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溫澤宴當年棄了會試也是老太爺心中的遺憾,現在做了這給“慫不倒”擦屁·股的京官,別說往上走了,不被牽累入了牢獄都是好的。 喬宜貞笑了起來,只是對面人看得出來,這笑可不是真心。 果然孫女兒說話意有所指。 “祖父,如果說表哥外放是有我的緣故,這次選了個這樣的京官,是為了您。表哥這一去一回,十多年的時間都為了咱們喬家人奔波,他的才學您很清楚,先前離開的事情不論,這次怎么都不該選這樣的京官?!?/br> 喬宜貞因為生病耽擱了不少時間,沒時間和祖父繞圈子,她握住了欄桿,看著祖父,那雙清凌凌的眼帶著銳利的光。 “祖父,只要您還在牢中,所有人都會牽掛著,記掛著,就連我也是,倘若是您堅定了信念,做孫女兒的難道真的會死攔著?孫女兒是跟著您讀書的,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但也想要知道,您的信念是什么?!眴桃素懢徛曊f道:“就同我說說看,你的奏本是什么。事情或許會有什么回寰余地,是不是?” 喬聿所在的牢房是天牢里最好的一間,他身后甚至有一扇小窗,可以讓些許光透入進來。 光中的懸塵上下浮動好像也在攪亂他的心,本已經堅定的心又動搖了,就像是喬宜貞說的,就算是自己要一條路走到死,也得讓眼前人知道,他是為什么而死的。 再看看孫女兒堅定的眼睛,喬聿嘆了一口氣,“罷了,這倔脾氣和我一模一樣。還有這等殺人誅心法,也是和我學得。” 老太爺嘀嘀咕咕了一句,他沒有真和喬宜貞生氣,就如同他說的,孫女兒的作態和他自己是一模一樣。 嘀咕了一會兒,喬老太爺說道:“罷了,我和你說說事情的始末,也讓你知道你祖父我是犯了什么忌諱?!?/br> 喬宜貞坐在圓木凳上,聽著祖父說著當時的事情。 在祖父的敘述里,喬宜貞確定了先前的猜測。 表面上來看,喬聿是劍指貴妃,實際上是借由貴妃提醒圣上,靈州不可攻。 提到了靈州之亂,喬聿的表情哀痛。 “貞姐兒,我這個提議最對不住的就是靈州百姓。他們也是我大齊的子民。我哪兒不知道靈州在受苦,那西南干旱,圖爾齊的人怎么會好生待我大齊子民,聽說竟是有食人的事發生,太可怕了,那里就是人間煉獄。只是……” 喬聿一度說不出下去,最后聲音也很是沉重,“圣上仁心,想要解救靈州人民于水火之中,但是……但是這大齊好不容易緩過來,靈州確實是要奪回的,但是絕對不是現在。” 京都仍是太平之相,而靈州卻是人間煉獄,喬宜貞聽到了這個消息,有些失神。 她的唇抿成了一線,聽著祖父繼續說,朝堂其實也分成了兩派,一邊覺得應當解救靈州百姓,另一邊覺得應當緩一緩。 倘若是沒有那個夢境,現在的喬宜貞只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了那個夢,她便知道,這一仗非但沒有奪回靈州,折損了許多的人馬,圣上受傷,整個大齊也是元氣大傷。 喬宜貞又和祖父細問了一些事情,等到差役過來敲門才要離開。 “丫頭,”喬聿雙手握住了欄桿,“你莫要攪入得太深了。” 他知道勸不住自己的孫女兒,只能夠這樣說。 喬宜貞心想著夢中祖父都可以安全離開天牢,這次定然也是有辦法的,于是頷首道:“辦法總是有的,事在人為?!闭f完之后,喬宜貞笑著說道:“您不想牽累家人,我也是如此,事情的輕重我知曉的。” “哎呦你可真是!”喬聿一拍自己的大腿,眼睜睜看著孫女兒離開。 “這都算是什么事啊。”喬聿等到孫女兒離開了,長嘆了一口氣,他養得喬宜貞,太清楚最后的表情是什么含義了,孫女兒能夠用什么法子阻止帝王?他一想就覺得頭疼。 喬聿最后想著,起碼孫女兒知道還要保全家人,應該做事會有分寸。 他在牢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想著下次倘若是溫澤宴來探望,讓他盯著點喬宜貞了。 從地下越往上走,越可以聽到外面風流動的聲音。 等到離開了天牢,見到了太陽,喬宜貞的感覺是恍如隔世。 面前擺放了火盆,喬宜貞跨過了火盆,用柚子葉給自己淋水的是閔寶彤。 閔寶彤把手中的柚子葉給了銀杏,笑著說道:“我和綠玉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銀杏jiejie,問了一下時辰,就沒去茶樓里等著,干脆在這里等著夫人?!?