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兩步并著一步跑,沖到臥室門口的時候,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眼眶。二伯一家同樣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雙眼圓睜,嘴角含笑的死去。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死了三個人。二伯,二伯母,還有我的二表姐陳湘,今年才剛大學畢業的活潑姑娘。 “大哥,是大哥殺了二哥一家。”我爸跟瘋了似的喊道。 “小安,你當真看到你大伯是蹦著走的?”爺爺默默流著眼淚問道。 “是。”我堅定回道。 堂姐夫插嘴道:“我看電視上都說僵尸會咬人,會吸血,難不成二伯一家都是被大伯咬死的?” “不應該,如果國民一家是被建剛咬死的,那他們為什么死狀反而和建剛一樣。”爺爺說著就去檢查二伯一家的尸體。 只見他一手掀開二伯的衣領,在那脖子后面清晰可見兩個血rou模糊的牙洞。我倒吸一口涼氣,一直以來我只在電視里看到過僵尸咬人,但那畢竟是假的。而現在,二伯竟然真的是被大伯咬死的。 同樣的,二伯母和堂姐陳湘的脖子上都有牙洞。 “造孽,造孽啊。”爺爺泣不成聲。 這個時候我爸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望著二伯一家的尸體說道:“爹,這事天亮了怎么解釋,難不成告訴村里人大哥成了僵尸咬死了二哥一家嗎?” 我爸這么一說,我也緊張了起來。要知道農村人本就迷信,一旦知道大伯成了僵尸這件事可就鬧大了。 “你說咋個辦?!睜敔斕ь^問道,滿頭白發在燈光的照耀下更顯蒼老。 要說還是讀書人腦子好使,我爸還在沉思的同時堂姐夫就順嘴說道:“說煤炭中毒行不行,就是一氧化碳中毒?!?/br> 那個時候的農村家家戶戶都在燒煤,一是方便,二是省錢。最主要的是這煤爐不燒的時候可以換上新煤封起來,用的時候再啟開,周而復始,都不用天天生火。 我從未想過這種小說似的劇情會發生在我家。明明是被大伯咬死的,還要偽造現場裝成煤炭中毒??粗媒惴蚝臀野职嶂籂t放到房間的時候,我發自內心的感到悲哀。 “小安,搭把手。”堂姐夫朝我喊道。 我幫著堂姐夫把二伯一家的尸體抬到床上,抬到我二堂姐陳湘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二伯和二伯母的手都是松開的,只有二堂姐的手,尤其是右手,緊緊攥著,似乎握著什么。 我趁爺爺他們不注意摳開了二堂姐的手,里面竟抓著一枚黑色的扣子。 扣子,是誰留下的?難不成是兇手?這一瞬間我的腦子從未有過的清醒。我第一個排除的就是大伯,農村人忌諱多,壽衣帶扣寓意扣下子孫乃不詳之兆,所以大伯穿的壽衣根本沒有扣子。 既然不是大伯,那就證明還有第二個人來過二伯家,那么他來干嗎?和二伯一家的死有什么關系? 我又仔細將二伯二伯母身上的衣服檢查了一遍,并未發現同款扣子。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這扣子讓我很熟悉,似乎在哪見過,偏偏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腦子亂的跟漿糊一樣,我爸顧及我和爺爺受了傷,讓我們先回去包扎傷口好好休息,天亮了再過來。 回家的路上我問爺爺大伯那邊怎么辦,尸體變成僵尸跑了喪事沒法進行。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大伯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誰知道他會不會傷害其他人。 爺爺眉頭緊皺,說天亮了他去找找,真要是找不到也得先把棺材入土,否則親戚朋友那邊沒法解釋。 我問爺爺大伯真的變成僵尸了嗎?僵尸那么厲害我們怎么抓的到他。 爺爺解釋說僵尸分很多種,大伯屬于死后陰蟲入體,全身血rou都被陰氣融合,成了陰尸。至于怎么抓到大伯爺爺沒說,只是告訴我他遷了幾十年墳,多少是有點手段的。 回到家都已經凌晨四點多了,爺爺幫我包扎完傷口讓我去睡會。