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她站在一家茶寮附近,主人家正在做餛飩,高湯倒入到下好的餛飩里,激出nongnong香氣,往來的客人很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位富家小姐。 少有人能夠把粉色穿得好,她就將粉色衣裙穿得極好,層層疊疊紗如霧一樣的輕薄,襯得她膚白貌美,眉宇之間的天真更純。 她雙手攪在一起正在看人下餛飩,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吃這餛飩,而旁邊的丫鬟愁眉苦臉,時不時摸腰間的荷包,顯然是不想讓小姐在餛飩鋪子吃東西。 這般鮮活的兩人讓喬宜貞笑了起來,祖父出事之后,她再沒去過各家花宴,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饞嘴小姑娘。 想到了花宴,想到了年輕的小姑娘們,又難免想到了溫澤宴的婚事,她捏了捏眉心,笑意淡了下來,表哥的婚事還落在她身上,得多看看找個什么樣的姑娘。 喬宜貞思索間,那位小姐也有了決斷,說道:“我準備吃一碗,綠玉,要不要吃一碗?” “小姐,不要!不要吃!” “綠玉,我想吃的,你看這家生意這么好,一定很好吃。”女孩子撒嬌的聲音很好聽,有些嬌卻不讓人生厭。 丫鬟捂住了耳朵,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似乎生怕自己動搖,“小姐,饒了我吧。若是大少爺知道了,定然是要罰我的,這在外吃的東西多不干凈啊,你都不知道……” 丫鬟的話還說完,就被那位嬌小姐捂住了嘴,這位富家小姐的脾氣很好,她對著茶寮主人說道:“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家丫鬟胡說?!?/br> 她一邊說,一邊把丫鬟給拖到了旁側來。 這一對主仆選的位置正好就是喬宜貞這里。 綠玉扒拉開了小姐的手,愁眉苦臉說道:“小姐啊,你真的不能吃,你腸胃不好,這家看著還行,但是誰也不知道里面的餡料是什么rou,要是病了,大少爺的臉色我可不想再看一次了?!?/br> “大哥以前還是挺好的。”那位小姐悶悶地說道,“現在對我一丁點都不好,兇巴巴的。” 想到了上次大少爺的表情,綠玉打了一個寒噤,堅定地捂住了荷包,“小姐,大少爺的表情太可怕了,小姐,我覺得我自己要被千刀萬剮了?!?/br> 小姐嘆了一口氣,“算了,你說的是,大哥已經變了,要是還在琮州就好了,二哥哥對我很好?!?/br> “小姐,琮州的事情就別想了,倒不如想想那位長青侯府的侯夫人,她不是要去禮佛嗎?咱們這次得選個好看一點的衣裳,陪她走一遭呢。” 喬宜貞聽到了這里,下意識地看過去,正好與那位穿著紗裙的嬌小姐目光對視。 小姑娘的眼睛瞪大了,她的臉一下漲紅起來,搖了搖綠玉的臂膀,手指還在丫鬟的胳膊肘擰了一下。 叫做綠玉的丫鬟本來嘟著嘴,她順著小姐的提示看來,在看到了喬宜貞的時候,嘴巴張開了,“媽呀,仙女!” 原來兩人驚嘆自己的容貌。 喬宜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她孩子都有三個了,沒想到被人夸張地驚呼是仙女。 得了小丫頭的驚呼,喬宜貞心情愉悅,彎了彎眼對兩人含笑,結果主仆兩人更是一齊倒抽一口氣。 喬宜貞遠遠看到了銀杏坐在馬車上,對主仆兩人頷首當做招呼,就沖著銀杏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兩步,被人拉住了衣袖。 喬宜貞回頭一看,是那小姐拉住了自己,她眼睛很亮,開口問道:“你是長青世子的夫人是不是?” 