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劉備與新夫人上座于艙中,左右除規(guī)整的荊州軍士外,還有少女過百人,皆是黑衣黑裳,手執(zhí)刀劍,猛如虎狼的模樣。 那些少女乃是新夫人孫氏的陪嫁丫鬟,不過十五六的年紀(jì),卻個個身手矯捷,堪比男兒。據(jù)趙云客觀評價,她們每一人可敵十個壯漢,乃是尋常女子所不能及。 因而,親眼見到這浩大的陣勢之時,我實實在在地為劉備捏了一把汗。若是日后,他每每去尋孫氏都有這百人隨侍,那該是怎樣的驚嚇呢?別說是史書中記載的那般“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就是被嚇出心臟病也實在不為過。 我便是因此頓在艙門之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且由衷感嘆那些女子實在彪悍也實在可怕。 良久,一直等在我身后的魏延有些不耐煩起來,冷若冰霜地道了句:“不過婦孺,有何可怕?” 我不以為然,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不是那些少女可怕,而是那種氛圍可怕,太過沉重和壓抑。”這就如同將人煎熬在熱鍋之上,沒有任何實質(zhì)的威脅卻有著言說不盡的心理負擔(dān)。 說著,我轉(zhuǎn)頭便欲走向船尾,決定還是不要進去得好,免得回到荊州時給孔明瞧見我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可,魏延不甚同意我此舉,堅決地抬手?jǐn)r住我的去路,說道:“江風(fēng)冷寒,凍死你無需太久。” 我默默,亦是不想拿自己本就不佳的身子去折騰,可,船艙里…… “我一人可當(dāng)百人,你無須憂心。”倏地,他冷冷一句,旨在打消我的憂思,“莫非,你又在質(zhì)疑我的武藝?” 我呵呵,干笑兩聲后急忙擺手否認(rèn),腹誹著,眸冰如劍,神色陰寒,我哪敢質(zhì)疑?我怕,我還沒給寒風(fēng)凍死,沒給少女嚇?biāo)谰拖冉o他冷死了。 于是,迫于魏延的冷威脅,我壯著膽量入了船艙,如坐針氈。但,其實,也還好,隨著與孫乾、趙云等的瑣碎閑談,與簡雍的冷嘲熱諷,那些壓迫感就漸漸消散了。 值得欣喜的是,其間,趙云答應(yīng)回荊州后教我武藝。 趙云說,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偏見都會很快消散,有的甚至?xí)浟粢惠呑樱裕夷^度汲汲于此,只要依舊做我自己就好。 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應(yīng)諾。 簡雍卻是不同,難以理解趙云的倒戈,遂狠狠地瞪了趙云與我各一眼。 而后,氣氛沉抑夾雜著怨恨,雖然很奇怪,但綜合起來倒也還算是輕松地持續(xù)到了油江口,不,公安。 當(dāng)船夫高聲喊著:“及岸——”,我?guī)缀跏堑谝粋€沖出船艙的,縱目眺望著等候在江岸上的一眾文臣武將,尋找那個萬分熟悉卻許久未見的俊逸身影。 好在,他站得位置分外突出,位于眾臣之首,身后有關(guān)羽、張飛二人襯托,顯得頗是奪目,單薄的奪目……比于那等武將魁梧的身材,孔明還真是瘦削很多。 我忍俊不禁地揚唇笑笑,頗想對著那瘦削的身影揮手,但,思忖到自己的身份就只好忍了又忍,惟有默默地凝視著他,說不出的歡欣雀躍。 “你同諸葛軍師相熟?”身后,魏延淡淡詢問,一如既往的冷酷。 我卻難得地不覺得他這般態(tài)度有何冷場,反而,十分健談地答著:“是啊,我是他的學(xué)生,你又不是不知曉。”拜謁魯肅的時候,他有陪在我身邊,應(yīng)該是有聽到我是如何同魯肅自報家門的。 他頓了頓,半晌擠出一句,“假話連天,真話倒也沒讓人覺得有多真。” 言下之意,他是以為那話我也是說來欺騙魯肅的嗎?不過,還真是…… 心虛地笑笑,我顧左右而言他,“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特了不得,竟是會有孔明那般男子為老師?” 他冷漠,“沒有。” 我默,被噎住,終究還是覺得和魏延交流有困難。 他卻沒有一點關(guān)于此的覺悟,依舊從容地與我對話,“十支箭,三日。” 我則愣了愣,不甚明白地驚訝,“啊?”不過,不等他提醒,我就已是回想起來,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要我快些還他羽箭的意思,便笑笑應(yīng)道:“哦,好,三日后我會找人送到你面前。” 他嗯了一聲,接著,不知從何說起地道:“諸葛軍師已娶親,且有意不納妾室。” 我點點頭,附和:“這樣的男子才是真的好男子,可不像那些三妻四妾的,反反復(fù)復(fù),沒個恒定。” “……”他似是體味到我先前被噎住的感受,頓了片刻才解釋:“我是說,你莫要奢望。” 話畢,他便徑直往船板上走去,準(zhǔn)備下船。 我望著他的背影,許久,體味不透他話中的意味。但,體味不透也就不透了,我未再多想地追隨著前方浩蕩的主公、軍士往岸上涌去。 因是和魏延交談而有所耽擱,待到我下船時,已是尋不到孔明的身影,只見前方有無數(shù)顆黑黑的腦袋滾動著,越來越遠,直到將我所有的期望都抹滅掉。 我悵然,無聲無息地走在后面,且越走越慢,到最后竟是落了單。 似乎,這就如同我與孔明的人生,一直以來,都是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拼命追趕,終有一日,我會被他徹底丟在身后,再也尋不到他的身影。可是,如若注定一生相隨,為何他就不能時而慢一些,或者,回首看看? “天色已是不早,若是再慢,及不上晚宴,主公怕是會有所責(zé)怪。”忽然,清澈的,溫暖的聲音自前方傳來,久違的熟悉。 我抬眸,恰好瞧見那一身月白的男子,晏晏淺笑地立在距我不遠的地方,薄唇一張一闔,說著漸漸落入我耳中的話語,他說,阿碩,該走快些了。 霎時,我彎唇,笑意直達眼底,隨之,步伐也加快了許多,恨不得直接跑到他身邊。 原來,不只是我,他也有在為我們的一生相隨做出無數(shù)努力,而眼前這一件便是,他也曾刻意地放慢步伐,耐性地等待著我,等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 我嫣然,雖然歡愉卻沒有得意忘形,詢問:“你這般停下來等我不要緊?” 他搖頭,執(zhí)著我的手,陪著我慢慢走在眾人后面,笑道:“此番,你乃是功臣,我留下等你也算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那容我不去晚宴呢?”說實話,那些所謂的晚宴,不論是接風(fēng)洗塵宴還是慶功宴,我都沒有太多的興趣,無外乎是許些男子聚在一起飲酒,有時,還有互贈美人之事。 美人……思及此處,我瞇了瞇眸,努力地想讓自己變得具有威懾力起來,凝視著孔明,問:“晚宴眾多,常有互贈美人之事,你可有收過?” 若是有,咳咳,我……我…… 他卻是笑出了輕輕的聲響,答:“此今家中除了你同不棄倒是再無女子了。” 我反駁,“誰知你有沒有在坐享溫香軟玉之后,又將那溫香軟玉丟在身后。”雖然,我信他沒有,但是,問問也還是可以的吧。 他淺笑,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