我確實疲憊的要命,但這一天跑下來渾身都是臭汗,黏糊糊的惡心的要死,我打算先洗個澡。 隨手將臟衣服扔進奶奶洗衣服的木桶里,轉身的同時我愣住了。木桶里有一件灰色的大褂,那扣子就跟我從二堂姐手中拿到的一模一樣。 我不動聲色的將灰色大褂拿了出來,第三顆扣子處空蕩蕩的只剩線頭。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震驚,不可置信,還帶著說不清的恐懼。 這件衣服是我爸的,是的,所以我才會覺得扣子那么熟悉。 可是我爸是什么時候去的二伯家,他明明陪著我一起守靈。而且我爸今天穿著的也不是這件大褂啊。 第11章 游方道士 “還不洗澡拿著你爸的臭衣服做什么。”爺爺從房內出來點著煙隨口問道。 “哦,我看這衣服扣子掉了,得讓我媽縫下?!蔽移届o的將衣服扔進木桶。 洗完澡躺在自己床上,我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那顆扣子的事。我仔細將事情分析了一遍,發現我爸只有一個時間點有機會去二伯家,那就是后半夜我睡著的時候。我大概睡了兩個多小時,這段時間足夠我爸回來換衣服去二伯家,甚至動手。 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我爸為什么要殺二伯一家?他們是親兄弟,平時感情也很深,毫無殺人動機,怎么都不符合正常邏輯啊。 另外,就算我爸去了二伯家,那二伯一家脖子上的牙洞又怎么解釋,難不成我爸也是僵尸?那大伯又為什么出現在二伯家? 亂七八糟的想著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奶奶和我媽哭哭啼啼,想必是知道二伯一家遇害的事情。我穿上衣服去廚房吃了碗稀飯,剛好我爸也在,他告訴我二伯一家的靈堂布置完了,二伯母那邊的親戚也通知了,對村里人解釋是煤炭中毒。 我問他下午干嗎。我爸說下午他要和爺爺去山上找大伯,讓我去二伯家守著。 吃完飯我就去了二伯家,來吊唁的村里人不少,都在議論二伯一家的死因。有人說二伯和大伯感情最好,大伯去世了二伯一時想不開煤炭自殺。還有人說是我二伯晚上喝了酒,傻乎乎的把煤爐拎進房間了。 但最讓我吃驚的是有人說這件事是因為我爺爺,說爺爺幫人遷墳遷了一輩子,得罪了邪門東西,如今那些東西找上門了。 其實這些傳言從我小的時候就聽人說過,包括當時說我活不過五歲也是爺爺害的。但是從我出生起爺爺就金盆洗手了,這都十幾年了,真要邪門也不會輪到現在吧? 我裝作沒聽到走進二伯家堂屋,屋里圍滿了人,大多是二伯母娘家人,一個個哭的凄凄慘慘。爺爺見我來了讓我去廚房燒點熱水給大家泡茶。 我拎著水壺到廚房水缸里打水,廚房里坐著兩位老人正在聊天,年紀比我爺爺還大,應該是二伯母娘家長輩吧。我也沒多問,客氣的笑了笑。他們說的是市里話,和村里的方言大不相同。但我在市里讀了三年初中,雖然不會說,但大概的我都能聽懂。 我一邊打水就聽到坐在左邊位置的老人說:“我看了不怎么像煤炭中毒,倒像是被邪門東西咬死的,你看那臉卡白卡白的,不正常啊?!?/br> 右邊位置的老人抽著煙反駁道:“人家家事,你管這么多做什么,人家說煤炭中毒就煤炭中毒。” “嘿,我就是說說罷了,怎么講我也當了十幾年游方道士,還是能看出點東西的?!弊筮呂恢玫睦先擞行┑靡獾恼f道。 “那你說是被什么東西咬死的,說不出來就不要吹牛了。”右邊位置的老人略帶興趣的問道。 左邊位置的老人看了看我,似乎確認我聽不懂市里話,這才壓低聲音道:“陰蟲?!?/br> “你怎么不說是僵尸,我活這么大年紀只聽說僵尸咬人脖子,還沒聽過什么陰蟲,這不會是你編造出來蒙我的吧。”右邊位置的老人滿臉不信道。 左邊位置的老人急了,搓著手道:“被僵尸咬死的體內會出現尸氣,整個人會發黑,不用幾個小時身上的汗毛就會變成黑乎乎的尸毛,還有指甲,也會變長。你看這一家三口哪有這些癥狀?!?/br> “那你之前不是說在他們脖子后面看到兩個牙洞嗎,陰蟲也長了尸牙?”右邊位置的老人不服氣道。 左邊位置的老人一時語塞,撓著頭皮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這陰蟲咬人一個傷口就致命了,哪需要咬兩次呢?!?/br> 兩位老人的談話在我心里掀起驚天巨浪,如果左邊位置的老人說的話是真的,那么二伯一家根本就不是被大伯咬死的,而是被陰蟲所咬。