的反應,也是看看我父母的反應。那時候,如果,我留在那里任人欺負,也許那里就會多一具尸體,因為對她來說,我已經(jīng)被證明是個沒用的廢物,何況我還是她搶劫的目擊證人,她有理由殺我?!?/br> “可是你卻逃走了?!?/br> “是啊,于是她打算收留我,培養(yǎng)我。她提出那個買賣,也是在考驗我的父母,我父母一旦同意就等于簽了自己的死亡證明?!?/br>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那個買家?難道不會是她把那個男人殺了,頂替了他?” “因為少了一具尸體不是嗎?如果她曾經(jīng)用埋葬蟲處理過那個男人的尸體,那表明這個男人的確存在。但現(xiàn)在,我跟你一樣,都認為埋尸是不可能的,所以現(xiàn)在就缺了一個人,一個我不知道性別的人?!?/br> 谷平皺起眉頭想了一陣,問道: “那朱藝是怎么回事?” “朱藝實際上是被她控制的犯罪工具。朱藝的母親帶她去精神科看病,她是主治醫(yī)生,就很容易獲得朱藝的信任,她們一直在通信。她還給朱藝錢,教導她,跟她談心,當然,也教唆她犯罪。我猜想,她是通過實際進行一些犯罪活動來體會罪犯的心理,她喜歡犯罪,但是她需要一個搭檔,所以她選擇了朱藝。朱藝什么都聽她的,只除了一件事。朱藝有錢后吸上了毒?!?/br> “那朱藝跟王飛燕的尸體有什么關系?” “你的老師是8月1日住進來的,她很可能看見王署長和我父親轉(zhuǎn)移王飛燕尸體的過程。再說,那時候朱藝常缺錢,于是她就告訴朱藝,只要把尸體送到醫(yī)院,她就會給她毒品。沒錯,朱藝其實也是死在她手里,因為對于她來說,朱藝繼續(xù)活下去,對她來說很危險。” “可你說朱藝跟她一起搶過銀行。她怎么會缺錢?” “是的。15年3月,她搶了銀行,買了房子,但是沒過多久,她就把房子賣了,到16年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還有,你知道嗎?15年,我媽給了周法醫(yī)40萬,用于建立他的法醫(yī)實驗基地?!?/br> “也許是遺產(chǎn)呢?” 她白了他一眼?!艾F(xiàn)在輪到你站在她這邊了?” “你怎么知道這一切的?” “我發(fā)現(xiàn)一張她跟朱藝在一起的照片,然后我查了她的工作履歷,她曾經(jīng)在朱藝就診的醫(yī)院工作,她是朱藝的主治醫(yī)生?!?/br>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而且知道得比我更詳細,你為什么還要藏著那把傘?” “因為那把傘的傘頭早就被她換過了?!彼舐暤馈?/br> “它在哪兒?” “沙發(fā)下面。” 谷平走進房間,蹲下身子從沙發(fā)下面拉出那把年代久遠的雨傘。他看了一眼傘的尖銳部分,嘆了口氣。 “果真是滴水不漏。好罪犯,我算是領教了。”他放下雨傘,又環(huán)顧整個房間,像在找什么。她靠在門框上看著他。 “我昨天晚上突然記起來,她把我的房間命名為貓屋?!?/br> “那我的房間呢?”谷平立刻問。 “狼屋?!?/br> “為什么是‘狼’?” “我猜是因為她覺得狼聰明勇敢,不會被人馴化,” “那她的房間呢?”谷平的目光在屋子里掃來掃去。 “蟲屋。被害人對她來說就是蟲。雨傘、硯臺、鎮(zhèn)紙、刀片,可能都是兇器……所以說,你不一定非得找到那把雨傘。” “我現(xiàn)在找的是字典?!惫绕匠瘯窭锿ァ?/br> 書柜里有好幾本字典,其中一本外面包著封皮。他把那本字典拿出來,用一支特殊的筆照了一下,藍光下顯現(xiàn)出一片污跡。他又把字典拿到燈光下仔細瞧, “字典上的血跡是很難除去的?!?nbsp;他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就是用這個打死了出租車司機。看到?jīng)]有?字典的這個角被人用什么東西磨過,它的鋒利程度足以劃一道大口子?!彬嚾?,他皺起了眉頭,慢慢抬眼朝她望過來。 “對不起?!彼蛩故舅稚腺N著創(chuàng)可貼的傷口,“我在手上劃了道口子。又把字典的邊角磨尖了?!?/br> 他把那本字典扔到了桌上。 “我一看就覺得不對勁!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怒氣沖沖地問。 “因為是她把我養(yǎng)大的,她已經(jīng)死了,所有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為什么還要去窮根究底呢?有這個必要嗎?” 谷平指指墻上那六個字。 “好罪犯,好警察。她做到了,你做到了沒有?” “對她來說,我已經(jīng)抓到她了。” “那可不一樣。對一個偵探小說迷來說,知道兇手是誰,這是結尾。可對于一個警察來說,得把罪犯緝拿歸案,那才算是結束。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破了這個案子,你可能就不用在兇殺組坐冷板凳了。” “我不想背叛她……” “對她來說,你沒把她最后交出來,就等于游戲中途結束。她是要把你培養(yǎng)成一個好警察,而不是另一個朱藝!”他說話的聲音震得她耳朵發(fā)痛,“沈異書,你到底藏了多少東西?