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丫鬟名花萼,穿著紅綾青緞掐牙背心。領著龔青嵐坐著小轎,到了大房暖香院。 花萼打起簾子,攙扶著龔青嵐下轎,隨著龔青嵐一道來的紅玉、紅鳶反倒是插不上手,東張西望的打量著侯府景致格局。 “可算是把meimei給盼來了。”一進屋,魏少夫人史今蕓含笑的迎了上來,親熱的拉著龔青嵐坐在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的炕上。上下端詳一番,連聲贊道:“meimei果真好風姿,莫怪母親回府便在嘴上念叨著,只聽得jiejie心里頭發酸。” 龔青嵐目光晶亮,很是喜愛史今蕓,她是燕北布政司參政的嫡長女。前世里她也是個苦情的女子,夫君寵妾滅妻,郁郁而終。 “jiejie莫要打趣我,誰人不知魏夫人對你極為上心?”龔青嵐端著茶抿了一口,笑道:“今年募善會,各府派一個人幫襯我。不知侯府可是將jiejie借出來,給我差繾?”話里頭,有著玩笑。 史今蕓嗔怒道:“想得美!” 聞言,龔青嵐心底‘咯噔’一下,便聽到她繼續說道:“母親原是讓我去,可昨夜里三弟妹去了母親那兒一趟,便將這差事給了她。”口氣中有著不屑。 龔青嵐眸子有著深思,史今蕓與李麗影私底下不和,也是她前世里無意間知道。可這畢竟是侯府里頭的事,她為何對自己沒有心防的說出? 似乎看出了龔青嵐的不解,苦笑道:“府中的事兒,有我的地方,三房定要插上一手。幸而母親是明事理之人,雖與三弟媳是遠親,在大事兒上卻不會偏私。今兒個見著meimei投緣,碎嘴了幾句。”面上有著嘲諷,李府那一家子人都是眼皮子淺薄之人,小打小鬧沾點兒便宜,便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你可要小心她。” 龔青嵐頷首,心中了然,史今蕓知曉她與李府的恩怨,便沒有顧忌的說出口。再一個,便是投誠。 可,她這個不得勢的齊少夫人的身份,史今蕓為何要與她投誠? 見她沉吟,史今蕓心一沉,哂笑道:“瞧我這張嘴,將這些糟心事兒來煩meimei作甚。”岔開話題道:“募善會其他瑣事,你可吩咐其他三府的人辦,但是募捐物品與銀子,你便做個賬本做登記。千萬不要經了旁人的手,若是少了的,可要你自個填補空缺。” 這些龔青嵐都知道,其中的油水也不少。所以每到募善會,各個府中人,便都殷情的過問。 李麗影啊—— 她該如何安排? “聽聞三少夫人最善交際?”龔青嵐想到齊景楓為她備的冊子,上面有詳細的記載李麗影的事跡。 史今蕓一怔,笑道:“對。” “若安排三少夫人去各府借餐具用品,應當可行?”龔青嵐想要借由募善會從許氏手中奪權,定然是不容許有意外狀況發生。平陽郡主恨她入骨,李麗影又恰巧插手募善會之事,她如何能不防? 聞言,史今蕓這才斂去臉上的笑,目光探究的打量龔青嵐。半晌,才嘆道:“meimei果然是聰慧之人。” 二人交談了募善會的細節,已到了晌午,龔青嵐便起身告辭。 史今蕓吩咐花萼將人領出府,遠遠的望著龔青嵐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沉思了片刻,臉上的笑容盡褪。“出來吧。” 自內室出來一名紅色鑲金邊錦袍男子,玉冠束發。五官精致秀美,卻絲毫不顯女氣。眉宇間的凌厲,平添了幾分銳氣。 “是她?”史今蕓口氣冷淡,面如覆霜,絲毫不見之前的熱情。 鳳鳴緩緩的踱步至炕邊,慵懶的靠在引枕上。