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王爺,你方才也說夫君敬重母親。母親尸骨未寒,您便讓他納妾,豈不是對母親的不尊敬?不說夫君不同意,就算兒媳拼了性命,也不允許夫君做這不仁不孝之人。”沈青嵐說的大義凜然,堵得燕王啞口無言。 她不是妒婦,不準夫君納妾,不過是成全他的道義。 燕王心中悔恨不已,齊景楓過繼給他,安如意便算不得齊景楓的母親。可他為了與齊景楓修復關系,便讓他認回母親,以兒子之名,將安如意送出殯。 這本不合禮數,可燕王府的威嚴,令他人不敢多言。燕王只得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王爺還有其他的吩咐么?”沈青嵐見他面色鐵青,許久不語,心下不耐煩。 燕王找沈青嵐說的只有這件事,說不成,也沒有其他可說,揮了揮手,繼續埋頭鉆研兵書。 沈青嵐福身告辭,退出了書房,便瞧見齊景楓眼底含笑的立在書房外,心情極好,想來是將方才的一番話給聽了去。 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可想到會被齊景楓取笑,唬著臉道:“怎么?高興能娶新媳婦了?” 齊景楓扶額,頗為無奈的說道:“有你一個便夠了,再多可就吃不消。” 這是說她難伺候了? 沈青嵐不高興了! “你怕是巴不得吧?人比花嬌,那身段兒柔的能對折。皮膚好的能掐出水來,小眼神兒忽閃忽閃的嬌滴滴的喊你幾聲,心都化了,魂兒都給丟沒了,怎得就吃不消?我瞧著那幾日,將你伺候的挺好,比我這個妻子還要盡心盡力。”沈青嵐一頓排揎。 齊景楓這回真的頭犯暈了,無奈的一笑,捋順她散亂的發絲,溫潤清和的說道:“你錯了,她是王妃。” 沈青嵐一愣,嗔怒的橫了他一眼。 撿著她的話來堵她! 齊景楓揉了揉她的發,眼底閃過一抹寵溺,陪著不是道:“今日里著實不該取笑夫人,就罰……陪夫人出府消氣?” 沈青嵐面上不以為然,心里卻是甜滋滋的,甩了甩他的手,沒有甩開,順勢挽著他的臂膀,朝后院走去道:“罷了,看在你這般有誠意的份兒上,饒你一回!陪我一道去看看孩子。” 這一轉眼間,孩子都半歲了,姐兒長得極快,哥兒依舊是清瘦弱小,沒有姐兒結實。 姐兒半歲已經開始長牙,口水更為的肆意,喜歡咬東西。 上一回,抓著哥兒的手,咬了兩個小小的牙印兒。好在她的小牙齒只是露出一點點白,并沒有完全長出來,才沒有傷著哥兒。 方才踏進院子,便被暗一攔住。 “世子妃,夫人快不行了!將軍府來人,讓您過去一趟。”暗一急切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夫人與將軍在園子里散步,突然吐血暈厥,嚇得將軍立即變了色。 那個上戰場英勇殺敵的男人,雙手發顫,腳步蹣跚的將人抱進了屋子里。 聞言,沈青嵐心驟然提了起來,顧不上其他,轉身朝府外奔去。 齊景楓吩咐他們備好馬車,緊隨著沈青嵐而去,只希望不要傳出不好的消息! 到了將軍府,沈青嵐臉色蒼白的去了主院,進了屋子,里面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藥味。秦姚面色如紙,兩眼緊閉的躺在床上,沈長宏守在身旁,眼底布滿了血絲,整個人仿佛一下子便蒼老了許多。 筆挺僵直的背,微微佝僂。沈青嵐適才發現,父親年紀大了。 怎得經得起母親這般反復無常的折騰? 沈青嵐一想到母親若去了,父親該如何承受?心底顫抖,她甚至不敢去想。所以才會在聽到流言的時候,來探望了一下。那時候,秦姚面色染著淡淡的薄粉,氣色還行,怎知一轉眼,才幾日光景,便病得這樣厲害! “母親身體,一直是這樣?還是突然……”沈青嵐哽咽,喉嚨發緊,后面的話,說不出半個字。 沈長宏眼底只容得下秦姚,屋子里來來去去的人,絲毫沒有打擾到他。沈青嵐的話,也充耳不聞。緊緊的握著秦姚的手,一瞬不順的盯著她。生怕一個眨眼,秦姚便會消失不見。 看著他的這份小心,這份謹慎,沈青嵐眼眶濕潤。微微側開頭,看向桂枝。 桂枝咬著唇,淚水滾落,啞聲道:“夫人聽到流言后,便咳血。一直都小心翼翼,沒有給老爺發現。身體一日比一日差,上次郡主吊唁,夫人去了,聽著那些人的言語,心中郁結難消,回來后昏睡了一日,到晚間后半夜才醒來。吃了兩口稀粥,又睡了過去,天快亮了,整個人guntang的燒了起來,渾渾噩噩。今日才退了熱,夫人說胸口悶得慌,要出去走走,老爺放心不下,帶著夫人去園子里,沒走幾步,就突然吐血昏厥了。” 沈青嵐強作鎮定,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連忙詢問道:“大夫呢?