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龔青嵐臉紅的要滴血,妥善的將紅豆收進腰間的錦囊。 “不過分開幾日,如此纏纏綿綿,難分難舍。他若當(dāng)真想念你,早已是追隨你而來。何至于寫幾句拈酸的詩句,將你哄的又哭又笑?都說患難真情,你纏綿病榻,他在何處?早知他的信如此有效,我何須勞心勞肺不討好的伺候你?;匮啾睍r,我便將他的信貼在你床頭罷,無須用藥,依舊生龍活虎?!币姷剿幕匦牛P鳴臉色倏然陰沉,忍不住諷刺幾句。 龔青嵐怪異的睨他一眼,不知他為何突然陰陽怪氣。心中對他如此說齊景楓,有些不悅:“你該知我是因為什么來京都?若不是為你拿密詔,何必與他分開?密詔的地圖在你手中,我來不來都沒多大的用處?!鳖D了頓,口氣平緩的說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兒,與你沒有多大的關(guān)聯(lián),你不必出言損人。” 鳳鳴的手,幾乎與白玉杯的顏色融為一體。眼底掀起洶涌的情緒,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來京都不是因著我,而是為了他。又何須提醒我呢?” 龔青嵐語塞。 “與我同盟,來京都取密詔,是你的份內(nèi)事。我可以護你,不會無緣無故的護著他。想要他被庇護,你們二人總有一個人付出成果。如今,倒是怨念我分開你們夫妻?!闭f到這,鳳鳴似笑非笑的看著龔青嵐說道:“你從來不曾了解過他,他真的需要你守護?一個不對你坦白的男人,你也敢如此掏心掏肺的對他。這樣不平等的感情,真的是你所說的愛?” “我與他之間的事,任何人沒有資格置喙。他不需要我守護,可我想為他分擔(dān),不想他如此勞累。他再強大如斯,在我心里也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會累會苦,會生老病死,不是無所不能不知傷痛!”龔青嵐臉色大變,血色褪盡。愛情里怎么會有平等?若愛著對方,為對方付出,為何要拿著一把戒尺衡量,這樣就真的幸福平等了? 是齊景楓前世里對她毫無保留的好,才得已讓她千瘡百孔的心,保存一分柔軟。 鳳鳴愕然,不知她怎得反應(yīng)激烈。 “我……” “我失態(tài)了?!饼徢鄭惯o了垂在兩側(cè)的手,平復(fù)著心底翻涌的情緒。前世今生的記憶混亂的參雜在一起,她已經(jīng)分不清哪些畫面是前世和今生。抱著頭,靠在引枕上,蒼白的一笑:“前路如何坎坷,我唯一的心愿,便是與他廝守到老。” 鳳鳴手中的杯子應(yīng)聲而碎,一滴暗紅的鮮血滴落在他血紅的錦袍上,綻放一朵暗梅。 霎時,心煩意亂。 “日后不明不白的女人,莫要讓她們?nèi)ツ档ね??!闭f罷,鳳鳴拂袖起身,拖著逶迤及地的寬大袖擺,離開了屋子。 龔青嵐輕輕嘆息,隱約察覺到鳳鳴對她的不同。希望,方才那番話,他會迷途知返! “大少奶奶,方才門房來了消息。齊府遞了帖子,邀您去一趟。”紅玉看著陰沉著臉離開的鳳鳴,探頭進來通報。 龔青嵐頷首,讓紅玉梳妝,隨即便去了齊府。 而鳳鳴離開后,本來打算去書房靜一靜。忽而,腳步一頓,似乎想到了什么,腳步一轉(zhuǎn),便出了府,直接去了驛站。 驛站是傳遞文書和軍事情報的地方,或者是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場所。 龔青嵐是以鳳鳴的名義,將信送往燕北。 鳳鳴報了名諱,驛站的信差,便將那封還不曾送出去的信翻找了出來。 “大人,可是這封?”信差恭敬的將寫著齊景楓親啟的信,遞給鳳鳴。 鳳鳴頷首,問信差要了筆墨。拆開信,拿出那張宣紙,在‘君心似我心’后面,提寫一句‘我心冷如冰’?!斑@封信是軍機要件,給我加急送去?!?/br> 信差是識字的人,信里的內(nèi)容,早已無意見看進眼底,聽著國師這般說,眼皮子一跳。卻也不敢說什么,諂媚的應(yīng)承道:“大人放心,保管幾日內(nèi),小的給送到?!?/br> 鳳鳴滿意的頷首,看著有月無星的天際,覺得天氣極好。 —— 齊府里頭,龔青嵐給老夫人,張氏,胡氏請了安。 老夫人打心眼里喜歡這文文靜靜,素凈優(yōu)雅的龔青嵐,連忙拉著她的手坐在身旁,道:“今日里突然請你來,可有擾了正事?若有下回,你且擱著,忙完正事兒再來?!闭f罷,替龔青嵐理了理鬢角的散發(fā),笑的一臉慈祥。 張氏見老夫人喜歡的緊,忙吩咐下人將上等稀奇的果品端上小幾,說道:“這會子不早不晚,侄媳婦兒怕是肚子里有些空,先吃些墊墊肚子?!?/br> 胡氏也應(yīng)承道:“是呀,侄媳婦兒,只當(dāng)在自家。莫要拘謹(jǐn)客套!”語氣里格外的熱忱。 龔青嵐起了疑,胡氏勢力,但是不會在老夫人面前?;ㄉ凇ky道,府中出了事? 張氏見胡氏一句話,龔青嵐有些變了臉色,笑著圓場道:“老夫人可疼侄媳婦兒了,今兒個邀你來,怕你悶著,早先將小戲兒給請了來,在園子里預(yù)備著呢?!鳖D了頓,打趣道:“昨日里天氣涼爽,滿園子的秋菊都開了,請母親出去賞菊,找戲子唱戲解悶。母親不肯賞臉,說什么:‘來來回回聽了好幾回,咿咿呀呀,不知唱什么,吵得頭風(fēng)發(fā)作。’”張氏掐著嗓子,學(xué)的惟妙惟肖,哄的大家笑得打跌。 龔青嵐眼底盈滿了笑意,與老夫人說了一會子話,便攙著她去聽?wèi)?。到了晌午,有人過來傳飯:“老夫人,是在園里開飯,還是去屋里頭?” “嵐兒,你可要邊用膳邊看戲?”老夫人側(cè)頭詢問龔青嵐。 龔青嵐看著老夫人眼底的疲色,笑道:“去屋里吧,清靜些?!狈鲋戏蛉似鹕?,便瞧見胡氏眼底有著擔(dān)憂、焦急。 “二嬸娘,可是發(fā)生了什么急事?”龔青嵐見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zhuǎn),便開口詢問道。 胡氏見龔青嵐開口,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侄媳婦兒,二嬸娘對不住你。婉兒那丫頭糊涂不知事,差點闖下了大禍。將從你那里得的物件,給別人用一套珍珠頭面給換了去。不知曉是為了陷害你,還差點牽累了整個齊家?!闭f著,便嗚嗚哭泣。 龔青嵐眉心一突,想到齊淺婉,嘆道:“二嬸娘,小姑子是無心之失,這回只當(dāng)長記性?!?/br> 胡氏抹著淚,強笑道:“二嬸娘就知侄媳婦兒是個通情達理的,婉兒也知錯受罰了。如今跪在祠堂里抄寫經(jīng)文,天可憐見的,膝蓋腫的如饅頭,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孩子都是娘的心頭rou,我這做母親的沒有教好,害得她受如此大罪,心里不好受。給老太爺求情,老太爺要征詢你的意思。這不,二嬸娘就腆著臉,來向你求情?!?/br> “知錯了便好,二嬸娘快些去讓小姑子起來,一同用膳?!饼徢鄭剐χ鴮捨?。 胡氏立即轉(zhuǎn)哭為笑,說了幾聲龔青嵐是個心好的,忙不迭的朝祠堂去了。 老夫人見龔青嵐寬容,心中有善,滿意的點頭:“那個丫頭早該整治,原本要多罰她幾日,讓她親自去你府上請罪??晌疫@有事兒與你說,便讓你過來了一趟。” “老夫人,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兩家話?倘若小姑子生了害人的心思,斷然是不能輕易饒了去,如今她已知悔改,罰也罰了,就這樣吧。”龔青嵐心里有自己的算盤,替齊淺婉說情。 老夫人憂心的說道:“若她們有你這般知事,也少cao許多心。過幾日,我便帶你去見一個故人,你只管穿著樸素些,她不喜穿著濃艷?!?/br> 龔青嵐點頭,抬眼見,見到胡氏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攙扶著齊淺婉站在身后。 “快給你嫂嫂賠罪!”胡氏催促著齊淺婉。 齊淺婉衣裳布滿了皺褶,發(fā)髻微亂,面色慘白,身子傾斜的靠在胡氏的身上。從她狼狽的外形,可以瞧出她已經(jīng)幾日不曾緩過衣裳。 