我記得幫大伯取出體內陰蟲的時候爺爺曾說過,這陰蟲一旦咬了活人,活人會瞬間全身無力,然后陰氣侵蝕體內陽氣變得僵硬,最后喪命。 至于老人想不通的問題,我倒是想通了。之所以二伯一家的脖子后面會出現兩個牙洞,是因為下手之人想瞞天過海,讓所有人都以為是大伯下的手,所以他刻意用陰蟲咬出了兩個牙洞誤導我們。 這一瞬間我腦海再次閃過了那顆扣子,還有我爸。 如果這件事真是我爸做的,他是怎么把大伯引到二伯家去的。還有陰蟲,我爸從哪得來的?大伯體內取出的陰蟲我親眼看到爺爺扔進玻璃杯鎖進了木箱,難不成我爸又把陰蟲偷了出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無論如何我都不相信我爸會去殺二伯一家,所以我打算一個一個去驗證。 剛好這個時候右邊位置的老人尿急去找廁所,我眼疾手快的給左邊位置的老人倒了杯茶,水是昨天的,不太熱,茶葉根本沖不開,這倒讓我有些尷尬。 “你是哪家的孩子?!崩先撕吞@的問道,絲毫不介意沒沖開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我報上了爺爺陳山河的名字,老人笑道:“老陳頭的孫子,你可是個寶貝,都說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 我不意思的笑了笑,連忙問道:“老爺子,您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您說不是僵尸咬的,那會不會是陰尸咬的?” 我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昨晚回去的時候爺爺說了,僵尸分很多種,大伯是被陰蟲入體,成了陰尸。雖說我也搞不懂陰尸和僵尸有什么區別,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陰尸體內蘊含大量陰氣,被他咬了死狀會不會和陰蟲是一樣的。 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那就說明二伯一家確實是被大伯咬死的。 但如果這個推斷是錯誤的,就證明我之前推斷有旁人害死了二伯一家是正確的。 老人面露驚訝的看著我,疑惑道:“你爺爺這么說的?” 我自然不會說是我自己猜想的,老實點頭道:“我爺爺大概這么懷疑。” 老人笑著點頭道:“你爺爺曾經是遷墳師,能想到陰尸也不奇怪。不過這一次你爺爺懷疑錯咯。所謂陰尸也算是僵尸的一種,就是人并未死透的時候體內種入了陰蟲,這樣的尸體只有兩個結局,一個是被陰蟲慢慢蠶食干凈什么都不會剩下。另一個是有人取出了尸體內的陰蟲,陰蟲被取出,但尸體內的血rou早就被陰氣融合,這樣的尸體又帶著生前殘存的靈智,相當于七八歲兒童吧。” “陰尸喜食陰氣,碰不得陽物,人體屬陽,人血更是極陽。陰尸連碰都不會碰的哪還會去咬,當然我這么說不代表陰尸不會殺人,一般來說陰尸更喜歡把活人掐死,等人死透了再慢慢吸食尸體內的陰氣?!?/br> 老人的話讓我眼前一亮,急忙道:“會不會是陰尸掐死了我二伯一家,等他們死透了才咬了脖子吸食陰氣?!?/br> “那更不可能?!崩先怂坪跽f的嘴干,大口灌了口茶:“陰尸力大無窮,活人被掐住脖子基本和扭斷沒有區別。你二伯一家脖子上沒傷痕,也沒斷?!?/br> 老人的話算是將我最后的懷疑給否決了,我拎著電水壺內燒好的熱水走的渾渾噩噩,酷暑難耐的七月我竟然渾身發冷,刺骨的冷。 第12章 青面狐貍 一整天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渡過的。晚上的時候我爸和爺爺回來了,大伯的尸體仍沒找到??粗野制>氲拿婵孜乙粫r間竟然有些陌生,陌生的不敢靠近。 “怎么了小安。”我爸輕輕揉了揉我的腦袋問我是不是累了。 “可能是吧,我勉強笑道。”其實我更想問一句二伯一家是不是他殺的,但我知道,在沒有確鑿證據面前有些話不能說,尤其這個人還是我爸。 爺爺臉色很難看,陰沉的跟死水一般。我問我爸怎么回事,我爸告訴我三伯剛才和爺爺大吵了一架,然后帶著一家人去了市里。具體原因我爸沒說,后來我才知道三伯害怕了,他看著大伯二伯死的古怪,他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晚上守靈的時候分成了兩邊,爺爺陪著堂姐堂姐夫守在大伯那邊,我和我爸守二伯這邊。