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二哥來了京都,他想要做什么? 閔寶彤感覺自己本來是稀里糊涂的,喬宜貞的話就像是老天爺劈下的閃電,霎時間把她混沌的腦子給劈清醒了。 她想到了曾經的閔成洲在給她講漢武帝與阿嬌的故事,表情奇異反復念一句,“若得阿嬌,必將金屋以藏之。” 他是看著她的,目光凝在她身上,當時閔寶彤被看得不舒服,就用扇子去敲二哥的頭,不讓他看自己,他就好脾氣地換了方向。 身上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閔寶彤瞬間就猜到了喬宜貞為什么要現在和自己說這件事,也猜到了她要給的建議是什么,她不讓自己回閔家。 閔寶彤心想著,既然知道了二哥的心思,她做不來戲,當然不要見到二哥,那她可以住在哪兒? 是去長青侯府? 這不成的,她和池青霄換了庚帖,只怕去了長青侯府,立即就會被客氣地請回閔家。 不能去喬家,喬祖父出了事,大哥肯定回去喬家接她,甚至那位溫公子家中也不可以,哪兒有年輕未嫁人的姑娘自己不回家,宿在別人家的。 閔寶彤把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印,身子也冷得發抖,就在這個時候被攬入到了溫暖的懷抱里。 “別怕。我說了會給你建議,你聽聽看我的安排?” 這懷抱讓閔寶彤的眼眶盈了淚水,她的雙手揪住了喬宜貞的衣衫,幸好她遇到了喬jiejie。 本來只是臨時起意站在餛飩鋪前,沒想到竟是與喬jiejie相遇的開始,讓她迅速看清楚了自己被娘親推離琮州的緣由。 因為自己叮囑讓閔寶彤不出聲,閔寶彤這會兒哭起來也是身子微顫,頭埋在喬宜貞的肩窩,沒發出一絲的聲響。 “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喬宜貞緩緩說道。 閔寶彤通過朦朧的淚眼去看喬jiejie,不知道為什么竟是從她的語氣里聽到了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問他能不能讓你留在福云寺,他說應當是可以的,他與寺里住持相熟,你可以住上七七四十九日,就說是僧人念經替你祈福。” 四十九天時間,足夠拖延住和池青霄的婚事,也可以不回閔家,甚至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讓母親來找自己。 閔寶彤松了一口氣,她默默擦干了眼淚,不像是茶樓里那樣失態。 “多謝喬jiejie費心,我身上帶得有銀子,還可以捐一些香火錢,等會我們就去福云寺。” 雙生子已經睡著了,喬宜貞讓銀杏和李順才兩人留著照看,剩下四人一起去福云寺。 倘若是紅香,這會兒定然詢問閔寶彤為什么下雨天要去福云寺,而綠玉是沒有這個心思的,興致勃勃地說道:“福云寺是不是有一位印塵大師,我聽人說是他佛法高深。” 這雅苑的正廳用屏風割出了供主家走的一條道,這會兒有手腳無鈴的侍女引路,烏壓壓一群人卻走路沒什么聲響。 這群人眾星捧月地繞著正中一位瘦小帶著陰柔氣息的男子,那人聽到了綠玉的話,停下了腳步,隔著屏風去看。 一位生得精明的精壯男子,對著侍女比劃了一個手勢,那侍女腳步微急,繞過了屏風,顯然是去打聽說話的是誰。 喬宜貞說道:“嗯,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他之前便與印塵大師交好。” “說不上佛緣。”池蘊之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喬宜貞的語氣平平淡淡,他卻急急想要解釋。 見著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池蘊之小聲說道:“印塵大師佛法高深,見不得人受苦,替我化解了劫難,我也就與印塵大師說過幾次話。” 聽到了這個解釋,閔寶彤語氣帶著一些焦急,“世子,那我可以住在福云寺嗎?” 