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聞言,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沈青嵐與小翠,不知曉二人之間究竟是誰在撒謊。 小翠睜圓了眼睛,看著龔青嵐的神色,驀地一變。一手揉著胸口,一手指著長眉道:“方才她踢了我的胸口,都岔氣了,斷然傷的極重。可有踢我,找太醫驗證一番便是。” 沈青嵐從容不迫,睥睨著卑微如螻蟻的小翠,冷笑道:“那便傳太醫罷!” 見沈青嵐如此爽快,小翠反倒是一愣,隨即,心中大驚,還不曾開口。已經有人將太醫給請了來,這分明是早有預謀! 婉妃見到太醫,亦是一怔。這一茬,算計的分毫不差。小翠的話方落,太醫便到了!若說不是沈青嵐事先準備好,劈死她,亦是信不得的。 太醫不顧小翠的掙扎,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摸著花白的胡須道:“并沒有不妥,倒是心火過旺。”說罷,太醫寫了一個藥方子留下。轉身欲走,看到地上渾身浮腫的盛五兒,皺眉道:“傷得這樣嚴重,怎得不喚太醫?”蹲下身,給盛五兒檢查。 沈青嵐深深的看了沐水嫣一眼,盛五兒到了這個地步。她拖延著不喚太醫,到時候盛五兒死了,豈不是怪罪到她的頭上來?雖然早已與盛府結仇,可她不喜與人背黑鍋。 “勞煩太醫了。”沈青嵐躬身見禮。 太醫替盛五兒挑破黑色膿包,處理干凈,命人煎熬湯藥來,隨即用帕子泡著藥汁,敷在臉頰上。“每日里有黑膿包,便給她處理干凈,隨后涂抹這藥汁。大約一個月左右,便無礙了。” 沐水嫣忙不迭的點頭,依舊沒有恢復狀態,緊緊的摟著盛五兒,說著感激的話:“多謝太醫相助,盛府感激不盡。” 太醫沒有言語,背著藥箱子離開。 沈青嵐將視線落在呆如木雞的小翠身上,冷哼道:“這等刁婢,胡言亂語,就該剪掉了舌頭!” 小翠嚇得肝膽俱裂,拼命的磕頭,面無人色的說道:“世子妃饒命啊,娘娘饒命啊,奴婢——奴婢沒有撒謊!”慌亂的四處張望,指著胸口說道:“可以看的,這里定然淤紫了的。” “你是否撒謊,待會就知曉了。若你咬定我污蔑了你,便讓長眉與婉妃的一個婢子,隨你去內室察看察看。”沈青嵐無動于衷,看著眼底閃過興奮之色的沐水嫣。走到橫木旁,那里的毒物,已經被榮貴妃請人收拾干凈。 看著被刨到一邊的雪塊,拿著厚竹片,將雪塊一一敲碎,沿著斷木旁邊的積雪,翻找了一會子。沈青嵐扔掉厚竹片,掏出帕子擦拭著手指說道:“這雪里頭有木屑灰,這橫木的斷裂口切割整齊,是有人在此處鋸木頭。而我方才進宮,身邊并沒有帶鋸子,如何鋸掉木頭?況且,方才那個宮婢,一直隨在我的身旁,如何動手腳?” “眼睛瞧見的都未必真實,你沒有帶在身旁,不代表便不是你。都說人心難測,誰知這宮中可有出叛徒?難不成是榮貴妃娘娘陷害你不成?”沐水嫣松開了盛五兒,讓人抱著放到內室去,指責沈青嵐說道:“沒料到你竟是連一個六歲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有任何不滿,你可以找我,莫要連累無辜的孩子。” 沐水嫣第一句話,暗示著榮貴妃宮里頭出了細作,順帶挖了坑給沈青嵐,倘若她否認有細作,便是認定了榮貴妃動的手,二人關系惡化。第二句便是直接定了沈青嵐的罪,認定了是她。 至始至終站在一旁的榮貴妃,穿著單薄,依舊一襲素雅的淡青色。氣質高冷,站在冰天雪地里,成了雪景里唯一一道蔥蘢翠色的景致。 聽了沐水嫣的話,面無表情,淡淡的說道:“這事兒出在本宮宮中,本宮自是會給燕王世子妃一個交代。” 沐水嫣面色一變:“榮貴妃,今兒個這事,受到傷害的是五兒,為何給她一個交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橫木是燕王世子妃訓練禮儀所用,她自個鋸斷木頭,摔倒喂蟲子?”