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嵐兒不舒適,我且帶她下去休憩。不過就是入族譜罷了。不妨事,日后擇選個好日子再來。”齊景楓臉上有著淺淺的擔憂,將龔青嵐抱入懷中,臉埋進他的胸膛,憋得她臉色通紅。垂目,急切的說道:“燒得太厲害了。” 不等燕北王阻止,齊景楓便是帶著龔青嵐快速的離開了祠堂,去了竹閣。 龔青嵐沒好氣的說道:“你做這麼多的事兒,不就是為了給我上族譜。為何他們改變了主意,你反倒是變卦了?” 齊景楓失笑道:“你若登記了,他們便不會將你看得太重。你若越讓他們求而不得,便越是對你極好。”真是個傻丫頭,那上面不是有她的名字么? 龔青嵐了然的點頭,突然,靈光一閃,眼底閃過狡黠,道:“不對,你太狡詐了。在他們沒有轉過彎來,你用言語帶跑他們的思路。忘記我的名字在族譜的事兒,隨后你拿喬了。只是,你怎么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的手腳?” “在原屬于我排名的地方,后面用金粉寫了你的名字,隨后,用一層白粉掩住。當他們寫下我的名諱時,那粉被他們用衣袖不經意間拂去,便露出溶有金粉的字。”齊景楓早料到今日之事,不會太過順利,果然,如他所料。 看著她明艷的容顏綻放著清淺的笑,如珍珠般,流轉著如皎月白的光芒,滿室生輝。身上一件白色的錦裙,銀絲勾繡著精致的梨花。被微涼的風吹拂,裙擺悠悠飄卷,宛如梨花綻雪,潔白晶瑩,風骨清新。 “卻也不是完全作假,你本就祥瑞高照。”齊景楓眸子一暗,嗓音微啞,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側,酥酥癢癢,龔青嵐忍不住嬌笑出聲,忙伸手將他的推開,搓著泛紅發熱的耳根。 “成翔已經回了國公府,不輕易的出府。太妃尋不到機會,我猜想,大約今夜會是個好時機。”齊景楓復又將她抱回,下頷抵在她的肩上,低啞的說道。“你可要有其他的準備?” 龔青嵐斂眸沉思,成翔他大約也知曉慕思雨死的詭異,心中存了幾分謹小慎微。卻尤不知他已經無形間,與魏太妃結了仇。 “自然要做。”龔青嵐坐在他的腿上,輕輕撫平整他微散的發,觸及他詢問的目光,微微別開視線,并沒有打算將心里頭的算計說出來。想要岔開話題,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眼角落在他的衣擺上,伸手撩起他的袖擺,上面繡了一圈如意暗紋,痕跡極淡,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只是揮袖間,流光揮灑,如玉珠滾落。“我只以為你衣裳,不過是滾了一圈金線,倒不知還繡有暗紋。” “我以為你早已知曉。”齊景楓自是知曉她轉移話題,也不點破。清雋的臉上笑容四溢,如波光浮曳,暖了她的心頭,每一寸被風吹冷的肌膚。面容熏紅,有些不自在的說道:“我以為你高風亮節……” “高風亮節便不許衣裳印紋?”齊景楓挑高濃墨揮灑的眉,打斷她的諂媚奉承。 龔青嵐干笑了幾聲,不知如何應答。本想轉移話題,卻不知又落入另一個深坑。卻也意識到,對他終究是疏忽了,做得還不夠好。 齊景楓似乎看出她所想,輕嘆道:“這也好,我們也是心意相通的。”