屏風后的陰柔男子下意識地搖搖頭,隔著屏風沒見到人,就聽得出閔寶彤是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倘若是入佛門,也多是去如月庵,那里才是女眷住得,只有年齡大的幾位老夫人,平時功德累得足,才能夠宿在福云寺。 尤其是這女子不光是年輕,說話還帶著北地的口音,還不是京都人。這樣的人想要住在福云寺,豈不是說笑? “應當是可以的。”池蘊之卻給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他在福云寺里留宿了不少次,而且他來去自如,只要去福云寺都可以遇到旁人不好見的印塵大師,而且妻子說了閔寶彤有難在身,按照池蘊之的看法,閔寶彤想要留下諦聽佛音,一點都不難。“佛門廣開,佛家普度眾生的,我、我沒什么佛緣,印塵大師也替我解惑過許多次,李順才也常宿在福云寺。” 喬宜貞輕笑了一下,握住了閔寶彤的手,“把心放在肚子里,世子是自謙了,滿京都里只怕都沒人比我清楚,世子的佛緣有多濃厚。這有佛緣兩字,還是印塵大師親口說的,世子一共去福云寺有五六十次,那行蹤不定的印塵大師旁人不好見到,世子是次次不落空的,兩人還可以一夜一夜的下棋,印塵大師最出名的是不是他的一雙白眉?我同你說,那次是我親眼見過的,頭一日印塵大師的眉還是黑得,和世子下了一夜棋之后,就成了白色。” 池蘊之不知不覺額頭都出了一頭汗,語氣也有些可憐巴巴的,“佛緣兩字說不上,是印塵大師心善,是他心善。而且那次他眉變色,是因為窺見了一些事情。” 明明只是個簡單問題,長青世子怎么是這樣模樣?不愿意承認自己有佛緣? 閔寶彤想著世子給喬jiejie打傘的模樣,輕聲說道:“我聽人說至純至善之人才有佛緣,世子定然就是這般的人,方得印塵大師的青眼相待。” 喬宜貞看著閔寶彤什么都不知道,卻替池蘊之辯解,心中一嘆,也不繼續在佛緣兩字上分辨了。 捉住了閔寶彤的手,喬宜貞往前走,“總之,不管是有佛緣還是被青眼相待,等會去了福云寺就知道了,你放心,只要帶上了世子,自有佛門開。” 綠玉還是一臉迷茫,不過她萬事不過心,急急追了上去,池蘊之也連忙跟著出去。 等到一行人出去了,旁邊的侍女已經回話,點名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精明的漢子說道:“干爹,兒子跟著一起去福云寺看一看?還真稀奇,若不是那喬夫人說,誰都不知道這些年居然一位閑散世子入了印塵大師的眼。” “不用。”被眾星捧月的那人正是喬宜貞想要拜訪的梁公公,他容貌看著略微陰柔,說話卻不是如此,像是刻意加粗了一樣,比一般人還粗重一些。 “兒子多事了……” “去備馬車。”梁公公和干兒子一起說話。 梁公公含笑說道,“我也有些好奇,這有佛緣的世子怎么讓女眷宿在福云寺里。而且那位是閔小姐梳著未婚的發髻,這個檔口留在福云寺做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這樹真好看扔了1個地雷,親親你~ 本章繼續66個紅包。 第24章 庚子年之難 在吃飯到一半的時候, 雨已經停了,等到馬車行駛到山下,已經沒了雨。 空氣被這一場小雨滌蕩一清, 山林之間的長青樹木都露出了原本的翠色。 拾級而上, 偶爾一陣風吹過, 把葉片上的雨水拂落,宛若是又開始下雨了。 等到距離山頂近了, 就可以聽到裊裊的佛音, 空山佛音,讓焦急的閔寶彤心情都安定了不少。 有挑扁擔的僧人下山, 相互見了禮, 僧人繼續下山。 這樣的雨天,幾乎沒有善男信女會在下午訪山, 僧人們卻發現,今兒是個例外, 山腰遇到了一行人,山腳下還有一行人。 這山腳下的人正是梁公公等人。 “干爹,我背您上去。”汪游弓著腰, 對梁公公說道。 “不必。”梁公公說道, 他自然地把手搭在汪游的手背上。 “難得活動筋骨,我也許久沒有爬山了。” 汪游說道:“干爹得了空,兒子陪著干爹來爬山。” “我這把老骨頭了,哪兒還能常爬山?”梁公公失笑著說道。 他是個閹人, 少了·胯·下的一塊rou,身子總是不如尋常男子健碩。 “只要滋補上來了就好了。”汪游說道。 