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被劍刃劃過的左手隔著花玉龍黏濕的襦袖,抓起了她的手。 花玉龍嚇了一跳,順勢看去,赫然發現自己手腕上戴的金鐲子在發著光! “桃音鐲?” 少年低沉一聲,看著發光的鐲子,內里似有千絲萬縷的紅光在游動—— 花玉龍杏眸里映著的鐲子,正、正在吸那少年掌心里的血! “鈴鈴鈴——” 花玉龍下意識甩手,卻沒料被他越抓越緊—— “捏訣結印!” “啊?” 她還沒搞明白這桃音鐲怎么突然就發光了,而且雖說這鐲名帶了個“音”字,可卻從沒聽它響過。 她知道這時候問問題很不靠譜,但她還是要說:“捏,捏什么啊?” 第3章 宗正寺丞 身長如玉,瞧這氣質,真像一…… “不會?” 看著他的冷眼,花玉龍白紗下的臉頰驀地漲紅,但沒等她說什么,少年便將右手執著的劍暫且隱于掌中,松開花玉龍的手腕道:“你跟著我做一遍。” 花玉龍被雨水打得瞇著眼點頭。 只見少年抬起左手小臂,橫亙于胸前,捏出道家常見的畫符手勢,右手同樣如此,但并攏的食指和中指卻在左手腕上由內至外虛環了一圈,而后雙手小臂一伸,于天際畫了一個漂亮的圓弧,以左手為器,右手為輔,直指蒼穹。 “天地太清,日月太明,陰陽太和,與光冥一。” 少年手勢利落干凈,聲音似清泉擊石,泠泠有力。 少女手腕抬起,照著少年剛才教的手勢,只覺體內一股熱量漸漸燃起,靈力涌動,就在環鐲之時,果然見那桃音鐲光亮更甚! 最后,就在她引著光指向天頂時,身旁少年一聲低喝:“斷水!” 劍花一挽,劍尖直入地下! 天光現,銀瓶乍破,水漿迸。 頃刻間,一股強大的風如刀般以二人為中心刮開,將漫天的雨切了干凈。 原來,他的劍叫“斷水”。 雨聲嘯停,花玉龍吐了口氣,摸了摸手上的桃音鐲,一股疑竇涌上心頭。 這鐲子? “砰!” 花玉龍聞聲抬頭,一道焰光在天邊散開,這下,少年的煙花信號總算發出去了。 想到出來的時候已是晌午,現下耽擱了那么久,還得盡快趕在宵禁前回去。 結界破了,那門童應該很快就能把自己的馬兒牽來,花玉龍抖了抖裙身,她穿的綾羅是江南近來特有的織品,極易干爽,也比一般的綢緞舒軟,現在她漾了漾,倒沒覺得衣服多粘膩,不過她現在穿這么一身走在大街上,到底不好—— 想著,摸上襦裙的手忽而一頓,猛地抬頭朝少年看去:“我的腰牌!” 只見那少年負手立在轎前,聽到她的話,略一側頭,一副黑木勁松的姿態,疏離淡漠。 “寺丞!” 就在這時,兩個袍服少年從屋頂躍至少年中間,一高一矮,一藍一青,高的看起來成熟穩重,矮的卻是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喊著那聲“寺丞”里,滿是焦急。 花玉龍略一打量,這還有幫手了呵? 她理了理鵝黃色的披帛,邊抬手摸了摸頭頂簪的金步搖,緩步而有氣勢地走到這位寺丞面前,伸出白皙的掌心,眉梢挑了挑。 忽然,那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抬起手中的劍鞘,擋在兩人中間:“你是何人?” 花玉龍嘴角一勾,眼里帶了幾分譏笑:“你家寺丞的債主。” 債主? 兩個新來的明顯沒搞懂情況,回頭看自家寺丞,就聽他目不斜視地吩咐了句:“這轎子里還躺著人,你們速去聯系府尹,看是誰家姑娘。” “不用了。” 花玉龍指尖在空氣中撥了撥,有些不耐煩道:“你趕緊把腰牌給我,我告訴你們,她是誰。” 聽眼前這個奇怪少女這么一講,山原和竹猗倆人一下子不知是走……還是不走。 “還不快去?” 這次,少年的聲音里多了絲不耐。 竹猗心里突地一下,就見自家寺丞轉身要走,耳邊緊接著傳來少女輕喝:“想跑?!” 下一秒,他就見這紅衫女俠追上了玄策,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倆跟班登時倒抽一口涼氣,眼睛都瞪大了。 玄策袖袍被她一抓,竟是有些愣神,以為她只是要攔住自己,哪知下一秒,她的手竟往自己袖子里鉆。 少女的手如柔夷般,隔著打濕的布衫,撞上他的小臂—— “放、放肆!” 玄策被氣得,結巴了。 