——等等,你說朱藝買了房子?那套房子在哪里?”驀然,他看住了她。 “沒用的?!彼溃熬拖衲阏f的,等你們找到舒巧的時候,那里面的東西早被她清理完畢,那里早就布滿了舒巧的指紋。你找不到我媽的任何蹤跡。” 他看著她,等著她作出抉擇。 “蒼耳鎮(zhèn)古木路16號樓。我不知道是哪一家?!边^了幾秒鐘,她開口道。 他沒動彈。 她轉(zhuǎn)身拿來一張照片。 “就是這兒,你自己看吧?!彼?。 “你改變主意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 “谷平。雖然她只是我的養(yǎng)母,雖然她是個……壞人,但我真的喜歡她。你說得對,她就是想讓我這么做。不然,她不會把你找來做我的搭檔,她知道,一旦我朝后退,你就會阻止我。她是故意的。她什么都設計好了。好吧,那本字典在她的枕頭下面。傘頭也是我換的,”她抓抓頭發(fā),眼圈紅了,“原來的傘頭在她的抽屜里。用報紙包著。她沒有洗過?!?/br> 他拉開抽屜,從最里面取出那個用報紙包著的傘頭。 “我感覺你在用下三濫的手法侮辱一個頂級罪犯的智慧?!彼梢暤乜粗?/br> 她噗嗤笑了出來,眼淚卻不知不覺從眼角滑落。 “快走吧。趁我還沒后悔?!?/br> 我經(jīng)常告訴學生:氣瘋了,這三個字里的“瘋”,跟你買幾瓶酒中的“幾”是一樣的。那只是形容程度的修飾詞。所以,氣瘋的人,可不一定是瘋子。我很驚訝朱藝的母親把她送到精神科治療,竟然僅僅是因為她愛發(fā)脾氣,對潑向自己的臟水作出的本能反應。更令我驚奇的是,這位母親在帶她來之前,似乎已經(jīng)認定了她有精神病,當我不能確診時,她竟然還表現(xiàn)得非常憤怒,好像在質(zhì)疑我的醫(yī)療水平。于是,我只能如她所愿,給朱藝扣上了精神病人的帽子。 另一方面,我一直在用另一種方式跟她溝通。我真的喜歡這個女孩。她聰明可愛喜歡冒險,并且從來沒在意過那些貼在她身上的可惡的標簽。如果不是后來,她吸上了毒,也許,我會照顧她一輩子。她被禁錮太久了,所以什么都想嘗試。我并不想害她,但是當我看見她吸毒的模樣,我就知道,她離死已經(jīng)不遠了。她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了。她為了換取一點毒品,竟然愿意把房子給我,只要我能弄到毒品。 令人悲傷的是,當我最后把注射器交給她的時候,她握著我的手,說她多么依賴我,多么想跟我闖天下。她說她打算好好看我介紹給她看的書。她還說她想去燙頭發(fā)。我擁抱了她。這輩子,這是唯一一次,我為我的“蟲子”感到悲傷。我曾經(jīng)希望冷凍她后,將來有機會好好安葬她,可是,鬼才知道我能活多久。 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有時我還是會想起她。 10.尾聲 “嘿!” 有人在叫她。 她仰起頭,發(fā)現(xiàn)谷平正騎著摩托車向她駛來。 “你找我?”她問道。 “是啊。你在干嗎?在看什么?”他在她面前停下。 “我媽的日記。我在她辦公室的保險柜里發(fā)現(xiàn)的。聽說舒巧都招了?” “是啊,她承認是她把母親殺死的,因為她母親罵她是妓女,還用筆指著她的鼻子,她一怒之下,就搶過筆插了過去。旅客登記簿也是她拿的,為的是不讓人知道,她們母女不是旅館的客人?!?/br> “那邊的房子呢?” “果然清掃過了,所以在那里找不到什么李老師的證據(jù),找到的,也只跟朱藝有關?!?/br> “我還想知道我媽給她寄的快遞是什么?” 谷平笑了笑,跨下車,“房門鑰匙和地址?!?/br> “有沒有問過她為什么要棄尸逃走?” “那是個失誤,就像我們猜的。她心情不好,丟下尸體出門走走,門沒關緊,于是尸體就被發(fā)現(xiàn)了。她只能逃走。她本來是想找塊墓地安葬她的?!?/br> 他把車推到離她幾米遠的地方。 “那她為什么把衣服蓋在尸體身上?”她大聲問。 “她說她可憐那個女人?!?/br> “是嗎?看來她不算很壞。” 她繼續(xù)低頭看日記。 “她都寫了些什么?”谷平問。 “沒什么。她是被祖父帶大的,老教師,老學者,不過也是個老混蛋!170年,墜樓身亡。應該是意外吧。”她朝他微微一笑,合上了日記本,“看完之后,我會燒了?!?/br> 一陣沉默。 “聽說你后天就要上班了?”他又挑起了一個話題。 “是啊,關于我的審查都已經(jīng)結束了。我的上司認為我做得很好。謝謝你,幫我隱瞞我毀滅證據(jù)的事?,F(xiàn)在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都結束了。我會把她的房子賣了,把房款平均付給每個被害人家屬,她的房子現(xiàn)在價值400萬……” “那你住哪兒?” “哪兒都行。我一個人。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她托腮看著他。 “聽說最后是你的下屬找到了你媽買的嗎啡?” “真的查,只要有時間,最終還是能查到。她在某個藥販子那里買的。那人親自送來的,就是她在醫(yī)院簽收的那個快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