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路濯高中在龍都五中讀書,以能去重點高中的分數去了這所在普高里排名都要靠后的中學。 原因很簡單,五中免學費,而且給的獎學金最多,還獎勵手機和筆記本電腦。 五中的學生大概分為三種,一是學習努力然而成績平平的學生,二是家里有權有勢隨便找個地方上學的二代,三是路濯這種為了獎學金而來的貧窮崽。 第三種極少,第二種最多。 現在教育上卡得緊,重點中學分數不夠家里關系再硬也進不去,那些不愛讀書也不愿意出國的二代們就聚集在了普高,這里是他們的自由國度。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放縱,優越,高高在上,連惡意都肆無忌憚。 “孤兒不都是些身體有殘缺的人么?我看你也不是啊,那是哪里有病吧?” “嘖,你怎么不說話?基本的禮貌家里沒教過你么?哦忘了你沒家也沒人教,真是不好意思啊?!?/br> “被遺棄的廢物就應該在垃圾堆里,滾遠點?!?/br> “你這么說話就難聽了啊,一只沒家的小流浪狗,你不得稍稍友好點?” “小流浪狗哭了啊,真難看,哭什么呢?不想活就去死嘛,多簡單的事?!?/br> “……” 這些話路濯聽了一年多,里面的一些字眼也在他的桌上被刻了一年多。 那是路濯最壓抑的一段經歷。 雖然現在已經過去了,但只要稍稍回想起一點,依舊覺得心情沉郁。 路濯垂眼,騎車的速度更慢了一些,但路就那么長,到底還是到了。 他把小黃車停好,剛轉身,看到了對面從車里下來的姚梁幾個人。 “喲,路濯?!币α鹤哌^來,晃著手里的車鑰匙上下打量路濯一圈,“幾年不見,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br> 旁邊幾個人隨著他發出嘲弄的笑聲。 路濯不想理,都沒和他們對視,直接往前上了臺階。 幾個人看著他的背影,冷嗤一聲,也跟了上去。 酒店二樓,行云廳。 因為一路慢慢悠悠,路濯差不多是卡點到的,他走進去,第一眼看到了林老師。 “林老師!”看到自己喜歡尊敬的老師,路濯終于有了點活潑的樣子。 林老師也很喜歡這個懂事又努力的學生,笑瞇瞇地朝他招招手:“路濯來了,快給我看看,最近過得怎么樣?” “人家過得肯定好啊?!庇腥嗽谌巳豪镪庩柟謿獾卣f,“十五歲考上龍都大學,當時還上了報紙呢,誰見了不得說一句有出息?!?/br> 路濯朝那邊瞥了一眼,看到說話的人是彭其。 姚梁的跟班之一,剛才在外面的幾個人里就有他。 彭其很不喜歡路濯,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他以前和路濯一個初中,路濯成績好年年第一,而他年年倒數,在家里總是被教育說你看人家路濯,你怎么就不能像人家一樣。 路濯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他對這個名字有種生理性的厭惡。 兩個人不是一路人,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初中三年幾乎沒有交集,彭其本來以為畢業后就再也不用聽這個人的名字了,結果高中報道那天,他一眼在人群里看到了路濯。 這次,彭其沒像以前一樣反感地移開視線,而是看著路濯惡意地笑了。 初中管得嚴,他拿路濯沒辦法,但現在是高中,是龍都五中。 這可不是好學生適合待的地方。 懷著這樣的惡意,彭其去找了姚梁,再之后,就是對路濯整整一年的霸凌。 那一年,看著路濯的性格越來越陰郁,彭其心里十分快意。 就這么毀掉吧,天之驕子落入塵埃的劇情,他實在是喜歡。 彭其想讓路濯在這個地獄里待滿三年,結果一年后,班上來了個叫和蕭玉的轉學生,誰都不理就圍著路濯轉,武力值高到離譜,護路濯護得也離譜,任何欺凌都沒了機會。 又過一年,路濯提前高考,徹底從這個地獄里脫離了出去。 他上學本來就早,小學又跳過級,上高中的時候不過十三歲,這樣一來十五歲就上了大學,還是雙一流重本,風風光光,又成了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路濯考上龍都大學的紅榜,在學校外的宣傳墻上掛了整整一年。 彭其每次路過看到都覺得厭惡。 他不承認自己這是嫉妒,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了路濯身上。 路濯自然也不喜歡他,但幼崽也不會吵架,只會忽視不理。 林老師對學生間的事情也清楚一些,神情淡下來:“行了,都坐下吧,來,小路坐我旁邊?!?