花玉龍感覺自己剛要碰到,就被他一股外力推了出來,這袖子甩得脾氣夠大,剛才殺妖的時候都沒見你如此義憤。 “吧嗒!” 一卷黑布包著的圓筒滾到了玄策腳邊,他垂眸,眼神一暗,掌心一運便將那東西重收回袖中。 “這——” 花玉龍還沒來得及說,便感覺自己腳后跟似碰到了什么,提起裙擺回身低頭一看,原是畫了她小像的畫軸,外面亦是用黑布包著防水。 看到這,心里一頓窩火,背對著玄策蹲下身拾了起來,往袖子里捅回去,想要的沒掏出來,倒把自己的東西給甩出來了! “還不走。” 頭頂,是少年清冷的聲音,花玉龍氣得抬頭正要罵人,卻見對面倆人雙手抱劍,轉身就躍上檐頂消失了。 花玉龍:“……” 別走啊,他這句“滾”是對我說的。 “那個腰牌明明是我從妖身上燒下來的,你憑什么搶走!” 玄策抖了抖衣袖,一副嫌棄她爪子的架勢:“這腰牌是查出妖患的一個線索。” “你要線索自己找去啊,拿我的東西做什么?” “那你要這東西何用?” 花玉龍氣了:“我的東西,關你什么事?” 玄策嘴角壓著火:“若這長安城人人像你如此只顧自己利益,還如何天下太平!” “你好不講道理,我一介女流,為什么要顧大家啊!你這個大官少給我講道義!” “玉龍!” 猛地,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花玉龍脖子一僵,腦子“嗡”了下—— 完蛋! 只聽身后一串疾疾的腳步聲,頃刻便站到了她面前,男子手中折扇往她腦袋一敲,頭頂的金步搖害怕地顫了顫。 “好啊,好得很!若不是為兄看到你那蒼雪馬,我都不知你竟敢溜到這平康坊來!” 說話的男子一身寶藍色襕袍,頭冠紫玉,一雙桃花眼雖是笑的,但內里卻全燃著火氣。 花玉龍剛才理論的氣勢,蔫了一半。 這種情況,跟二兄硬抗和解釋都是沒用的,所以—— 她立馬抬手,指著對面的玄策道:“阿兄,是他欺負我!” 玄策掃了眼身旁這個一出現就陰陽怪氣的年輕男子,劍眉微不可察地一皺。 花重晏先是眼神警告地看了花玉龍一眼,隨即把meimei拉到身后,右手折扇敲了敲掌心,他此刻雖情緒憤怒,但姿態閑適,像隱忍波濤的海面,朝玄策道:“不知舍妹,與這位公子,是有什么瓜葛?” 玄策眼里淬了道冷笑,從腰間摸出魚符:“宗正寺辦案,任何證據,必須上繳。” 宗正寺?! 花重晏的眉眼向花玉龍壓了壓,剛要開口,就聽她捂住鼻子:“阿嚏!” 玄策眼眸一低,蔑了花重晏身后的花玉龍一眼,只聽對面這人朝隨從喊道:“阿大,快把馬車里的披風拿下來!” 花重晏剛才被這丫頭抓著轉移視線,都沒顧得上看她,眼下見她她這光潔的額頭上耷拉著兩絡發絲,渾身被雨淋得像只落魄的小貓,還得忍著氣不發作,先把她帶回馬車里。 “阿兄!” 花玉龍眼里有些憤憤,她向來是心里想什么,眼睛里便有什么的人。 “你這丫頭,知道宗正寺是什么來頭嗎?” 他邊把花玉龍往馬車那拽,邊壓低聲音道:“在大唐九寺的官制里,有一個最為特殊,也最為神秘的權職部門,那就是‘宗正寺’。它位列九卿,僅次于諸王。對外,聲稱是管理皇室事務,但它之下,擁有一個崇玄署,掌管天下道宗,能飛符追靈,隱秘無蹤。” 花重晏拿過披風給花玉龍披上,還特意著重地把帽沿拉下,見她臉上紗巾完好,心里算松了口氣,繼續道: “無論長安城里的貴族還是百姓,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這些人盯上,因為崇玄署里的官員,走的不是科舉入仕,而是由皇家直接授命,鮮少出現在百官朝堂之中。因著這層微妙,崇玄在暗,而眾人在明。因此,坊間還有這樣一個傳聞——大理寺辦不了的案子,宗正寺辦,大理寺抓不到的人,宗正寺抓。” 花玉龍聽到這話,心頭一跳,“阿兄,你別是在嚇唬我!” “我這是在給你上課!你這是遇著老虎還上趕著去給人拔牙呢!” 這時,身后的巷子突然傳來疾疾的腳步聲—— “玄寺丞!” 花玉龍聞聲望去,但見趕來的一群人中,打頭的是身穿緋綠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朝口中的“玄寺丞“拱手作揖。 玄策微一頷首:“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