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這引路的丫鬟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叫做鶯兒,鶯兒的眼角一抽,剛剛世子失去分寸也就算了,這人多大歲數(shù)了,還叫自己jiejie? 鶯兒因為這聲jiejie,白了李順才一眼,“那我便先回老夫人那里。” 當年溫家少爺寄住在喬家的時候,也曾見過這位表少爺,既然知道溫澤宴的身份,也就猜到為何世子這般失態(tài),當即準備離開。 李順才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又走到了世子的身邊,貓著身子去看溫家少爺方向。 池蘊之只是瞥了一眼李順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溫澤宴身上。 雖然只是遠遠看著,池蘊之總共沒見過溫澤宴幾次,卻清楚地記得對方的樣貌。 溫澤宴長眉入鬢,生得一雙含情的桃花眼,說話灑脫不羈,在文上,他可以雙手寫字作畫,書畫雙絕,在武上,他信手執(zhí)劍,在喬宜貞奏琴的時候,衣袂翩翩,用長劍挑起一只桃花,回首一笑讓人驀然心動。 當年的溫澤宴就是這般的朗朗如玉君子,因為與喬宜貞奏琴舞劍,不少人都覺得他們表哥表妹親上加親不說,還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池蘊之那時候剛被書院退了學,是京都里的笑話,是一事無成的尷尬世子。 在他自己心中,喬宜貞是皎皎明月,而他就是地上的爛泥。 他不敢把對喬宜貞的心思露出一丁點,在溫澤宴出現(xiàn)的時候,他心中發(fā)酸地想著,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喬宜貞呢。 或許是因為溫澤宴太過于優(yōu)秀,有侯府嬌小姐為溫家少爺犯了癡病。 她覺得喬宜貞礙眼,于是在一次花宴上設計誆騙喬宜貞到廂房里,準備毀了她的清白。 喬宜貞及時發(fā)現(xiàn)了不對,當時從廂房窗戶逃了出來,為了解開身上的藥,她還假意摔入到了水中,等著嬤嬤給她裹一身披風,也算全了體面,結果這時候遇到了池蘊之。 這一次的花宴,池蘊之也被京都里的紈绔子弟捉弄,狠狠一推之下,把濕了身子的喬宜貞給撲倒在地。 紈绔子弟們故意起哄,結果等到扯下了女子的兜帽,才知道竟是促成了池蘊之與喬宜貞。 池蘊之與喬宜貞定親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惶恐。 喬宜貞的心上人是不是溫澤宴?只有那位溫家少年配得上喬宜貞,他何德何能娶喬宜貞? 池蘊之做了回京都以來最大膽的決定,他私下里找到了溫澤宴,對天發(fā)誓喬小姐值得最好的,他配不上喬宜貞,他可以幫忙成全他們兩人。 在月光下,溫澤宴只是怔怔然看著他,那一次直把池蘊之看的都后悔了。他本來就喜歡喬宜貞,已經(jīng)有了機緣和對方定親,還要拱手退讓。 而就在這個時候,憔悴了不少的溫澤宴說道:“世子,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那……”池蘊之一咬牙,強忍住心中要滴血的感覺,顫抖聲音說道,“我就等你的消息,你若是與她約好了,與我說一聲,讓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喬、喬家小姐值得最好的。” 池蘊之左等右等,人都瘦了一大圈,結果等到的是對方的祝福信箋,那之后溫澤宴就離開了京都。 之后池蘊之才知道,溫澤宴本應當參加會試,對方棄了會試,選擇以舉人的身份做官,當了珠山縣的縣令。 池蘊之這些年也關注過溫澤宴,對方官路順遂,從正七品縣令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府州同知。 這是回京當官了? 