怎得還沒有來?” “已經遣人去請了!”桂枝抹著淚,從煎藥過來的丫鬟手中,將藥端回來,一勺一勺的喂給秦姚喝下去。 不多時,大夫便請來了。 這回請來的大夫,是宮陌鑰。 沈青嵐難掩詫異,他還不曾回西域?這是失信與她? 可現在他在何處不重要,拉著他的手臂,走到床頭:“你快點給我母親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宮陌鑰水藍色的眸子,淡淡的掃了眼被沈青嵐抓著的手臂,微微一閃,伸手替秦姚把脈。良久,眉頭一皺,收手道:“晚了!” 宮陌鑰這句話,無疑是判了死刑。 如炸彈一般,在眾人耳畔炸響! 沈青嵐覺得她是幻聽了,怔怔的看著宮陌鑰,企圖看出他說的是玩笑,騙他們的!可他凝重的神色,與緊擰的眉頭,無不再說,方才的那句話是事實! 沈青嵐雙腿發軟,無力的扶著身旁的床柱。她費盡了心思,為了改變命運,延續齊景楓與母親的生命。結果,母親好不容易幸福了,卻終究難逃宿命! 眼前陣陣發黑,都是因她而起。 每一次,都是因為她! 沈青嵐將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宮陌鑰的身上,極盡哀求的說道:“你醫術高絕,一定能救好我母親,對不對?對不對?” 宮陌鑰看著她臉色白得幾乎透明,能清晰的看見她皮下的血管,心中微微一動。卻依舊是搖頭:“她的身體本就不好,你也清楚,體內積累著毒素,雖然解了毒,但是還殘留著余毒。本來受孕極難,可她卻意外的懷上。按理說孩子身上也會從母體帶著胎毒下來,但是孩子很正常,這已經很不易。” “不可能!當初慕容清云給母親調理了,她的身體……”沈青嵐辯解的話,不曾說完,便被宮陌鑰給打斷。 “這就對了,怕是毒素被母體吸收了,加重了她身體的負荷。她不適合再受孕,年紀也大。可孩子在這么危急的情況下,安然生下,你們該慶幸。”宮陌鑰心中欽佩秦姚,從沈青嵐的話中,不難猜出,這一切秦姚是瞞著他們,將孩子生下來。 沈青嵐兩耳嗡鳴,什么聲音也聽不見。一遍一遍的回蕩著慕容清云說的一句話:“你母親能生出一個平安健全的孩子。”卻沒有說:會母子都平安! 腳步踉蹌,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托扶住她下滑的身體,聽到清雅的聲音詢問道:“不可治愈?” 宮陌鑰搖了搖頭:“她身體極虛,毒素已經在體內蔓延,到了心肺。最近她的情緒非常不穩定,也是極重要的因素。我會盡力,延長她的壽命。” 沈長宏整個過程,一言不發。 沈青嵐淚眼朦朧,看著沈長宏鬢角叢生的白發,心里陣陣絞痛。 宮陌鑰寫下藥方,看到桌子上殘留藥汁的碗,端著放在鼻端輕嗅,對齊景楓說道:“莫怪她的毒蔓延得極快,這藥里有一味藥,加重了份量,加快了毒素蔓延。”放下碗,便告辭離開。 沈青嵐聽到這句話,心中似乎被重重敲了一錘。千防萬防,終究是讓人得逞了! 立即讓人下去暗中徹查,滿臉冷酷,打算出去。 轉身的瞬間,聽到一聲極虛弱的話:“嵐兒,你們怎么來了?” 秦姚緩緩的睜開眼,眼皮子厚重的睜不開,聳搭著眼皮子,嘴唇干裂的看著沈青嵐與齊景楓,眼底有著詫異。隨即想到她吐血昏厥,心一沉,握著沈長宏布滿厚繭的手,虛弱的笑道:“看把你們緊張的,生死有命,你們傷心也罷,開心也罷,要走也是留不住,何不開開心心的,讓我看著心情也好一些?” 知道瞞不住了,秦姚倒也舒了口氣,坦然的說道:“我已經很滿足了,若不是嵐兒突然轉了性,我怕是早就走了,哪里能與你相遇,嫁給你做妻子,生下咱們的孩子?” 秦姚精神不濟,臉上溢著笑容,眼睛彎彎的帶著笑紋,極為溫柔和藹。 沈長宏將臉埋在秦姚的手心,秦姚手指微顫,那guntang的淚,濕濡了她的掌心。秦姚費力的睜開眼,逼回了眼底的淚水,怔怔的看著帳頂。心里在慕容清云對她說下那席話,她就做好了準備。可是,真正面臨的時候,這滿室的悲傷,她滿心的悲涼。 她如何不眷念?可到底都是命! 她從不曾想過,今生能見到沈長宏,能夠繼續少年時那無緣的婚事。她真的很滿足了,不能夠再貪心。 或許,就是她的貪心,才讓原本以為她死了的沈長宏,再次經歷生離死別! 再承受一遍徹骨的痛與傷。 “長宏,我們這一段時光,算是上天給的恩賜。即使我不在了,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的撫養他長大成人,教他為人處事,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秦姚含著一口氣,說出一大段的話,便有些喘不過氣來。 閉了閉眼睛,動了動唇。 