榮貴妃捋了捋鬢角被寒風吹散的發髻。 沐水嫣一噎,臉色在這風雪中,漲得通紅,火辣辣的。 榮貴妃不是與沈青嵐結仇了么?這么好的機會,為何偏向沈青嵐呢?心下如何也是想不通,便看向婉妃。 婉妃同樣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錯處,才會與她們的想法,背道而馳! 沈青嵐嘴角上揚,伸手擋住自己的臉,呼嘯的冷風中,夾雜著冰渣,如刀割一般刮在人的身上,冷到了骨子里。 明亮的天空驟然暗沉,寒風漸大,風卷著眾人的裙裾飛揚。聲音幽幽嗚咽,帶著一股子陰森,聽在耳邊,使人格外的壓抑,心頭憋悶。 這時,在屋子里頭查驗的小翠,一臉頹然的走出。婉妃見狀,便知是失策了! 沈青嵐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子,速戰速決道:“用不著多加揣測,她方才滿嘴胡話,定是受人指使,栽贓陷害于我。”說罷,話鋒陡然一轉,厲聲道:“你這刁奴若不好好老實交代,一頓板子自是少不得的。”長眉力道拿捏極好,會讓你痛苦不堪,而不會留下傷痕。 小翠觸及到沈青嵐冰涼透骨的目光,脖子一縮,咬緊了牙關道:“奴婢不知燕王世子妃說什么,奴婢一直看守著殿門,怎得鋸木頭?” 沈青嵐冷笑,雙手一拍,陸姍將一個太監押送了進來。 小翠一見來人,霎時變了臉色。 沐水嫣見著小翠眼底閃過掙扎,緊緊的咬著唇,在內心做斗爭。心一沉,怒叱道:“你這刁婢,還不如實招來?若有半句假話,我定然扒了你的皮!” 小翠心里直打鼓,驚懼的眸子,看看沐水嫣,望望沈青嵐,牙一咬,道:“奴婢受燕王世子妃要挾,將木頭鋸斷。” 周遭霎時一陣死寂。 沈青嵐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饒有興味的看著面色慘白的小翠。 “翠兒,你莫要胡說。怎么會是燕王世子妃?這個毒婦要抓了咱們村子里的人,被燕王世子妃給救了下來。你不知感恩便也罷了,竟是反咬恩人一口!”方才被陸姍押進來的太監于方,滿臉的驚異之色,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翠。 小翠一愣,呆呆怔怔的看著沐水嫣,見她眼底跳躍著憤怒的火焰,捂臉大哭:“她拿你和村子里的人威脅我,我若不愿,她便要殺光了村子里的人。我適才會背叛了貴妃娘娘,陷害燕王世子妃。” “你胡扯!”沐水嫣大驚,沒料到沈青嵐早有準備,讓這賤婢臨場倒戈。 “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小翠跪在榮貴妃跟前,不斷的磕頭。 榮貴妃眨了眨眼,冷聲道:“帶下去。” 小翠含淚的看了眼于方,不掙扎也不鬧騰的被帶下去。 “燕王世子妃,你說如何處置?”榮貴妃睨了眼沐水嫣,看著沈青嵐說道:“事情大白,你也無礙,反倒是她害人害己。念在她腹中有孩子,便告知盛府由他們處置,你說如何?” 沈青嵐覺得榮貴妃這一招不錯,她們若動手懲罰了盛府,孩子一個不好落了,不管對錯盛府終歸會怨恨。若是由著他們處置,如何也怪罪不到她的頭上。 “全由貴妃娘娘做主。”沈青嵐淺淡含笑的看著目光猙獰的沐水嫣,那條毒蛇是她請毒幺放到韓府驚嚇母親的吧?可,她為何與毒幺相識?心思轉換間,驀然一陣清明,莫不是盛家求娶沐水嫣,便是因著毒幺?! “本宮會向皇上請旨,一并送到盛府,帶下去。”榮貴妃眼底是凝結了冰霜,碎裂出鋒利的冰刺,沐水嫣觸及到她的目光,只覺得那冰刺扎在心口,遍體生寒。 婉妃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沈青嵐,道:“今兒一大早便去皇后娘娘的宮殿請安,隨后來向jiejie學習,又看了一會子好戲。