說罷,起身拿出一個包袱,慢條斯理的拆開,里面是一件折疊整齊的衣裳。 齊景楓抖開,月白的錦袍,與他身上的并沒有什么不同。袖擺處,同樣有一圈銀線繡制的如意暗紋。 龔青嵐一怔,隨即了悟,這是她給他做的衣裳。 “你從哪里找出來的?”龔青嵐斜睨了齊景楓一眼,這都沒有送給他,就私藏起來了。 齊景楓一本正色道:“昨日里收拾箱籠,瞧見里頭有一件我的衣裳,便放入我的箱籠。” 龔青嵐就不信這男人不知這衣裳不是他的! 狠狠的瞪他一眼道:“你豈會不識得自個的衣裳?這是我給……” “嗯?” 龔青嵐輕哼道:“這原本是要給我家石頭做的。” 齊景楓眉頭抖了抖,臉色倏然陰沉。將衣裳放在桌上,拿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間玉扣上。 龔青嵐疑惑的看他一眼,齊景楓淡淡的說道:“解開。” “自己來。”龔青嵐推開了齊景楓,轉身欲走,被齊景楓抓住了手腕:“我試試便知,這衣裳是給誰的。” 僵持不下,龔青嵐只得為他解開,脫下了外袍,將自己做的衣裳,給他穿上,剛剛合身。只是袖口處,有些窄。“先脫下來,尺寸不對,我修改一下。” 齊景楓任由她脫衣,轉身自背后摟住她道:“成婚幾月了,你都不知我喜好,尺寸,著實該打。”話落,輕如羽翼的吻,落在她的臉頰。 龔青嵐也自覺失職,可看著外邊的天色,將衣裳扔給他,道:“府中要宴請燕北名門大族,你少不得要露臉,趕緊的過去,莫要遲了,授人話柄。” 齊景楓仿若未聞,抱著她耳鬢廝磨一番,適才眷念不舍的離開。 —— 燕北王府選擇過繼的人選,讓整個燕北等著看戲的名門望族,都大跌眼鏡。 原本以為是從哪個旮旯里選一個旁支的人過來,卻不曾想,是齊府大少爺! 眾人心底滿是疑惑,齊府與燕北王府早已撕破臉,又怎得會將家主過繼給燕北王府?連帶著偌大的身家! 非但沒有看到笑話,反倒是讓他們自心底油然而起的危機。 燕北王府本就是不能撼動的存在,如今,與龐大財富的齊家大少聯合,不是誰都能輕易動得。甚至,從今往后,皇上動手,都要三思! 龔青嵐站在王府中央,眺目遠望,紅墻高瓦,亭臺高閣如山巒延綿不絕,瓊樓玉宇,淡金色的陽光下,金光爍爍。 成翔尾隨著龔青嵐而來,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發髻隨意綰起,幾縷散發,黏貼著她的臉頰,迷離了她明艷動人的面龐。冷風漸起,吹卷著她拽地的長裙,如迎風怒放的玉蘭。 似有清淡迷離的香氣,隨著清風,吹拂到他的鼻端,竟是隱隱有幾分醉意。 看著龔青嵐的目光,不由變了幾變,正欲走上前去,卻見她朝一旁的廂房盈盈而去。 成翔食指擦拭著鼻端,上面似乎還縈繞著她的幽香,身體某處,竟是有些躁動。腳步,不由自主的追隨了上去。 穿過羊腸小道,來到一排小矮房,只見她閃身進去,門扉便被啪的合上。 成翔打量著四周,一排一排的小矮房,圍成一個正四方形,中間庭院里栽種一顆高大的靈犀樹。樹下有一方石桌,上面散落著針線簍子,飄零的幾片落葉。并沒有一個丫鬟奴仆,處處透著寧靜清幽。 目光灼灼的盯著龔青嵐所在的屋子,再次四顧,沒有異常后,闊步走去,推開門扉,徑自閃身進去,闔上了門扉,落了栓。 —— 燕王府宴客的大廳,依舊是男左女右,中間用屏風隔開。 龔青嵐淺笑吟吟的落座在燕王妃的身旁,替燕王妃布菜。 燕王妃眼角堆積著笑容,按住龔青嵐的手說道:“不興這些個規矩,我有丫鬟伺候著。