沈長宏渾身一震,眼底蘊藏著濃烈的痛色,重重的點頭。 心,卻像是被尖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劃破削成片,血rou模糊。 緊緊的握著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再次的陷入昏睡。渾身痛得難以抑制,轉身沖出屋子,飛掠去練武場,如一頭受傷的野獸,在宣泄著積壓在心底要爆裂的傷痛。 齊景楓放心不下沈長宏,看著他強大的摧毀力,被自己的真氣震傷。繼續放任下去,恐怕會震斷了心脈。齊景楓落在練武場上,與沈長宏打斗,耗盡他的力氣。 沈長宏咄咄逼人,招招致命,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齊景楓只守不攻,幾百個回合下來。沈長宏身上的暴戾之氣驟增,一拳砸向齊景楓的太陽xue。 齊景楓避之不及,若是反擊,定會傷了沈長宏。眼看著要擊中,沈長宏拳頭一偏,重重的砸在地上,青磚四分五裂,他的拳頭血rou模糊。 “父親,只此一次。母親,定不愿見你如此。”齊景楓完全能體會沈長宏的心情,當初沈青嵐便要將他折磨瘋了。若是不給沈長宏宣泄,今后又怎么承受的住更大的打擊? 秦姚原本可以活,為了孩子,她選擇了后者。對沈長宏又何嘗不是扣上了沉重的枷鎖?悔恨自己害了秦姚!當初得知秦姚懷孕有多驚喜,那么現在便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恐怕,這把沉重的枷鎖駐扎進他的血rou,終此一生! 夕陽西斜,將沈長宏滄桑、悲慟、絕望的背影,拉的長長的,格外的寂寥落寞。 沈青嵐站在遠處,看著一站一蹲的兩個身影,眼底似乎吹進了風沙,生澀的痛。桂枝說母親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不知道哪一次昏睡過去,便永遠也醒不過來。 所以,桂枝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喚醒母親。不過一刻鐘,甚至一刻鐘不到,母親便又抵不住的昏睡過去。 沈青嵐終于明白,其實心底最柔軟的是母親。最狠的,亦是母親。 她選擇這樣決裂的方式離去,對父親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宮陌鑰說,若是孩子落掉,便能有活命的機會,可她卻是承受不住。這樣的結果,沈青嵐在秦姚進京時便已經猜到。秦姚是個心思極細膩的人,又心思極重。她那樣嬌柔的花,在這流言蜚語如尖刀的地方,怎可能不會枯萎了? “世子妃,人找到了!” 陸姍看著身影纖細的沈青嵐,心中不明白,明明看著這么嬌弱,為何就能承受這麼多的危難,依舊堅韌不屈! 沈青嵐拭掉了眼中的濕潤,眸子里凝結著冰霜,徑自朝廚房走去。 一個丫鬟被捆綁著,跪在地上。眼底布滿了驚恐,見到沈青嵐,情緒激烈,嗚嗚的直叫,似乎在喊著她冤枉! 沈青嵐讓人拔掉她嘴里的破布。 “大小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根本就不知道夫人藥里有問題。求求您饒了奴婢,饒了奴婢!”丫鬟嘴里一松,立即磕頭求饒! 沈青嵐眉梢微動,看著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就知道是心思活泛,鬼點子多的人。冷聲道:“將這水倒進她嘴里,聒噪得厲害。” 丫鬟嚇得打挺,看著沸騰翻滾的水,死死的閉著嘴巴。 沈青嵐手中拿著鐵絲,抬著丫鬟的下巴,端詳了一番道:“瞧這如花似玉的臉,定然也長了一副玲瓏心。就是不知這嘴里說出的是人話,還是鬼話!” 丫鬟心底發毛,那根黑黝黝的鐵絲,看在她眼底,猶如一條毒蛇,猙獰的張大嘴,下一刻就要咬死了她。 脖子一痛,嚇得丫鬟尖銳的大叫,立即哭喊著說道:“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是安平公主讓奴婢下加重份量。她說不是毒,就是能讓人出虛汗,做做惡夢。” “拖出去,吊死在國師府!”沈青嵐不管丫鬟如何得知幕后之人是安平,但是確信是安平無疑了! 一個丫鬟,與安平無冤無仇,斷然不會無故的冤枉她!何況,還是在丫鬟驚恐的狀態下! 丫鬟瞳孔一縮,凄厲的哀求道:“大小姐,奴婢錯了,求求你饒了奴婢一命……啊……”嘴巴被堵上,暗一將人拖了下去。 沈青嵐心中怒火翻涌,饒了你們一命?誰饒了她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