喬宜貞猜到對方的身份,不過還是開口說道:“請問你是……”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比寶石還要亮,唇邊還有兩點可愛梨渦,她松開了喬宜貞的衣袖,有些害羞地說道:“我姓閔,閨名是閔寶彤,我、我還想怎么拜會你呢,沒想到在這里能夠直接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小小聲地歡呼起來。 小姑娘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就像是一汪清泉,讓人一眼就望到了底。 她拜會自己做什么? 銀杏已經讓馬車停到了這里,喬宜貞看了一眼銀杏,開口說道,“閔小姐。” “夫人喚我寶兒就好,我娘就是這樣叫我的。” 綠玉連忙搖了搖閔寶彤的衣袖,覺得自家小姐太熱情了,“小姐?!?/br> 喬宜貞想了想,說道:“你是我晚輩,我喚你一聲寶彤好了?!?/br> 按道理這位是池青霄的未婚妻,等到入門了之后會是龔茹月的得意人,喬宜貞注定與她不是一路人。 但是喬宜貞很難對這位閔寶彤冷臉,不是因為她沒有嫁入池府,而是因為她在漫長的歲月里被人誤會是私奔,實際上是被歹人殺了,砌到了墻中。 這案子被斷出還和女主商翠翠有關。 她與男主池青霄因為一些小事在吵架,最后池青霄解決誤會的方式是:把商翠翠壓在墻上親。 兩人吻得難舍難分,墻壁年久失修嘩啦啦一下倒了,把兩人嚇了一跳,兩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了里面竟是有尸骨。 這案子報到了京都衙門,由一位府丞最終斷出是多年前失蹤的閔寶彤。 斷出了案子,池青霄和小嬌妻感慨說道:“我一直以為她是和人私奔,再也不想提到她,沒想到竟是死在了這般近的巷子里,實在是有些可憐,我才注意到,她娘親竟是頭發全白了?!?/br> 商翠翠有些醋意,小手錘在丈夫的胸膛,“都說那位閔小姐是難得美人,你是不是想她了?哼,她若是不死,你是不是要娶她!” “翠翠!什么閔小姐啊,她與我有什么相干?是老天讓我要與你相遇,既然是老天的意思,閔小姐再可憐也會死的,我最后的夫人只有一人,那人閨名叫做翠翠?!?/br> “呸,油嘴滑舌?!鄙檀浯湔f油嘴滑舌,卻又羞紅了臉,顯然很喜歡這種哄她的話。 緊接著又是池青霄與商翠翠的膩歪。 喬宜貞想到了夢中的那些舊事,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原來在夢中也有表哥的出現。斷案的府丞就是表哥吧,表哥還因為這案子升了官,至于說擢升成什么官員,商翠翠不關心,喬宜貞自然也就無從知曉。 想到夢境里閔寶彤的命運,喬宜貞心生憐意,對她說道:“我有事在身,若是寶彤你有事……” “是不是要去天牢?” 喬宜貞點了點頭。 閔寶彤:“我上次問過了池家公子,說是你病啦,我就猜想你病好了之后肯定是要去探望喬老太爺的。我果然猜對了?!彼肓讼?,繼續說道,“我……能不能一起去天牢呢?我對喬御史很敬佩,也想見一見喬御史?!?/br> 喬宜貞搖頭,“這恐怕不成,得家眷才有機會去探望一二?!?/br> 閔寶彤也不失望,開口說道:“我猜也是,那喬夫人我在外等著你好不好?”她彎眼一笑,“應該天牢里不能久待,我猜后面喬夫人肯定還有不少事情,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到你,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請教。” 喬宜貞確實時間排得滿滿當當,今兒只有去探望祖父一件事,于是看著閔寶彤,“我從天牢出來,你不嫌沾了晦氣?” “你去見喬御史,怎么會是晦氣?”閔寶彤笑得眼睛彎彎,梨渦像是盛了蜜糖一樣,“我就不耽擱夫人的時間,我就在天牢對側的茶樓等著?!?/br> 等到喬宜貞上了馬車,閔寶彤捧著臉和綠玉說道,“喬夫人真是如同眾人說的那般,容貌好氣度佳?!?