這當頭,有些乏了,改日再來與jiejie相聚。”攏著身上的銀狐披肩,風情多姿的離開。 “今日后,莫要來我宮里頭!”榮貴妃說罷,便轉身進了屋子。 沈青嵐倒也喜歡上榮貴妃的性子,清清冷冷,干凈利落。看著被粗使嬤嬤押下去的沐水嫣,冷冷一笑。 “奴才懇求世子妃饒了小翠……”于方跪在地上磕頭。 “自己做錯事,便要承擔得起后果,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沈青嵐說出這句話,便轉身,坐著小轎離開。 坐在馬車上,沈青嵐松了一口氣。喝下一盅溫著的熱湯,壓了壓驚。她預算到了她們會動手,卻不能確定是哪一日。而今日她們全都出現在伏羲宮,便有些不同尋常了。而小翠的言行,透露著不正常。 便仔細的觀察了木頭,看到有一條微小的縫,心中了然。她們如此光明正大,無非是想好了退路。她摔下來,被毒物咬死了,一切的過錯便會推到小翠的身上。皇上又怎會追究?不過是安撫燕王府罷了! “世子妃,您怎么這么輕易的放過她?”長眉擰緊眉頭,那樣惡毒的手段,真該死! 沈青嵐摸著腹部,意味深長的說道:“她落不落在我手中,都會得到一樣的懲罰,為何要臟了自己的一雙手?” 長眉不明就里,沐水嫣是盛府的兒媳,又怎會重罰了? 沈青嵐見她一臉疑惑,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 沐水嫣與盛五兒被榮貴妃身旁的人帶回盛府,連同一卷圣旨。 盛府里頭的人,見到盛五兒凄慘的模樣,驚怒交加。聽了圣旨后,盛三爺當即揚手一巴掌扇在沐水嫣的臉頰上。“作死的妖婦,成日里凈不做好事!五兒死了,你肚子里頭的野種,想要霸占了三房嫡出位分?” 盛三爺寶貝的抱著盛五兒,這是他的嫡女,且是唯一的子嗣。不說這個,單是盛五兒體內有韓府的一半血脈,便是虧待不得。盛府如今大不如前,便要攀附著韓府。盛五兒被迫害成這樣,韓老夫人見了,豈會善罷甘休? “三爺,不是我……是沈青嵐……是那個賤人把五兒抱著放在橫木上!是她!都是她害得!”沐水嫣捂著臉頰,滿目憎恨。 盛三爺怒火蹭蹭的上漲,伸腳踹在沐水嫣肚子上,暴怒道:“你安份呆在府中,旁人怎得害你?你要死,莫要拉著五兒!”說罷,看也不看沐水嫣一眼,抱著盛五兒回了三房。 沐水嫣因腹部墜痛,在地上打滾,臉色慘白,額頭滲出了一層薄汗。痛苦的呻吟道:“母親,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盛老夫人看著手中的圣旨,沉吟道:“煎一碗藥來,給她喝下去。” 楚嬤嬤聞言,覷了眼沐水嫣,心中嘆息。皇命難為,韓府那頭也是要給交代,匆匆去了廚房煎催產藥。 沐水嫣以為盛老夫人救她,感激的看著盛老夫人,讓一旁的丫鬟攙扶著她回屋子。看到地上的血痕,嚇得面色慘白:“給我喚府醫。” “你去屋子里好生歇息,府醫我自會替你請去。”盛老夫人品著茶,緩緩的說道。 沐水嫣忍痛的對盛老夫人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便由著丫鬟攙扶到屋子里。 喝下楚嬤嬤送來的藥,肚子里的疼痛,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越發的劇烈。似乎有什么東西,自腹中脫離,翻攪。 “啊——痛——痛死我了——”沐水嫣雙手泛白的抓緊了床褥,死死的咬緊唇瓣,艱難的說道:“府、府醫呢?” “來了,來了,三夫人你堅持住!”楚嬤嬤看著七個月大的肚子,眼底閃過一抹惋惜。 沐水嫣失聲痛呼,黑發被汗水打濕,黏貼在臉頰上。“半個時辰了,怎得還沒來?” 話音剛落,便來了產婆,命人燒熱水,備剪刀干凈的紗布。 