你們有這份心,我就心滿意足。” 龔青嵐也不勉強,放下筷子,端著茶水淺啜。 席間其他人,目光在燕王妃與龔青嵐之間打轉,氣氛極為的微妙。在座的都是內宅主母,都是人精。自是知曉燕王妃先前打算將她的侄女,下嫁給齊景楓,不惜反目相逼,最后雖不知怎得和好如初。但是根據她們的經驗分析,燕王妃斷然與龔青嵐有隔閡。 平陽郡主最是興奮,當初也是共坐一席,被燕王妃與龔青嵐兩人落了她的臉面。一個女兒因著龔青嵐殘了,一個女兒不知死活。心里怎么會不怨恨? 摸著身上粗糙的布料,劣質的首飾,更是恨毒了龔青嵐。若不是她吹枕邊風,齊景楓不會與李庸撕破臉,也不至于窮困潦倒,天天清粥小菜,吃得嘴里寡淡無味。 如今,看到他們二人撕破臉,心里笑得直打跌,面上控制不住的兩頰肌rou抖動,猙獰可怖,她卻是一無所覺。 “當初瞧著燕王妃與齊少夫人有婆媳緣,這不,倒真的印證了本郡主的想法。”平陽郡主心里痛快極了,兩個仇家住在一起,不得天天斗個你死我活?她恨不得兩個都去死了,可苦于沒有出手的機會! 平陽郡主一開口,席間便是鴉雀無聲,沒有人應承,權當她是空氣。 當初她得勢,心胸狹隘不說,且喜歡挑撥是非,這里的人大多不會與她有交情,不過是因著她的身份,給幾分薄面。如今,李庸上調無門,反倒因受賄而被貶官,他們壓根不將平陽放進眼底。 平陽郡主似乎后知后覺的發現,緊緊的捏著筷子,眼角看到滿桌的山珍海味,將方才的不愉快拋擲腦后,直接斷過一個盤子放在眼前吃。 龔青嵐眸光微閃,看著平陽郡主這般落魄,呵呵一笑,不知是誰將平陽安置在主席。以她現在的身份,配不上這個位置。 燕王府眼一眨,便招呼著諸位道:“這是龔青嵐,景楓的妻子,燕王府的世子妃。” 龔青嵐端著一杯酒水,敬了眾人一杯。齊景楓在族譜上改了姓氏,大約是改了姓氏名字不大好聽,他便不許人連名帶姓的喚。 除非,依舊是喚他齊景楓,便是沒有異議。 她卻是惡作劇的,趴伏在他的身上,一聲一聲的喊著安景楓,當時他的臉就黑了,隨即轉白,變青,漲紫。 想到此,嘴角流瀉一抹笑意,燕王妃有些不明所以,卻聽見平陽郡主嘴里塞著食物,含糊不清的說道:“喲,聽說你們入族譜的時候,祖墳給人刨了,這是真是假?那這族譜入了么?京都曾經也出現過這樣的事情,那媳婦可慘了,當即被休趕出夫家。” 話中的深意,卻是暗指龔青嵐是個災星,你們不休了,還當寶捧著,沒瞎吧? 龔青嵐也不計較,與平陽這樣的人較真,沒得失了身份。 平陽見眾人不理會她,正欲開口,便聽到有人驚呼道:“太妃,不好了,康嬤嬤要自盡。” 魏太妃霍然站起身來,康嬤嬤是她陪嫁的丫鬟,自小便是在與她一同長大,極為的親疏。為了伺候她,至今都不曾出嫁。 怎得沒事兒,便鬧著自盡了? “發生什么事了?”魏太妃冷靜下來,詢問著奴才。 奴才看著成國公府的位置,吱吱唔唔的說道:“康嬤嬤今日身子不適,便半道轉去了下人房休憩,成……成二公子,摸進了嬤嬤的屋子……”后面半句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魏太妃臉色大變,就連成國公與成夫人都變了臉色,一同疾步朝下人房走去。 眾人面面相覷,也跟著去看熱鬧。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下人房,便聽到康嬤嬤撤著嗓子嘶喊不要活了,這么大的年紀,遇上這等腌臜事。 