齊淺婉脫離胡氏的攙扶,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 痛得齊淺婉倒抽口涼氣,面色扭曲,雙手捂著膝蓋,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淚水滾落,一臉的悔恨:“嫂嫂,婉兒險些釀成大禍,已經(jīng)知曉做錯事,多謝嫂嫂寬容,不予婉兒計較?!?/br> 龔青嵐看著她紅腫的膝蓋,上滑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布滿了荊痕,微微嘆息:“快起來換衣裳用膳,好好躺床上去休息?!闭f罷,龔青嵐入了坐。 齊淺婉再三道歉,適才回了院子。 龔青嵐用完膳,有人通報睿王來府上。 老夫人輕嘆道:“皇后不知為何,好端端的有意向娶裳兒為睿王妃,裳兒百般不同意。前幾日歡歡喜喜的出府,回來后便魂不舍色,今日里歡喜的出去,回來便是失魂落魄,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 龔青嵐不知她那樣做是對是錯,怕是鳳鳴對她說了什么。睿王來齊府,龔青嵐也不久留,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老夫人再三叮嚀,幾日后穿著素雅,去會故人。 —— 水峘帶著唯一的兒子,亦是唯一的嫡子,應(yīng)水貴妃召見,進宮探望。 水貴妃見著二歲的弟弟,滿面歡喜,抱著還在坐在膝上,伸手逗弄:“可會背詩了?” 水峘笑著說道:“他調(diào)皮的緊,娘娘莫要被他傷著了?!?/br> 水貴妃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不介意的說道:“芊兒為了這事兒沒了,本宮這心里難受的厲害,每日里都做著夢,說她死有不甘?!?/br> 心里總歸是心虛的,父親娶了母親,生下她,母親一直沒有懷有身孕。父親便一個一個的往府里抬小妾。妾侍的肚子也不爭氣,生的全都是些個女兒。后來母親再次有身孕,父親母親都很高興。畢竟是希望家產(chǎn)由嫡子繼承,可好景不長,前朝覆滅,父親被流放。吃了不少苦頭,母親生下來的不是期待已久的兒子,還是個女兒。母親因此傷了身子,對水芊芊并不喜愛,直到滿月時,京中來信,重用父親,有個道士說水芊芊是福星,父親母親信以為真。將她捧在心口疼寵,而她自然受到了冷落。 便知道只要對水芊芊好,父母才會關(guān)注她,對她好,她便一直扮演著好jiejie的角色。水芊芊也如愿的依賴她,對她格外的好。久而久之,她也分辨不清,是真心還是做戲。 當(dāng)父親有意讓水芊芊進宮,她恐慌了,怕家中支持水芊芊而舍棄了她。怕水芊芊獨占了皇寵,她門庭冷清。心中想著要水芊芊死,可水芊芊真的死了,她并沒有開心,反而心痛。每日每夜的做噩夢,夢見水芊芊滿臉血的問著她為什么要殺她。 她沒有害水芊芊,是龔青嵐那個賤人害死她的。心里于是有了計謀,想來是水芊芊恨自己沒有給她報仇,只要龔青嵐死了,她再做點法事,水芊芊便不會來找她了! 水峘臉色一變,良久,抱過孩子說道:“她也是自找的,與睿王私相授受,偷吃禁果,敗壞了名聲。倘若傳出去,連你的聲譽也會受到牽連。我們水家好不容易崛起,斷然是不允許這些事發(fā)生。她生來水家不曾虧待她,死亦是她同意,為水府做出貢獻,有何不甘?”頓了頓,嘆道:“她怕是心里怨怪著龔青嵐將她給逼死的?!?/br> “父親,你莫要忘了,我們府中是因著芊兒而興旺,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能改變。如今,她死的這樣凄慘,難道就這樣算了?”水貴妃心里不安,太醫(yī)說她心思太重,若繼續(xù)這樣下去,腹中胎兒不保。這是要遭報應(yīng)了!她說要給芊兒報仇,可是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動靜! 雙手捧著腹部,感受著孩子的踢動。水貴妃眼底閃過一抹狠辣,她不能在等了! “我已經(jīng)開始部署,你莫要插手,安心的養(yǎng)胎,好生下皇子。”水峘心里有自己的算盤,他要對付的不只有龔青嵐! 鳳鳴在,他的富貴便是再難以高升。 “父親,你還要再忍,在觀望?等你部署好,興許龔青嵐也在暗中對付我們。你也知道這個丫頭有些來頭,也是個厲害的,三言兩語,便逼得meimei沒有退路,又與皇后結(jié)成聯(lián)盟,國師定是向著皇后了。我們水府吃了個啞巴虧,哪里能忍下去?若這會子忍下去,日后不知多少人騎在頭上欺壓?!彼F妃眼底閃過厲色,看向殿外,冷厲的說道:“芊兒可不能白死了?!?/br> “你是?”水峘心中有了底,怕是水音心中早有了主意,今日喚他進宮,不過是只會一聲。 “父親,不能留下這個丫頭,她既然是皇后的人,又是害死芊兒的兇手,斷然沒有理由放了她。”水貴妃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水峘見她勢在必行,沉吟了片刻,詢問道:“如何做?” “父親等著便是?!彼F妃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 一個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手臂上挎著籃子,籃子用布遮掩了,在齊府門外東張西望。 不一會兒,便出來一個穿著碧色緞織暗花攢心菊長裙女子,赫然就是齊淺婉。 丫鬟連忙迎了上來,恭敬的喚道:“齊小姐。” 齊淺婉臉色一變,冷聲說道:“又是你!”眼前的丫鬟,儼然就是上次從她手中換走了金釵的丫頭。 “齊小姐,上次的事兒有誤。我們家小姐極為喜歡你那支海棠花金釵,可是不知怎得,放在梳妝盒里,第二日想要佩戴時,便是不是見了。過了幾日,聽到發(fā)生那樣的大事,嚇得不敢出府。這不是心底過意不去,便讓奴婢來給您道歉?!毖诀咝σ饕鞯慕忉?,將一副赤金頭面塞進齊淺婉手中。 齊淺婉掂量著這副頭面,眸光一轉(zhuǎn),笑道:“無須這么客套,她也是無心之失。”說著,作勢把東西給遞回去。 丫鬟哪里敢要,連連擺手道:“這是我們小姐給的謝禮,至于那個金釵的主人,我們小姐給她做了糕點賠罪。還得勞煩齊小姐為我們小姐跑一趟,順道邀她去客棧一敘,親自賠禮?!?/br> 齊淺婉掀開籃子,里面放著幾塊糕點,蓋上道:“只有這些?” “齊小姐,你邀釵子主人的時候,莫要說是我們小姐相約,怕她以為我們小姐不安好心,不愿意去。”丫鬟再三叮囑。 齊淺婉笑道:“曉得了?!闭f罷,便驅(qū)車直奔國府。 —— 連著幾日,龔青嵐不曾見到鳳鳴,就算在院子里碰上,鳳鳴都是來去匆匆。 龔青嵐閑來無事,坐在屋子里做著針線,呂寶兒掀簾進來,將一封信放在桌上。龔青嵐雖然知曉里面是什么,依舊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兒,拆開信,爾后倒出一粒紅豆。 自那日收到信件起,里面再沒有只言片語。每封信里,只放了一粒紅豆。 失笑的裝在香囊里,待集齊了,在給人刻字。 “大少奶奶,大少爺怎得如此不知情趣,天天給紅豆,這是要相思成災(zāi)了?!眳螌殐嚎粗t豆兒,忍不住打趣。 “你越來越不將我這個大少奶奶放在心里,成日里打趣,再敢多說半個字,小心我將你扔回莊子上。”龔青嵐故意唬著臉,恐嚇。 呂寶兒連忙說道:“我的好大少奶奶,莫要動怒。大少爺興許此刻倚在窗前,撫弄著你的畫像,慰藉相思。可要寶兒給你做一幅畫,解解饞?” 解解饞? 龔青嵐精心描繪的眉,微微絞擰,笑罵道:“寶兒這是要說人家了,可要我給你指婚?” 心里不由自主的想他,此刻在做什么? “別,大少奶奶。否則寶兒患上相思,如何盡心伺候您呀?”說罷,呂寶兒行了禮,腳步輕快的退了出去。 龔青嵐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想著快點去那密詔,好趕緊回燕北。 這時,紅玉進來通報:“大少奶奶,齊府二房的小姐來了?!?/br> “讓她進來?!饼徢鄭故帐搬樉€簍子,便瞧見齊淺婉挎著籃子進來,就著龔青嵐身邊的位置坐下,笑道:“嫂嫂,婉兒是來給你賠罪的?!闭f罷,將手中的籃子遞了過去:“這是我做的糕點,你嘗嘗口味兒好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