/br> 路濯點頭應了聲好,在林老師旁邊坐下,姚梁看了一眼,隨著坐到了另一邊。 他這次主動請客開同學會,還定在龍都最奢侈的酒店,當然不是為了和這些早就不聯系的高中同學聯絡感情,而是為了家里最近想簽的一個項目。 林家的項目。 項目預估價值極大,競爭公司有上百家,姚梁家在里面只能說一般,沒什么優勢,那點故交關系也沒用,全都被林家家主推了回去。 一籌莫展之際,他想到了自己高中的班主任,林瑜林老師。 他就是林家人,雖然不是林家掌權者,但林家家主很尊敬他,對老人家幾乎是言聽計從。 姚梁試著聯系林瑜,但總是話還沒來得及說,那邊就以各種理由掛斷了,想見面林瑜也不應,只說自己已經退休了,身子骨也不好,不想出去見風。 有些事通話講也表達不清楚,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姚梁和家里人合計了一下,最終決定用同學會當理由,把林瑜約出來先見上面,再慢慢談后面的事。 給林瑜說同學會的時候,他特意提了路濯,姚梁知道,林瑜對路濯是有幾分喜歡的,當初沒少明里暗里的讓他們收斂點。 不出他所料,一說路濯要來,原先想拒絕的林瑜便同意了。 姚梁瞇了下眼睛,給林瑜敬酒說起話,有意無意說到了項目的事。 周圍的人都知道這背后的事,隨著應和,把同學會變成了應酬場。 路濯也聽出點意思,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只等著聚餐結束,找個安靜的地方和老師好好聊聊天,于是埋頭干飯不說話,只在林瑜提起他的時候才應幾聲。 這頓飯吃了差不多有一個半小時。 時間不短,但真正在干飯的人可能只有路濯。 一眾人帶著面具說各自的話,不久,林瑜手機鈴聲響了,去了外面接電話,路濯覺得聚餐應該要結束了,放下筷子也做好了溜的準備。 但有人不這么想。 “喂。”姚梁突然開口,“你是啞巴么?就不能說點話?” 他神色不善,因為林瑜這一個半小時里一直在和他打太極,話說的漂亮,項目的事是半點沒應。 這老狐貍。 事情辦不下來,姚梁心里不虞,連帶著看路濯也不順眼。 而路濯并不想和這種人說話,只當自己就像他說的那樣,是個啞巴。 姚梁見狀更覺得不爽,覺得自己是被無視了,林瑜看不上他,連個孤兒也是這樣。 你憑什么? 姚梁冷嗤一聲,瞥向路濯:“待會兒林老師回來了,你也替我向他說說話?!?/br> 命令式的語氣,姿態也高高在上。 路濯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腦回路也有點問題。 先別說他只是林瑜的一個學生,和林老師沒有更深層次的關系,就說有,他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幫自己不喜歡的人說話。 “不?!甭峰雎?,第一次這么直接的拒絕別人。 這是姚梁沒有預料到的。 姚梁擰眉:“你說什么?再說一次?” 這句話路濯高中的時候聽過很多次,每次后面都跟著不堪回首的欺凌。 和蕭玉不在,他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但路濯沒有躲避,直視上姚梁的眼睛,一字一頓說:“我說,我不?!?/br> 姚梁的表情沉底沉了下來。 他倒是沒想到,原來逆來順受慣了的小流浪狗也會亮爪子。 真是讓人……心情不爽。 “怎么。”姚梁冷笑起身,粗暴地踹開旁邊的椅子,把路濯推搡到墻邊,“沒人要的小流浪狗長本事了???” 旁邊彭其幾個人也走了過來,嘲弄地看著路濯。 這種事他們高一的時候常做,在和蕭玉轉來之前,路濯都是沉默忍受,和蕭玉轉來之后,后者替他把這些不堪全擋了出去。 路濯自己沒有反抗過。 但這次,看著面前幾個人盛氣凌人的臉,也不知道為什么,路濯突然想到了陸封識之前在小課堂上說過的話。 “贏了沒問題,輸了就再打回去,我家的崽,沒人能欺負。” 路濯的手指漸漸握了起來。 而他的沉默落在姚梁眼里,是和以前如出一轍的怯懦。 他不屑地笑了一下。 本來還以為小流浪狗會亮爪子了,結果還是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姚梁輕蔑地看著路濯,再次抬起手,卻沒像他預料的那樣落到路濯身上,而是被擋住了。 被路濯擋住了。 緊接著,反手一推。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姚梁沒有防備,被推出去一米遠,踉蹌幾步沒站穩,摔倒在地上。 他驟然發出一聲慘叫——背后是剛才被他踹到的椅子,此時正好磕在他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