/br> 喬宜貞:“多謝你?!?/br> 閔寶彤臉上紅撲撲的,羞澀地說道:“我能喊你一聲喬jiejie嗎?喊夫人總覺得有些疏遠。” “好?!眴桃素懻f道,“沒外人的時候暫且這樣叫著,倘若是有外人的話,還是喚我喬夫人吧。” “為什么?” 喬宜貞解釋說道:“你與池家三公子訂婚在即,入門之后要喊我一聲嫂嫂,現在喊我jiejie,旁人聽到了只怕要笑話你?!?/br> “可是,我不想嫁給池青霄?!遍h寶彤的聲音雖然很輕,卻異常認真。 第19章 逃婚 喬宜貞表情一言難盡。 “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我聽過就會忘記,閔小姐今后勿要同他人再說?!?/br> 閔小姐這個稱呼陡然生疏了起來。 閔寶彤急了,她猛地站起,身上佩環叮當作響。 “喬jiejie勿要與我生疏,我覺得與你一見如故,才會這般說起的,我不是輕浮之人。” 閔寶彤說完之后去晃丫鬟的胳膊,想讓丫鬟替自己說話。 綠玉的嘴巴都張開了,看著小姐著急的模樣,連忙說道:“哎,我家夫人常說小姐被寵得缺心眼了,所以我家小姐才會脫口就說大實話。” “咱們以前是住在琮州,那里不像是京都這般講究。小姐就是、就是有話直說慣了,我也是這樣的,喬夫人不要與我家小姐生疏。” 綠玉說一句,閔寶彤就點一下頭。 攝于喬宜貞的氣勢,閔寶彤不敢去拉她,只是手指攪在一起,傾著身子,表情還是急急切切的。 她因為著急,已經出了汗水,鬢角都有些濕潤了,貼在了面頰上。 “喬jiejie,我真的就是被我娘寵壞了,以前萬事不cao心,現在遇到了事,就慌了神。加上覺得喬jiejie可親,才會與jiejie說剛剛那話?!?/br> 綠玉也忙不迭點頭,“是的,是的,小姐和我就是這樣。” 主仆兩人能開口就喊她仙女,確實不是心眼多的人,再加上喬宜貞想到在她的夢中,眼前此人悲慘程度與自家幾個兒子不相上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池青霄、商翠翠是《嫁給心上人他叔》的主角,閔寶彤和自己的幾個兒子一樣,都是凄慘的配角。 想到了這里,喬宜貞緩和了自己嚴肅的表情,語氣軟中帶著硬:“那我就當做寶彤你天真爛漫,只是……婚事應當是你家長輩替你定下的,你怎能張口就說不要嫁他?” “我一來是外人,二來還是池青霄的嫂子,你這樣直接同我說,讓我怎么想?準備讓我怎么做?” “但凡我有點心思,我在侯夫人面前說些什么,對你也沒好處,你家里人怎么看你?夫家怎么看你?” 看到閔寶彤愣愣的,小臉煞白,喬宜貞又有些不忍心,還是個孩子呢。 喬宜貞最后說道:“我給你一個建議,你倘若是真的不想嫁他,應該和你家長輩說,讓他們替你做主,不要再和外人說你的心思了?!?/br> 閔寶彤剛開始確實是脫口而出,聽到喬宜貞說的語重心長,更是淚眼漣漪,信任眼前的人。 只有待她好,才會說這些貼心話,才會這樣提醒她。 閔寶彤不住點頭,表情更是信賴,“喬jiejie,我信你,你不會和他人說的。” 喬宜貞眼角一抽,對閔寶彤的輕信人想要嘆氣。 “我若是說了呢?”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遍h寶彤說道,“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你不會隨意往外說,你若是要害我,又何必與我說剛剛那些話?” 喬宜貞感覺頭疼,總覺得眼前的小姑娘黏上了自己。 “你還是更應當同家里的長輩說,現在還沒有定親,讓家人替你想回寰的辦法。” 吸了吸鼻子,閔寶彤聲音委屈,“你讓我同長輩說,但是,我哪兒有什么長輩?我連朋友也沒有,就只有綠玉陪著我?!?/br> 喬宜貞一愣,不由得問道:“你丫鬟不是說你娘待你很好嗎?家里頭難道沒有祖父、祖母或者是父親兄長?” 閔寶彤的衣衫還有今日里帶著的頭面都不便宜,加上閔寶彤性子天真,在喬宜貞看來,她應當是被長輩嬌寵,怎會脫口而出說自己沒有長輩? 就算是疼愛她的只有母親一個,閔寶彤身上并無守孝的痕跡,那母親應該在世才對,難道是在琮州沒有過來?