手指摩挲著龔青嵐飲過的茶杯,不容置疑道。“錯不了。” “剛才試探,她是謹慎之人,怕是很難從她口中套出話來。”史今蕓面色凝重,龔青嵐給人隨和,易親近。實則是很重的心防,一般極少有人能得她信任。“極難。”加重了幾分語氣。 鳳鳴一直在里頭,自是聽得龔青嵐的話,每句都是深思熟慮后才說,超出她能掌控范圍,便是笑而不語,靜靜的品茶聆聽。 心下,不禁對她有幾分好奇。 “募善會前若探聽不到,便……罷了。你與她結交,贏得她的信任便是。”說罷,鳳鳴便離開了暖香院。 而剛走出暖香院的龔青嵐,卻是被魏夫人的丫鬟攔住:“齊少夫人,夫人邀您在府中用膳。” 龔青嵐婉拒,卻聽丫鬟說:“夫人知曉您會拒絕,讓奴婢告訴您,齊二夫人與齊小姐在她那兒,有要事與您說道。” 聞言,龔青嵐心一沉,有著不好的預感。 ☆、第四十三章 落水 水榭 氣氛凝重,兩個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二夫人許氏則是面色青白的立在一旁,齊楚嬰渾身濕漉漉的坐在小杌上,面無人色,一雙靈動的杏眼,滿是驚惶。 魏夫人面目沉靜,看不出喜怒。垂著眼瞼,撥弄著茶蓋,望著沉浮的茶葉,緩緩的說道:“是誰領著齊小姐去鳳吟軒?”平靜毫無起伏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威嚴。 兩個丫鬟臉色霎那間一片慘白,哭喊道:“夫人,奴婢也不知。奴婢領著齊小姐去換衣裳,齊小姐讓奴婢去花圃摘三色牡丹給她別發。奴婢將花采摘回來,便聽到齊小姐驚叫,趕過去時,已經掉落在鳳吟軒門口的荷塘。”說著,哆哆嗦嗦的從袖口掏出干癟的牡丹。 “夫人,奴婢要帶齊小姐去三奶奶的水月齋,與風吟軒路相反,怎能往那邊去?”另一個丫鬟戰戰兢兢的申辯。 侯府之人,誰都知曉風吟軒住著從京都而來的貴客,最是喜清靜。自從貴客入住,便劃分成禁地。平素他們要途徑鳳吟軒門口,都繞道而去,怎會失誤的帶著客人朝那邊去? “你們撒謊!”齊楚嬰美目含淚,泫然欲泣。嗓音并不尖銳,反而虛弱柔美,更有控訴力。“我豈會這般不知禮數?何況,我自小便對花粉過敏,院子里不曾栽種花卉,更不可能吩咐你們采摘牡丹。若不是……若不是鳳公子搭救,還不知給你們如何污蔑!” 魏夫人并不言語,犀利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放下茶杯。候在她身后的李麗影,忙笑道:“母親,齊小姐說得有理。她又是我們府中的客人,初次來府中,怎知去往鳳吟軒的道?怕是被這些個偷jian耍滑的丫頭給害了!” 齊楚嬰感激的看著李麗影,她不過是詢問了一句府中若來貴客,是安排在哪邊院落?那丫鬟便將她帶去鳳吟軒,還不待她看清,眼前一花,便被推落入了荷塘。 可,這句話萬萬說不得。 “母親,這兩個丫鬟是大嫂身邊的人,可要喚大嫂過來?”李麗影柔順的望著魏夫人。 “傳府醫。”魏夫人瞟了李麗影一眼,隨即轉向齊楚嬰,見她面色青紅,緩緩的說道:“若是這兩個丫頭胡編捏造,便交由你們處置。”只字不提史今蕓,氣的李麗影咬牙飲恨。 齊楚嬰被魏夫人說得臉上guntang,有點沒臉的感覺。仿佛她在撒謊一般,可她是對花過敏,卻是只有杏花。為了避禍,她便夸大了去。 手心捏緊了裙角,心中暗恨史今蕓。想到今兒個初到魏國侯府被她的丫鬟擺一道,這會子給她領路的是同是她的丫頭,心底恨意奔騰。莫不是她與龔青嵐串通好,陷害她? 