原本大伯那邊是不需要守靈的,畢竟尸體都跑了還有什么好守的。爺爺說擔心大伯會突然回去,堂姐堂姐夫年紀小應付不了。 晚上十一點,給二伯一家燒完紙錢我實在熬不住了,跟我爸說了一聲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有人走出了堂屋,我下意識的睜開眼發現我爸不見了,院門口我爸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我不知道我爸這么深更半夜出去干嗎,但潛意識里告訴我跟上去。 我爸走的并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似乎在猶豫著什么。我躲在后面大氣都不敢喘,這條路是通往后山的路,白天都沒什么人走就更別提晚上了,所以我心里更認定我爸有古怪。 跟蹤了大概半個小時,累的我腳脖子都發酸了,我爸終于停止了腳步。他站在一片竹林里,手里不知道點燃了什么神神叨叨的念著。我躲在十幾米外的草叢里半蹲著身子,利用草叢的掩護將整個人藏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等的都快睡著了,突然傳來我爸和人憤怒的爭執聲。我屏住呼吸朝竹林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毛骨悚然,和我爸爭吵的竟然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青面狐貍。 這狐貍兩腳直立行走,身高足有一米六七,最恐怖的是他說話的聲音,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 小時候我沒少聽村里老人說故事,說那些修煉成精的動物。什么黃鼠狼嫁女,狐貍報恩,刺猬尋仇的故事,說的活靈活現,十分傳神。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遇到。 我捂著嘴巴,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恐懼叫出聲。另一方面我對我爸大為失望,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殺了二伯一家。 足足吵了十幾分鐘竹林里才變得安靜,我扒開草叢看了一眼,我爸已經下山了,而那只青面狐貍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朝我這個方向詭異一笑,似乎早已發現了我的蹤跡。 我當時真快嚇尿了,躲在草叢里一動不動。就像喜劇演員宋小寶的那句經典臺詞,一動不動是王八。是的,當時的我就跟王八一樣。 青面狐貍離開后我蹲了十幾分鐘才敢現身,然后不要命的往山下跑去。回到二伯家,我爸正蹲在院子里抽煙,問我干嗎去了,我說肚子餓回去吃了點東西。我爸也沒有多問,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滿腹心事。 當時的我一肚子怒火和悲痛,我真想狠狠踹我爸幾腳為他到底為什么。可我還是忍住了,因為我還需要驗證最后一件事,陰蟲。 我要回去問問爺爺那只從大伯體內取出的陰蟲去哪了。如果陰蟲還在,即便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爸,我依舊不相信他會殺人??扇绻幭x不在…… 一夜未睡,我爸沒睡,我也沒睡。早上的時候爺爺過來了,說是已經找了人先把大伯的棺材入土,就葬在村里東邊。好在我們村比較偏僻,也比較落后,火化制度還沒下來,否則一個空棺材入土怎么也隱瞞不了。 幫大伯出完殯,院子里也擺起了白事酒,鄉里鄉親各種幫忙的親朋好友湊了足足六七桌。趁著我爸在廚房幫忙我偷偷問爺爺陰蟲去哪了,爺爺說陰蟲交給我爸處理了。 爺爺的話將我心里最后的那一絲希望敲的粉碎,我沒有吃飯,就像丟了魂般走到二伯家院子里。我看著二伯一家的遺像,看著二堂姐青春活力淡淡的微笑,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