養得這樣嬌滴滴的女兒,做母親的難道會放心女兒遠嫁? “喬jiejie,我不是真正的閔家人,我的親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娘,我娘現在不在京都,她還在琮州,怎么替我做主?來的時候帶了信,我大哥給我看過,我娘的意思是,夫婿就定的是池家三公子,我盡快成親?!?/br>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池青霄不是什么好夫婿,我怎么愿意嫁給他?可是,可是大哥大嫂他們只會聽我娘的那封信行事,不會理我的。” “我嫂子天天說的就是嫁人的事情,家里也開始裝扮了,清點嫁妝,日子很快就會定下?!?/br> 閔寶彤眼底露出委屈和惶恐。 其實從琮州到京都,她一點都不習慣,也一點都不喜歡在京都的日子,仍是想要回到琮州,在那里,她也不叫什么閔寶彤,而是隨母姓,叫做簡寶彤。 閔寶彤想著池青霄的不好,說話的聲音帶著濃厚的哭腔。 “以前母親常說要找個什么樣的都隨我,她說得很清楚,一切都要我喜歡才可以,會讓我去相看,而且還與我說過入贅的事情,她甚至想過保留簡這個姓氏,結果忽然之間就變了,一定讓我離開琮州,給我定下了池青霄,還說了他一大堆好話??墒?,可是池青霄根本不好的?!?/br> 綠玉一邊給閔寶彤擦眼淚,一邊說道:“我家小姐原本是隨母姓的,夫人姓簡,小姐也不是現在侯爺的親生小姐,夫人讓小姐到了京都里,大少爺開了宗祠,把小姐改成了閔姓?!?/br> 閔寶彤應了一聲,說道:“我在離開琮州之前,我娘就把池青霄夸上了天,說是查過長青侯府的事情,我娘說侯府的家風好,池家嫡長子就是世子,與喬jiejie你伉儷情深,二公子也是只有一人,好像是久無生育也沒有納妾,再就是尚未婚配的三公子了。說池家家風好,三公子也好,定然是我的如意夫婿。” 閔寶彤越說越委屈,原本眼圈已經通紅,現在長睫一扇,淚水滾落。 “我在第一次看到侯夫人,我就覺得她兇巴巴的,她還看我一直試圖看我的腰、臀,想要看我好不好生養,她把我當什么了?我一直很怕,想著在這樣婆婆手下討生活,恐怕得千難萬難,今兒一早見到了喬jiejie,我心中又安定了一些,倘若是做嫂嫂維護我一二也好,結果……” “剛剛我從銀杏jiejie這里才知道一件事,池青霄是有通房的!只是沒生下孩子而已!這,這算的什么如意夫婿!” 閔寶彤本來還是默默流淚,說到了最后,竟是成了嚎啕大哭。 喬宜貞本來就猜測銀杏說了什么,此時去看銀杏,而銀杏一板正經地說道:“夫人,反正這些消息只要閔小姐用心打聽,就都會知道的,我剛剛就是同閔小姐說了吉祥、如意兩位通房,還沒說那位讓侯夫人上火頭疼的外室?!?/br> 銀杏本來就不喜侯夫人那邊的人,明明自家小姐是世子妃,是今后的當家主母,而侯夫人像是防賊一樣防著自家夫人,還有那個池青霄更是眼高于頂,說話讓人說不出的別扭。 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懷,難得有機會遇到閔寶彤,干脆就把池青霄的那些風流債告訴了對方。 因為時間太短,銀杏只來得及介紹兩個通房,現在見縫插針,把外室的事情也給抖露了出來。 喬宜貞聽到了外室,就覺不好。 果然,閔寶彤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就夸張地飆淚。 綠玉也是如出一轍的震驚,眼淚也是刷得一下落下,“我可憐的小姐?!?/br> 閔寶彤抱住了丫鬟大哭,“還有外室!我娘真的是害苦我了,這哪兒是什么如意夫婿,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娘,你為什么不在京都啊,為什么那么急要給我定親,這根本就是個火坑。” 綠玉也眼淚汪汪的,“我苦命的小姐。夫人怎么給您找了這樣的夫君啊,夫人倘若是在京都,肯定不愿意你嫁給這樣的人。我們,我們逃……” 綠玉的逃字一出,喬宜貞眼皮重重一跳,疾聲呵斥,“胡說!” 主仆兩人被疾言厲色的喬宜貞嚇到了,兩人抱在一起,眼中還帶著淚就看著喬宜貞。 別說了主仆兩人了,銀杏也從未見過喬宜貞這般失態。 而喬宜貞的手微微還在顫抖,她怎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