/br> 綠玉點點頭,“像是仙女一樣!她看起來好年輕,若不是梳著夫人的發髻,說是未出閣的小姐我都信!” “她還好和氣的?!遍h寶彤癡癡地看著馬車,“雖然那次見侯夫人,看上去性情不怎么好,倘若是入了門,嫂嫂肯護著我,我日子也會過得好。綠玉,你有沒有發現,她好像很喜歡我!” 綠玉點了點頭,在她心中自家小姐是千好萬好,那喬宜貞對小姐一見如故,肯定是因為自家小姐討人喜愛。 第18章 天牢之行 驗過了喬宜貞的身份文牒,再查看了銀杏隨身帶的飯菜,差役說道:“夫人請跟我來?!?/br> “是,勞煩了。” 銀杏留在牢房外,喬宜貞手中提溜著食籃,跟著差役往里走。 天牢是向下修筑的,墻上懸著燈盞,琉璃燈罩熏得漆黑,朦朧透露出亮光來。 順著臺階往里走,潮濕陰冷的風吹得人發寒。喬宜貞把披風裹得更緊一些。 天牢里視野不好,其他的感官被放大,耳畔是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鼻尖可以嗅到淡淡腥臭氣息。所有一切都讓人心中揪緊。 幸而很快就到了。 剛開了一扇柵欄門,走進去頭一間就是喬聿所在的牢房。 “喬御史,你孫女來訪?!?/br> 差役說完了之后,用棍子敲在欄桿上,哐當當的聲音頓時響徹了這一間牢房,壓住了其他的聲音。 牢房的味道不太好聞,不過喬宜貞沒聞到什么血腥味或者是膿癤味道,這讓喬宜貞松了一口氣。 心想著就像是祖母說的那樣,天子仁心,祖父沒有受刑。 喬聿本來正在地上慢慢畫著什么,聽到了動靜睜開了眼,這會兒已經站起身,隔著牢房的欄桿看著喬宜貞,“丫頭,你怎么來了?瘦了!” 喬御史在打量孫女,喬宜貞也在看祖父,除了瘦一些臟一些,精神還不錯,只是祖父年齡大了,要是再關久了,身子肯定受不住。 “我病好了一些就過來了?!眴桃素懻f道。 因為探視時間不長,喬宜貞直接說了自己生病的事情,打算接下來對話節奏都快一些。她昨個兒晚上就已經把今天要說的話推敲過一遍。 “祖母應當還沒有來得及同你說,我先前病了一場,所以沒有來這牢房?!?/br> “貞姐兒,你真不應當來?!眴添材脤O女沒辦法,長長沒有修剪的胡子聳拉著。 “這里晦氣,陰氣也重,來這里做甚?你先前是不是病得厲害?真不應當來啊!你看老頭子活得不錯,早點回去吧,我在里面住得安穩,有什么好過來的。” 等到祖父絮絮叨叨說完了之后,喬宜貞才悠悠開口:“祖父,我的性子是隨了您的?!?/br> 喬宜貞的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直接把喬聿接下來的話都堵住了。 可不是如此? 當時溫氏去后,兒子大病一場,這軟綿綿團子大小的孫女就是他和老婆子一起照顧的。 孫女兒看書識字都是他手把手教得,或許是這樣,這小丫頭倔強的脾氣也隨了自己。 想到了這里,喬聿長吁短嘆起來。 喬宜貞適時打斷了祖父的嘆息,“昨兒我還見到了一個人。您猜猜看是誰?” “是禮部尚書周大人?” 喬宜貞搖頭。 “工部侍郎胡大人?” 喬宜貞還是搖頭。 喬聿說了一大圈人名,都沒有猜到是誰登門。 “溫家表哥,云昻?!?/br> 喬老太爺著實愣住了,他本來正在撫須,險些把長須揪下來。 “哎呦,”老太爺發疼擠了擠眉眼,趕緊松開了自己的胡須,眼神里滿是驚喜,聲音都高昂了起來。 “云昇來京都了,可算是回來做京官了!對了,他身邊有沒有人?可帶了妻兒回來?他現在是什么官職?你快與我說說看!” “還是一個人?!眴桃素懻f道,“應當是沒有心儀的姑娘,至于說表哥做的官,祖父您肯定想不到。本有個入布政使司的好職位,因為不是京官,他就給棄了。您猜猜看表哥是做了什么京官?是京都衙門正四品的府丞。” 剛剛的驚喜頓時成了牙酸。 喬聿一驚,眉頭擰成了一團,“怎么這個官職?慫不倒是他的上峰,這可不好做。這孩子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