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相依為命
沈硯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前姐夫”自然也不會慣著,穩穩地坐在車轅上,沒打招呼更沒打算見禮。 顧澤卻忍不住盯著他多瞧了兩眼。 原因無他,就是崔艦的這個私生子長相太出眾太顯眼了。 當然,他也好奇這個向來和崔書寧水火不容的小子如今怎么反而頻繁的出現在崔書寧身邊,倆人就跟冰釋前嫌的親姐弟了似的。 只不過這件事他之前是因為太忙沒抽出空來過問,而現在—— 和離書都簽了,這小子就連他名義上的小舅子都不是了,他也沒身份和立場多問了。 所以,就是表情不善的與沈硯錯身而過,隨后便翻身上馬先行趕著回府了。 走了沒幾步,鬼使神差的再回頭—— 宮里崔書寧出來,就見那個小子倒是跳下馬車不緊不慢的迎了幾步上去。 “怎么才出來?”沈硯隨口問了崔書寧一句,當然不是出于關心,只純粹是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崔書寧進宮時是余太后給的恩典讓人用肩輿抬進去的,出來的時候她就徹底把余太后惹毛了,余太后不管她,她又得陪著顧澤做戲,就是緊趕慢趕跟著對方徒步出來的。 此時氣喘吁吁,雙腿打顫。 沈硯剛一湊過來,她立刻看見了水上的浮木一般半邊身子直接撐在了對方肩上:“快,扶我一把。” 沈硯其實挺嫌棄她的,但是一個閃躲不及就被她攬住了肩膀。 他眉頭瞬間皺緊,不自在的扭動肩膀想要抽身而退。 可崔書寧一塊狗皮膏藥似的死死抱著他,感覺到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寫滿了抗拒,頓時起了惡劣的心思,就更是死摟著他不撒手,打趣:“以后相依為命,你的衣食住行,甚至娶媳婦都要靠著我了,現在肩膀借我靠靠都不行?當真就這么小氣?” 說實話,要不是桑珠沒來,她又實在站不穩了,也不會見面就撲。 沈硯是真的很嫌棄她,伸手想要去把她的手腕從身上扯開。 握住她手腕的瞬間,表情卻是微微一滯。 下意識的側目。 崔書寧此時個頭比他稍微高了半個頭,靠在他身上,手臂繞過頸項,手腕就耷拉在他左邊的頸側。 那只手的皮膚因為極少見光,倒是瓷白細膩,但是皮膚太過慘白了些,尤其是真瘦的一層皮包骨一樣。 女子的骨骼本來就比男人更加纖細,沈硯抓握在手里,那感覺卻完全不像是個成年人的手。 可若要說她像是個孩童,她又實在太枯瘦了,完全沒有孩童的豐盈和活力。 在顧家的這些年,這女人是真的把自己的身體糟踐的跟鬼一樣! 再一轉頭,瞧見那女人臉上竟還能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 一時間沖擊有點大,他略有些失神,而馬車就停在不遠處,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半推半就的被崔書寧用做人形拐杖給帶到了馬車旁邊。 車夫擺好了墊腳凳。 崔書寧單手扶著車轅很是喘了幾口氣才慢慢緩過來。 “走吧,回去了,桑珠該等急了。”提了裙子上車。 但實在是體力透支,腳沒太抬起來,冷不丁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下。 沈硯就站在旁邊,眼見著就要被她做rou墊給壓下來…… 無奈,只能勉為其難的趕緊伸手。 彼時崔書寧站在高處,沈硯只能抬手去接,這就被她結結實實的撲了個滿懷。 她身體的這點重量對從小練武的他而言是不算什么,但是真的很煩人,沈硯雙手撐住她身體的同時幾乎就差翻白眼在忍耐了。 “人看著瘦,勁兒倒是挺大。”崔書寧逃過一劫,隨口嘟囔了一句,待要從他懷里退出來的時候卻突發奇想,順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拿手指戳了兩下胸口,嘖嘖的道,“嗯,還蠻結實的嘛。” 在她眼里,沈硯就是個半大孩子。 而且兩人之間還有著個姐弟名分,調戲兩句無傷大雅。 旁邊的車夫嘴角直抽,垂下眼睛不吭聲。 而大庭廣眾之下,沈硯臉上的表情則是當場就裂了,五雷轟頂一般,差點一巴掌拍開她的天靈蓋一了百了。 他攥著拳頭,面沉如水,側臉看著就是一個孩子的倔強。 這邊崔書寧已經重新上了馬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蹲在了車轅上回首來拍拍他的發頂:“哎,我現在要回顧家去接桑珠她們,你先幫我去辦件事唄?” 沈硯的思緒被打斷,臉上的表情一時卻調整不過來,老大不樂意的轉頭瞪她。 崔書寧于是如數家珍一般從袖袋里將自己收著的兩份和離文書掏出來,分出其中一份遞給沈硯:“這個你幫我送衙門去備個案。” 