許榕也是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衣袖被齊楚嬰拉了拉,低頭齊楚嬰在耳邊嘀咕,許榕臉色變了變。指著齊楚嬰的鼻子怒罵道:“你個眼皮子淺薄的東西,你要討好你大嫂嫂,該去花農那兒尋三色牡丹。為何貪圖方便,在這采摘?也活該你落水!” 許榕心中暗贊齊楚嬰機敏,將臟水潑龔青嵐身上的同時撇清關系。之所以要摘花,不過是為了討好她大嫂嫂。倘若日后有人提及這事兒,也可說被逼無奈,護住了名聲。要臭,也該是臭龔青嵐。 “魏夫人,我也是被這嬰兒給糊弄住了。姑娘家面皮薄,瞞了下來折騰了大家。既然是她吩咐丫鬟采摘的牡丹,這落水的事兒就算了,到此為止。”許榕心里頭有她一番考量,府醫關系相近的家族,都會相互借走瞧病。齊楚嬰裝病的事渲染出去,旁人便想她心機重,怪會耍手段,便別想尋個好人家。 想到此,又是一陣咬牙切齒。若不是齊楚嬰被世子擄走的消息傳到京城,彭政也不會立即退了婚事,明里暗里指責她女兒不守本分! 這件事兒她一直瞞著,不敢聲張。適才腆著臉帶著齊楚嬰來侯府,目地自然是京中來的貴客。本來打算讓齊楚嬰借著換衣裳,與貴客沖撞,制造成二人私會,讓貴客娶了齊楚嬰。可誰知,鬧到這個地步收場? 魏夫人扯著嘴角,露出譏誚的笑。自是明白許氏的顧慮,眼前形勢不利,便收勢將這盆臟水朝龔青嵐身上潑。可,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你說開戲,沒有結局,便由不得你喊停! “急什么,我已經遣人去請齊少夫人,約莫這會子也該到了。” 這是不能善了了? 許氏心一寒,不待開口,便瞧見龔青嵐踏著光走進來,笑容滿面的給在座見禮。見到這陣仗,微微一怔,便是笑開了:“難得小姑子有這一份心思,可我喜歡海棠。” 聞言,眾人暗暗發笑。要討好大嫂嫂,也該探清喜好示好。這般說來,也并不是真心實意。 龔青嵐仿若未見,心里暗自冷笑。拿她背黑鍋,倒是得心應手,也得看看她樂不樂意背! 齊楚嬰難堪的咬緊毫無血色的唇,緊緊的捏著手心,眼底閃過怨毒。抬頭,淚眼朦朧的望著龔青嵐,委屈道:“嫂嫂今兒個在馬車上,不是說三色牡丹很喜人么?” 龔青嵐頷首,見二夫人眼底一閃而逝的狠毒,接著道:“我還夸贊你這衣裳穿著極好看,特別是你頭上的珠釵,款式新穎,應當是京中來的珠寶。” 眾人有的忍不住嗤笑出聲,若當真有心討好龔青嵐,何必舍近求遠?將頭上的珠釵拔下,不就行了? 李麗影睨了一眼明明既要怒火噴張的齊楚嬰,轉瞬壓下怒火,隱忍著。不禁挑眉,道:“我瞧著未必,若齊小姐拔下了珠釵,豈不是失儀?對侯府不尊重?”她原先插嘴,不過是挑撥齊楚嬰與龔青嵐,讓她們相互狗咬狗。若是齊楚嬰隱忍下,豈不白費了她的心思?“大嫂邀請齊少夫人,怎得不一同帶著齊小姐去?上次閑聊時,大嫂還提過齊小姐,頗有贊賞,笑說邀齊小姐說過府一敘。” 言外之意便是,這次下帖,獨邀龔青嵐一人,怕是有人在中作梗呢! 果然,齊楚嬰面色一變,抓著裙角的手指骨泛白。 龔青嵐仔細看了李麗影一眼,與李麗清有七八分相似,性子卻是相反,極會示弱討好人,長袖善舞。今兒個說話,卻是句句帶刺,挑撥她與齊楚嬰。 “我與貴府大少夫人商談募善會的事兒,小姑子未出閣,定是喜愛與姐兒玩,我也不好拘著。至于大少夫人不邀請,怕是心中自有打算。”龔青嵐明白李麗影是與她對上了,淡淡的解釋一二,便對魏夫人道:“魏夫人,今兒個請我來,可是為了小姑子摘花落水之事?若當真如此,便是我的不是。” 