魏太妃讓人架住跪倒在地,不斷磕頭的康嬤嬤,厲聲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康嬤嬤一見到魏太妃,傷心欲絕,哭喊道:“太妃,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累得心慌,便在屋子里休憩,迷迷糊糊間,有人……有人摸上奴婢的床,奴婢以為是哪個賊子要偷盜,可……可這登徒子,竟是要毀奴婢的清譽!” 眾人看著臉上布滿皺褶的康嬤嬤,看了眼氣宇軒昂的成二公子,嘴角都忍不住抖了抖,這也下得了嘴? 魏太妃陡然間目光凌厲的看向成翔,眼底深處似有火焰燃燒,不過片刻便是散去,布滿了怒火:“嬤嬤品行端正,潔身自好。伺候本宮,便是一生未嫁,你竟是……竟是……”太妃閉了閉眼,后面的話,也是難以啟齒,卻更加讓成國公府羞憤不已,無地自容。 成翔雙手握拳,眼睛紅的似要滴出血來,陰鷙的盯著隱匿在人群中的龔青嵐,篤定這件事,是她陷害他。 心中大恨!竟是又中了這個女人的毒計! 看著年老色衰,比他養母都年邁的康嬤嬤,成翔猶如吃了蒼蠅,心里惡心,卻是吐不出來!幾乎要憋成了內傷! “我沒有輕薄她。”成翔斷然是要否認,在場的人,誰會相信他會對一個做他祖母的人下手? 康嬤嬤一聽,嘶喊的嗓音,能震碎了眾人的耳膜,悲憤的怒罵道:“老奴……老奴只求一死,以護清白!”雙手捶胸,微散的衣襟敞開,露出松弛,堆積著層層皺褶的脖子上,一點刺目的玫紅。 成翔如遭雷劈,他根本就沒有親上! 那會子他以為是龔青嵐,便爬上了床,抱著人,正要親吻下去,卻看到花白的頭發,與身上的一股子老年人的氣味,便發覺不對。可為時晚矣,當即被康嬤嬤踢翻在地。 “成國公,你們有何話說?人贓俱獲!”魏太妃滿臉的厲色,一副不打算輕饒的表情。 成國公與成夫人心中也是難為,康嬤嬤是魏太妃的心腹,遇到這等齷齪事,又豈會罷休? 看著滿臉狠色的成翔,又不忍心將他推出去,只得說:“康嬤嬤說是犬子輕薄,可有證據?興許這其中有誤會。” 證據? 康嬤嬤指著成翔,諷刺的說道:“他被我踢翻到床下,當場捉住還不能夠斷罪?他爬上我的床,抱著我是找錯乳母了么?” 噗呲——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 龔青嵐眼底藏不住笑意,這康嬤嬤是個潑辣的,當即落了成國公的面子,連帶奚落成翔沒斷奶,這才爬錯床。 不管是哪一種,對成翔來說,都是屈辱。 成國公穿著灰青色的錦袍,國字臉,濃眉大眼,長相一般,卻又違和的透著幾分儒雅。聽到這番話,亦是氣的臉色漲紫。 “翔兒,當真是你輕薄了康嬤嬤?”成夫人眼前陣陣發黑,差點昏厥過去,可一想到重要的事兒沒處理好,便掐著人中清醒過來。 成翔進退維艱,咬牙飲恨的指著龔青嵐說道:“母親,兒子沒有。是她陷害兒子,將兒子引到這里來!” 龔青嵐失笑道:“成二公子真會說笑,我雖然自今日后,便是燕王府的世子妃,可對府中卻極為的陌生,連自個居住的院落到府門,都是不認得路,如何將你引到這里來?” “對呀!我們翔兒也是初次來燕王府……”成夫人話不曾說完,便被人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