池蘊之知道當年既然離開了,他就不會再與喬宜貞再續(xù)前緣,但是心中仍然是害怕見到此人的,總覺得與他相比,自己太差勁。 “爹爹。”池蘊之忽然感覺自己被抱住,他低頭去看,見到自己的兩條腿分別被雙生子給抱住。 池子晉抿唇而笑,眉心的那點小痣紅燦燦的,至于說池長生,他的腮幫子顧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瞪著人,對著池蘊之伸出手,示意讓爹爹抱住他。 “我們找娘親。”小胖子單手一指,氣勢洶洶地指向了溫澤宴方向。 池子晉也點點頭,“爹爹,我們一起過去。” 池子晉把父親的脖頸摟住,把自己的腦袋擱在父親的肩頭。 他和弟弟看著爹爹落寞地站在廊柱旁,兩人小聲商量了一下,覺得爹爹的神情看上去好可憐,倘若是爹爹有豎起來的耳朵,這會兒肯定拉聳著。 于是一個氣勢洶洶地想替爹爹出氣,一個心疼爹爹摟住他。 他們的爹爹可以被家里人欺負,但是絕對不可以被外人欺負了! 第15章 傻氣又癡情 在聽到了兩個孩子的聲音,喬宜貞就轉過了頭,作為外祖父的喬玨眼睛亮了起來,他大跨步往孩子方向走去。 池長生和池子晉看到了外祖父,就鬧著要下來。 等到父親池蘊之放下他們兩人時候,兩個孩子都奔赴到了外祖父的腿旁。 “外祖父。” “外祖父。” 雙生子仰著頭抱著喬玨的腿,再加上一句甜絲絲的外祖父,直把喬玨樂得眼角皺紋舒展開,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好好。” 倘若是戶部的同僚見著了這位喬侍郎,只怕都認不出他,見多了橫眉冷目、疾聲厲色的喬侍郎,哪兒見過笑得花開一樣的喬玨。 小胖子池長生抱住了喬玨的腿之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對著溫澤宴神氣活現(xiàn)地說道:“你是誰?!” 池子晉也抬起頭,看著溫澤宴,“你是誰啊。”語氣要比弟弟軟綿得多。 “這是你娘的表哥,你們表舅。”喬玨聽到兩個孩子的語氣,只當做兩個孩子認生。 喬玨笑呵呵地各自揉了一把腦袋,攬住了孩子走到了溫澤宴的面前,開口說道:“云昇啊,這個眉心有點紅痣的是宜貞的二子,叫做池子晉,這個胖乎乎的是老三,叫做池長生。” 喬宜貞可知道兩個孩子的語氣有那么點不對,不過她看了一眼溫澤宴,什么都沒有說,反而是巴不得兩個小的為難一下溫澤宴,好替她出一口悶氣。 十多年前,她確實是因為溫澤宴的緣故被人算計,最后嫁給了池蘊之。 但是在她看來,她被人算計這筆賬,怎么都不該記到表哥頭上。 只因為表哥生得清雋,才學高,被人多看了一眼,高門貴女為表哥發(fā)狂,那分明就是那位貴女的錯,和表哥有什么干系? 更何況這件事里,她沒了清譽,表哥又好得到哪兒去?這一香艷的事故也絕了表哥的親事,但凡京都里的高門要與表哥定親都要掂量一下。 明明她沒錯,表哥也沒有錯,而表哥居然放棄了會試,直接選擇了做一個縣的縣令! 喬宜貞當時知道了這個消息簡直要氣炸了,要不是知道皇命不可違,恨不得立即去把表哥從珠山縣給拽回來。 溫澤宴去了珠山縣,每年只寄一些東西到喬家,根本沒有給她捎帶一言半語,好像根本沒有她這個表妹似的。 現(xiàn)在聽到了兒子們語氣不好,她也冷笑兩聲,覺得這都是溫澤宴自找的。 喬宜貞的模樣讓池長生注意到了,眼睛一轉,小胖子嚷嚷著說道,“既然是表舅,有沒有帶登門的禮物?而且也不曾與我們家走過,哪兒來的這一門親戚。” 池子晉眼皮一跳,覺得弟弟說的太過了一點,連忙拽住了小胖子的衣袖,“弟弟,別說啦。” 池子晉看了一眼娘親的方向,也瞅見了她的冷笑,所以娘親也不喜歡這位表舅? 于是,池子晉又看向了溫澤宴,深吸一口氣,“可能是這位表舅不太懂禮數(shù),我們不能學他。” 池子晉哪兒說過這樣的刻薄話,當即紅了臉,把整個臉都往外祖父的外袍里。 喬玨這才一驚,兩個小的哪兒來的這么大的敵意?剛想要說話,就聽到池蘊之開口:“見過表哥。” 池蘊之先是對著溫澤宴行禮,繼而對兩個孩子說道:“你們表舅是外放為官的,既然是外放為官,無事不得歸京,所以你們才不得相見。溫家表哥與你娘沾親帶故,是正經(jīng)的親戚。” 把埋在岳父腿部的池子晉抱在懷中,池蘊之心中升騰了勇氣。 