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不過,晚宴我是真的可以不用去了。 然而,排除需要面對晚宴的喧鬧,等待我的亦非安寧與佳好,而是說不清與道不明的煩擾。 居室前的庭院,一歲零幾個月的小丫頭被少女抱在懷中,逗弄著,哄玩著,笑得頗為歡樂。而少女面容柔和,動作溫綿,好似小丫頭乃是她親生的一般,讓我這做娘的看著都不禁有些為之迷惑。 可是,多年的經驗告知我,少女可不會真的有這么好心。 我慢慢上前,倒不擔憂小丫頭的安危,總歸,這光天化日的,少女也不敢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及到她身邊,我才幽幽地道:“你在這做什么?” 她一顫,冷不防地被我驚到一般,張了張唇卻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支支吾吾地,“我……我……” “我什么?”我冷笑,對她沒有半分友善,反而滿懷惡意與防備,“你把她放下來,不準靠近她。” 她則是很委屈,一雙眸子閃爍著淚光,遲疑地將不棄放到地上,待不棄站穩當后方撤去手,解釋:“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管你有別的意思還是沒有別的意思……”決絕地抬手阻止她繼續言說下去,我不曾心軟也不曾猶豫,警告她,“若是你敢對不棄做什么,我勢必會在你將那事做出來之前,讓你再沒有活著的機會。” “我沒有……”她落下眼淚,還想解釋,“夫人,我真的沒有惡意……” 我漠然,沒有理睬她,徑直地低下身子欲要將不棄抱起。然,小丫頭怒氣沖沖地推開我的手,奶聲奶氣地說著:“姨姨壞!”隨即,她蹣跚地跑到少女腿邊,伸手緊緊抱住,帶著哭腔地喚:“娘娘——娘娘——” 我頓住,抬起的雙臂僵在空氣中,看著那個小小的,團團的身影,突然覺得,原來,有了她以后,這世上就又多了一個只需用三言兩語就可以將我傷個透徹的人,盡管,童言無忌。 而那心傷也讓我冷靜下來,默默地聽著少女把話說完。不過,在說完她所想要言說的話語之前,她又將不棄抱到懷中,輕哄起來。 她說,“夫人,蒹葭知錯了,以前是蒹葭誤會了夫人,才將怨懟出在夫人身上,可是,后來蒹葭知曉了,蒹葭知曉夫人是好人,姑娘的離去不能責怪夫人……” “甘夫人離世前曾喚蒹葭前去說話,告訴了蒹葭夫人有多好……以往,都是蒹葭的錯,蒹葭求夫人責罰……” “求夫人讓蒹葭給夫人當牛做馬來償還蒹葭虧欠姑娘的……” 說著說著,她竟是跪在我面前,稽首以拜。 這時,我才將膠著在不棄身上的目光移向蒹葭,沉吟許久就只淡淡地說了句:“起來。” 她不肯,堅持跪著,強調,“蒹葭求夫人原諒,讓蒹葭為夫人當牛做馬。” 與之相伴的則是不棄哭喊著的聲音:“姨姨壞——姨姨壞——” 我心冷了多度,同時,將這份不悅全都加諸到蒹葭身上,咄咄逼人地說著:“你知錯?你哪里知錯?你又有什么錯?你以為就憑你三言兩語外加一個稽首之禮,我就會讓你到我身邊,養虎為患嗎?” “蒹葭只是想要回報夫人……” “回報?”我重復,然后譏笑,“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夫人……” 而跟隨著的依舊是不棄的小奶聲,“姨姨壞,姨姨壞,欺負娘娘……” “娘?”我蹲下身,與小丫頭平視,沒能控制住地兇她,“她是你娘,我是你姨姨,你找她去,以后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 “嗚哇——”當即,小丫頭就嚎啕大哭起來。 可是,兇完,看著她淚眼朦朧哭泣的樣子,我又實在狠不下心,任她哭下去,便伸手又是想要抱她。 這次,她沒有推開我的手,也沒有說我壞,而是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幾步,轉首看到蒹葭后,直直地撲進她懷里。 我則被她如此舉動徹底弄惱,拂袖便走。 到快要入屋的時候,一直躲在欄柱后沒敢出聲的奶娘,畏懼地對我施禮,喚我:“夫人。” 我轉眸,冷冷地瞧她一眼,沒有消氣,卻忍不住地囑咐了一句,“你好好哄哄她。” …… 夜深人靜,孔明歸來。 我依舊未眠,輾轉反側于床榻之上,燃著燈燭,不停地回想早前的事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曾經,我一度覺得蒹葭酷似阿姝,是個溫婉的人兒,但,自從前番瞧見她憎惡我時的狠辣模樣,我便很難再將她同阿姝聯系在一起,亦很難相信她還是從前那個我認識的蒹葭。 到底,她接近不棄想要做些什么呢?報復我?可是,她不該那么愚笨,在我對她已有防備的情形之下動手。那……難道她真的是來致歉的?但,如若諒解真的有這般簡單的話,我也就不會同簡雍鬧到如斯境地了。 還是說,她想…… 忖度著,我聽聞到孔明放輕動作入內的聲響,便生生將這思緒阻斷,掀被起身去迎他。 他似是喝了不少,身上的酒香醇厚,但,步伐依舊沉穩,神色依舊如常,就連如玉的面色都少有變化,只淺淺的緋紅了些許。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放心,上前扶住他的小臂,關切地詢問:“你有沒有難受或者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或是備水沐浴?” 他擺手,把我的提議一一否決,接著,行云流水地將小臂從我手中抽離,轉而,擁我入懷,薄唇暈在我的耳際,沒有言語卻有稍顯沉重的呼吸,吹拂的我盡皆豎起了身上的小絨毛。 很癢,但我還是順著他的動作反擁住了他,緊緊地,恨不得將他腰線勒斷的力度,或許,唯有如此,我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在我身邊的。 但,如此由心到手臂都被充盈著的感覺并未持續多久,很快便被孔明毀了個一個二凈。突然地,他放開了我,掙脫出我環住他雙臂,將我一步一步逼至墻角,把我抵在他與冷硬的墻壁之間,低下頭淺嘗起我的唇瓣來。 隨后,不到片刻的時間,我便感受到來自他唇舌間的酒味,濃香醇厚,分外醉人。 這個吻似乎很長,長到我整個人都癱倒在他懷中,暈頭轉向地分不清時空,唯有美好卻又羞人以及快要窒息的壓迫感侵襲全身,隨時都要將我吞噬似的。 良久,他才流連忘返地離開,一本正經地對著我淺笑,說道:“你先睡吧,我還有些事。” 我默然,看著他的眼中不知何時蒙上了氤氳的水汽,總覺得太過模糊,不夠清晰。不過,就算清晰,我也不準備如此輕易地放他離開。于是,我毫不遲疑地湊上前去,墊著腳尖,努力使自己觸碰到他的唇,笨拙而緩慢地舔舐著他口中余蘊著的酒香。 他沒有拒絕,且很快收回主動權,將我輕放在床榻之上,輕車熟路地解開我的衣襟,薄唇沿著手指劃過的線條慢慢徘徊。 我卻倏地憶起身上的傷痕,阻了阻他的動作,啞著聲音詢問:“可不可以把燭火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