提到了滋補,汪游來了勁兒,“上次聽太醫說紅景天配蟲草最為養生, 昌平商行的主家正好送來了一些,還送了世家的養生方子,兒子晚些時候拿給太醫看一看,若是好的話,干爹吃著補身子,秋冬是最適合滋補的時節,等到來年開了春,干爹的身子肯定比兒子還健碩。” “莊家他們哪兒來的世家方子。倒是稀罕得很,從哪個落魄世家那里弄來的?” “說不上落魄,就是人丁稀少,最近還出了事,您說巧不巧,就是前面那戶人家的。” 梁公公當即愣住了,“喬家?喬御史家?” 他往上臺階上看,雖說停了雨,山間還是縈著白霧,看不清先前走的那一批人。 梁公公詢問:“莊家怎么和喬家扯上了干系? “這事原先兒子也納悶,后來才知道是因為莊家當年收養了長青世子,先前沒有往來,現在走動了起來。” 梁公公只是一時忘了莊家的事情,現在經過汪游提醒想起來了,微微頷首:“喬家是誰想要見我?” “是世子妃。” “嗯,先見你再見我?罷了,也不用這樣繞來繞去。”梁公公心知喬宜貞是想要見自己,直接說道,“回頭你就聯系莊家的人,到時候直接去我那里說說話。” “是。” 再往上走,梁公公他們也聽到了裊裊佛音,梁公公不由得感慨:“你不知道,我過去是常來這福云寺,后來換了住持,換成了現在的印塵大師,我就再沒過來了。以前的那位大師是印塵的師父,法號遇安。” 汪游說道:“原先的那位大師,兒子不曾聽聞過,只知道現在的印塵大師佛法高深。” 梁公公看著汪游,想著干兒子到底不是京都人,雖然已經盡力去收集京都里的舊事,到底有查得不周全的。 汪游原本不是京都人,祖傳的家產被搶走不說,對方連帶摔了他的老母,汪游掏空銀子醫治娘親,結果母親還是走了,因為家貧妻子也不告而別,他是帶著孩子來找妻子的,結果那婦人羞辱他不說,還讓人打了汪游一頓,汪游心中幽憤,只能摟著兒子絕望大哭。 梁公公坐在馬車里,看到了這一幕,就順口與“慫不倒”交代了一聲,“也怪可憐的,眼里頭死氣沉沉的,宋府尹,你去看看遇到了什么難事,別逼著著人帶著孩子死。” 汪游抱著兒子的模樣,讓梁公公想到了當年他爹,對汪游心軟了一分。 只因為梁公公的一句話,“慫不倒”把汪游的祖宗八輩都給查了,發現根由是被人霸占了祖產,于是判定那人還給了他家祖傳的寶貝,還賠了一大筆銀子,足夠他這輩子衣食無憂。 汪游是個實誠人,每天帶著孩子去給梁公公府上送東西,這也讓梁公公見了他一面。 汪游好不容易得到了機會見到了梁公公,立即哐當當地給對方磕頭,更是讓自己一團大的孩子喊梁公公干爹。 梁公公表情冷了下來,這宮里宮外想要做他干兒子的可一大把,哪兒輪得上汪游? “你讓一個孩子認我做干爹做什么?難道是因為我沒根,想著我百年之后,把累積下來的寶貝都誆到手?” 梁公公平時在外都刻意放粗聲音,不讓人察覺他是個閹人,頭一遭被刺激得聲音陰柔尖細。 汪游急得背上出了毛汗,磕頭把腦袋都磕出了血,更是口中道,“小人不敢,就是想著公公倘若是百年也要有個燒紙人,要不這孩子就您養著,不算汪家人,我、我晚點就走!” 他心里頭到底舍不得兒子,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最終還是堅定把兒子推向梁公公。 梁公公見著汪游的模樣,覺得自己不算走眼,此人性子憨厚淳樸。讓人查了汪游的底細,最終把他收為了干兒子。 汪游本來是質樸的漢子,被梁公公認作了干兒子,霎時間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他生怕自己給梁公公添亂,主動跟著管事去學人情世故。 幾年下來,汪游從過去的駑鈍,成了現在的頭發絲都透露出精干的人物。 汪游精干了,在梁公公面前還是俯小狀。 梁公公一邊走,一邊和干兒子說話。 他們兩人先是說到了喬御史,梁公公心知道喬御史是因為靈州之事入獄,后說到遇安大師,當年屢屢拜會遇安大師,也是因為靈州的人物。 兩件事情疊加,梁公公就提到了靈州。 “圣上對靈州心心念念,正是因為想要讓靈州回到我大齊,找到其中一人。”嘆了一口氣,梁公公說道:“靈州的情況你也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