沐水嫣聽到這些話,眼睛驀然圓睜:“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三夫人,你動了胎氣,孩子要提前生產了!”產婆將人趕出去,按著沐水嫣的肚子,使勁的揉了幾下,痛得沐水嫣哇哇大叫。 “忍著些,這才剛開始,若耗費了力氣勁,最后就是一尸兩命!”產婆拿著紗布塞進沐水嫣的嘴里,不斷的給她揉肚子催產。 產婆手勁大,沐水嫣渾身痛得腳抽筋,渾身開始抽搐。 盛老夫人跪在佛堂里頭,燒了三炷香,默念著經文。耳邊已經傳來不遠處沐水嫣尖銳的叫喊聲,撥弄佛珠的手一頓,念得更快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沐水嫣的聲音漸漸平息,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盛老夫人睜開眼:“生了?” “生了……”楚嬤嬤臉色有些古怪,眼珠子瞟了瞟四周,壓低聲音道:“生了個怪胎……” 盛老夫人霍然看向楚嬤嬤。 “一條蛇,咬死了產婆,逃走了。”楚嬤嬤想到那場景,嚇得心肝兒顫。沐水嫣嚇得精神有些失常,身下的血沒有止住。產婆脖子上有兩個尖利的牙印,經過辨認,是被毒蛇咬死。 “休得胡說!”盛老夫人雙手一顫,抓緊了手中的紫檀佛珠。 “老奴沒有胡說,她胎盤上還有褪下的蛇皮。”楚嬤嬤越說,頭皮越是發麻,跪在地上說道:“老夫人,這樣的人是不吉利的,自從娶了三夫人進府,府中便沒有傳出一件喜事兒。” 盛老夫人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良久,才開口道:“杖責二十,送去莊子上。” 楚嬤嬤一驚,三夫人方才生產,半死不活,杖責二十,還能挺過去? “難不成要盛府一百多條人命,與她一同陪葬?”盛老夫人厲聲道。 楚嬤嬤再不敢磨蹭,腳下生風的去了三房。 —— 沈青嵐聽到消息的時候,到了晚間。 微微哂笑,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怪胎?生產時,產婆將人都趕出去了,恐怕孩子生出來,便被人給抱走了。而產婆是被蛇咬死,那么那個人斷然就是毒幺了! 放下給孩子做的小衣,一手撐在后背,揉著泛酸的腰,嘆道:“去溫泉里沐浴。”渾身的肌rou似乎緊繃著,泛著酸。 “是!”紅玉立即收拾好衣裳,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 地上濕滑,陸姍與長眉一人攙扶著沈青嵐一條手臂,繞過大半個院子,去了正屋后的水月樓。 推開門進去,屋子里的墻壁上,鑲嵌著四顆夜明珠,清冷如皎月的光輝,溢滿室。 溫泉池便在屋子正中間,四周都讓雕花湘繡屏風給圍住,池面上繚繞著裊裊白霧。一眼望去,屏風上的仕女圖栩栩如生,仿佛風姿各異的仕女在云間飛舞。 沈青嵐脫下衣裳,踩在玉石鋪就的地磚上,冷涼自腳心涌向全身,禁不住打著冷顫。緩緩的下池,溫暖而輕柔的水里,渾身緊繃的肌rou松懈了下來,舒服的喟嘆。仰頭靠在池邊,紅玉立即拿著輕巧的小枕墊在她的脖頸處,避免玉石上的寒氣入侵。 見沈青嵐呼吸均勻,沉沉的睡了過去,紅玉便退了出去。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紅玉推門進來,沈青嵐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沒有醒過來的趨勢。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喚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