沈硯雖然之前就隱約猜到了她此次進宮的意圖,但卻真沒想到她說到做到,事情居然干脆利落的就了結了。 看著她手里的和離書,再看她臉上如釋重負一般的表情…… 確實一時有點理解不了這個“棄婦”的心態和想法了。 崔書寧等了他片刻,見他站著不動,就抖了抖手里的和離書催促:“跟你說話呢。” 沈硯再度回過神來,垂眸盯著她手里的和離書又看了兩眼,眼中閃過些冰冷戲謔的微光,又于瞬間隱藏。 然后,他方才抬頭大大方方的對上崔書寧的視線,坦言:“我昨日才剛進京,不認得去府衙的路。” 兩個人,四目相對。 少年的面容干凈,眼神清明平靜。 崔書寧沉默了片刻,就收起了文書:“那算了,回頭我抽空自己去辦吧。” 她轉身進了馬車里。 沈硯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隨后也跟著上了馬車。 回去的路上,崔書寧一直在閉目養神。 沈硯和她之間沒什么話說,也安靜的坐在旁邊,氣氛居然也是破天荒的并未見尷尬。 回到永信侯府時,顧澤已經早了他們一步回去,應該是給顧太夫人處通氣兒的時候被下人聽見了,消息已經在府里傳開,從門房到花園里的下人看她這個“前”侯夫人的眼神都怪怪的。 崔書寧視而不見,完全枉顧身后的議論聲,帶著沈硯直接回了東院。 彼時桑珠已經按照她的吩咐,將她的首飾細軟以及一些值錢便攜的私人財物都整理打包好了。 崔書寧大概掃了一眼,院子里堆著大大小小十來個箱子。 還不算太多。 正在清點的桑珠見她回來,趕忙抓著賬本迎上來,緊張道:“姑娘回來了?剛才青沫從前院回來說……” 顯然也聽到了風聲。 “辦妥了。”崔書寧長話短說:“以后咱們和這侯府就沒有關系了。這些個箱子……有五六輛馬車應該就夠用了,顧家的車馬房就能湊夠,你去借一下,該給錢的就給錢打點一下,咱們也不占人家便宜,我們這就走。” 從崔書寧透露出和離的打算到這事兒辦妥,前后才僅有三四天時間。 事態轉變太快,桑珠還是覺得云里霧里的不太真實,脫口問了句:“去……暢園?” “嗯!”崔書寧錯開她身邊進了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換下命婦朝服,重新穿了自己的衣裳出來,“收拾裝車,趕緊的,我去上房給顧太夫人打個招呼,一會兒就大門口見了。” 她這真的就跟打仗一樣,是多一秒鐘都不想在顧家這宅子里耗。 言罷,就火急火燎的出院子往上房去。 沈硯眸光流轉,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略斟酌了下,又跟了上去。 顧太夫人今日病下了,說是被昨晚的事情氣的,此時還臥病在床。 崔書寧是沒法和顧澤還有金玉音湊合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但她有做配角和炮灰的自知之明,對方只要不主動招惹她也不會刻意與對方結仇結怨,所以面子上的功夫還是盡量做足的。 過來的時候顧太夫人雖然已經聽顧澤回來說了消息了,但也是因為事出突然,總覺得不太真實,人還有點發懵。 崔書寧客客氣氣的與她行了個晚輩禮,也不迂回:“我與貴府雖是沒有做一家人的緣分,但是在府里這些年也是多有打擾,今日辭去,此后府上便可得清凈了,太夫人保重身體。” 顧太夫人心里其實是有火的,就因為和離這事兒是崔書寧主動提的,她覺得是自家兒子受到了侮辱。 她心里氣兒喘不順,原是沉著臉還想擺譜兒。 可崔書寧說完,只盈盈一笑,便就徑自轉身離開了,倒是把她滿肚子的話都給憋了回去,渾身上下都更難受了。 從顧太夫人處出來,崔書寧問了顧澤是在書房,就又轉去了書房。 結果剛走到院子外面,迎面就見金玉音帶了幾個人抬著兩口大些的箱子,靈芝手里又捧了個小的紅木匣子也朝顧澤這來。 雙方就這么在院子門口,狹路相逢了! 金玉音也沒想到她居然會這么痛快的就與顧澤和離了,表情頗為復雜的頓住了腳步,一時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崔書寧卻直勾勾的盯著靈芝手里拿著的小匣子,半點不矜持的伸手就撈過來:“這是顧侯爺答應給我的吧?” 顧澤作為男主人設,家里條件可謂相當的好了,但是一出手就千兩黃金和一百畝上好的水田,這起碼也占了顧家現有產業的兩三成了,真真是被扒了一層皮,大出血。 金玉音看到的是崔書寧走后騰出來的侯夫人之位,她身邊的靈芝看到的則是黃澄澄的金子進了這個不受待見的棄婦之手,故而盯著崔書寧數地契房契的手,恨不能化身惡犬上去咬一口。 與此同時,在崔書寧從金玉音手里搶地契的時候顧澤也剛好聽了動靜從書房推門出來。 瞧見那一幕,頓時又是額角青筋亂跳,被氣到七竅生煙。 怎么看這女人嫁進他們顧家這一回都像是專為了訛銀子的,這種被純粹當成工具人遭遇了仙人跳一樣的感覺…… 真是太傷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