魏夫人眼底閃過贊賞,眼見東拉西扯,偏離主題將眾人視線落在她身上揪錯處,便及時將眾人帶回正題。 “府中刁奴陷害齊小姐,使她誤闖鳳吟軒落水。這會子,在追查原委。” ☆、第四十四章 相許 龔青嵐目光微轉,看著二夫人母女別有深意,當真是在為齊楚嬰另謀‘出路’? “可不是?齊小姐是府中的嬌客,發生這等事,定要嚴懲了下作的刁奴。”李麗清惟恐不亂,從中作梗。“齊少夫人,你是齊家主母,這事兒你說當如何?” 龔青嵐心中冷笑,李麗影好算盤。她若懲罰兩個丫頭,便是得罪了史今蕓。若是不整治兩個丫鬟,讓齊楚嬰給記恨。 “素聞三少奶奶手段利落,處事公正,最得人心。你也是侯府的正兒八經的主子,此事由三少奶奶處置不會逾越了去,旁人也不會說我偏私。”龔青嵐溫婉的將包袱踢到李麗影身上。 李麗影一噎,這話可圈可點,她尋不到拒絕的話。可要接下這燙手山芋,便是要得罪人了! 眼珠子一轉,訕訕的笑道:“在母親面前,我那點兒小聰明,怎得上得了臺面?便不班門弄虎丟丑了!” 魏夫人心底對李麗影不滿,隱含精銳的眸子里,一片冷然。 屋子里,氣氛一時凝重,全都等候魏夫人發話。 這時,紅影一閃,一名男子坐在魏夫人身旁的太師椅中。直奔主題道:“人在鳳吟軒院子落水,齊二夫人要鳳鳴如何負責?” 眾女眷的視線落在一襲火紅錦袍的男子身上,那精致絕倫的五官,使女子都要心生嫉妒。慵懶的躺在太師椅中,自有一股風流形態。 齊楚嬰怔怔的看著男子,眼底近乎癡迷,風月公子? 原來,他便是侯府的貴客? 龔青嵐只覺那火熱的紅灼目,不過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鳳鳴自進來,余光一直盯著龔青嵐,見她目光平淡,毫無波瀾起伏。倒是那微蹙的眉,露出厭惡……微愣,她厭惡他? 她不曾見過他吧? “公子這話實是折煞了嬰兒,嬰兒感念公子救命之恩都來不及,怎會讓你負責。”齊楚嬰起身謝禮,可雙腿一軟,眼見著就要倒在鳳鳴身上,鳳鳴伸手一抓,將候在他身旁的丫鬟拖著擋在身前。 齊楚嬰閉眼撲倒在丫鬟的胸前,丫鬟面不改色的拖扶著她落座。 “齊小姐不必如此急切,要追究,也該換了衣裳。身子要緊!”鳳鳴眼底冷光一閃而逝,略帶關切道。 齊楚嬰羞愧的無地自容,臉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來。 “怎能不急?這救命之恩,可得以身相許才是。”李麗清掩嘴嬌笑,別有深意的看了龔青嵐一眼。魏夫人眼底閃過不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李麗清忙斂了笑,規矩的立在身后。 這句話正中二夫人心懷,臉上堆笑道:“可不是,這是再造之恩。”心中對李麗影喜歡的緊,瞧那小嘴兒多會說話? “鳴兒,你說呢?”魏夫人含笑詢問,目光慈愛的看著鳳鳴。心底對許榕的癡心妄想,多了幾分不滿。多大的鍋,便是配多大的蓋,竟妄圖將手伸進侯府,眼底閃過陰霾。 “齊小姐在京中與太醫院院使彭大人之子有婚約,這以身相許,不太合適吧。”鳳鳴不溫不火道,神色有些為難。 齊楚嬰面色煞白,血色褪盡。他怎知道? “畢竟這是貴府與彭大人的私事,鳳鳴不好多問,若是你們心意已決,我也不作推拒。”鳳鳴展顏一笑,和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般舒心。 這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