他懷中抱著的是他的孩子,他與喬宜貞已經(jīng)成親有十年了,他們是真正的血rou相連的一家人。 喬宜貞就算是昔日里與這位表哥有些情愫,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斷得干干凈凈,眼前人是喬宜貞的表哥,也同樣是他的表哥! 池蘊之捏了一下拳,穩(wěn)住聲音說道:“溫家表哥這次是擢升為京官了?今后萬萬要與侯府還有喬家多些往來,要不然這親戚的感情就淡了。” 溫澤宴自從池蘊之走過來,就一直看著池蘊之。 池蘊之剛開始眼中還是帶著點忐忑,等到抱著了兒子,眼神帶著堅定的決絕,宛若是騰飛的巨龍,張牙舞爪試圖護住自己的珍寶。 溫澤宴看著這樣的池蘊之,想到了當年的事情。 表妹被他連累得要嫁給長青世子,他心中愧疚不已,而表妹則是拉他到月下長廊里,在微風之中與他說話。 表妹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溫柔和理智分析這一場婚事:“表哥,不用擔心我,我看得出長青世子的性子軟得很,倘若是成親了,他定然是處處都聽我的。” “我猜他肯定有些心悅我,他與我說話都不敢正眼看我,等我側過身子,又偷偷看我。” “表哥,我好歹在京都閨秀之中也算是有些美名的,就算是定親有一些瑕疵,但是并不打緊的,我敢肯定,他定然會珍我憐我,絕對不會看不起我。” “日子都是過出來的,只要用心經(jīng)營也會有一個好結果。表哥,你難道不信我會把日子過得好?” 喬宜貞就算是這樣說,溫澤宴仍然是愧疚的,還是覺得表妹嫁給長青世子太委屈了。 一直到那天深夜池蘊之來找他,提議可以配合一切,好成全他和表妹。 在溫澤宴看來,池蘊之實在是——傻得純粹。 忍痛成全自己的心上人,池蘊之眼眶發(fā)紅,一雙眼還帶了水汽,就差掉眼淚了,偏偏對方還覺得自己做了一樁好事,嘴角又高高翹起。 溫澤宴被震撼到失語,至今不能忘懷,一見到池蘊之就想到了當時對方的表情。 池蘊之或許其他方面比不過京都里的郎君,這帶著傻氣的真心只怕滿京都找不到第二個。 因為那天晚上池蘊之的話,溫澤宴決定放棄會試,離開京都,與表妹再無聯(lián)系,這樣用行動表示自己與表妹毫無瓜葛,池蘊之可以安心與表妹過日子。 而現(xiàn)在來看,多年過去長青世子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證明了他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想到了這些舊事,再看看眼前的池蘊之,溫澤宴覺得這位傻氣癡情的世子長進了不少,知道心上人不可相送。 溫澤宴的嘴角微松,含笑拱手:“世子客氣了,我這次確實是回京為官,應當會在京都里很長一段時間,既然是親戚,少不得走動一二。” 池蘊之說道:“既然是親戚,也不用那般生分,喊我蘊之就好。” 在溫澤宴應了之后,喬宜貞說道,“叫了我夫君名字,表哥也勿要與我生分,也得喊我表妹才可。”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溫澤宴只得說道:“是,表妹。” 與兩位說完之后,再便是和孩子招呼了。 此時池蘊之放下了懷中的池子晉,雙生子兩人就站在一起。 溫澤宴蹲下身子與兩個孩子招呼。 “見過子晉和長生。我這個表舅雖說在外為官,多年不曾見過你們,禮物還是備下了,先前在珠山縣,得到過一塊兒難得暖玉,大小正好可以分成三塊,便送給你們。” 溫澤宴實際上備得禮物遠不止三塊玉,他在外為官,見到了好的筆墨紙硯都會通通留下,作為要給孩子們的禮物,多年下來已經(jīng)累了十來箱。 溫澤宴許多次都可以讓人送過來,他臨末了又扣下了,這次到了京都終于可以送給表妹的三個兒子。 兩個孩子都看向了喬宜貞,喬宜貞看著表哥還是不怎么看自己,只得搖搖頭,開口說道:“與表舅說一聲謝謝。” 兩個孩子道謝。 溫澤宴接下來表示要去廚房見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