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他不解,頗感莫名其妙地凝視著我,良久,答:“自然。” 是了,身為司馬家的二公子,別的不說,至少還有一位兄長存在,如此,又怎么會沒有手足呢? 我還真是明知故問啊。 自嘲地?fù)u搖頭,我忍不住地好奇又問:“那,有手足該是怎般的感受呢?” “阿碩……”答非所問,司馬懿似是聽出了什么端倪,嘲弄我道:“你是在遺憾沒能有手足相伴嗎?”說完,他不忘評斷,“其實,手足未必有你想得那么好。你該知曉,若是你多了手足,黃老先生同夫人待你的寵愛便會減弱不少,甚至就連嫁給孔明的人都或許不會是你。” “……” 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的我著實靜默了好一會兒。待思慮清楚后,才抿抿唇,勉強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沒錯,若是我還有一個手足,父母待我便不會是如今的極盡寵愛,更不會想要把所有佳好的物什都給予我,這般,我也就不會是此今的我了。再假如,不巧那手足恰也是個女子,我還能保證嫁予孔明的會是我嗎? 所以,獨生有獨生的好,手足有手足的好,沒什么好對比和羨慕的。 釋然地笑起,我轉(zhuǎn)身就欲入廚室,不過,入廚室之前,我還是隱忍不住地說了句:“沒有手足,有你們也很好。” 有你們這些如若兄長的人在,我真得覺得如斯幸運。 …… 夕陽日暮,眾人迎親歸。諸葛均紅衣赤裳,英姿颯爽,騎馬行于最前。新婦深衣曲裾,隱約可見,緊隨其后。他們沐浴在余華之下,身影度金一般的流光溢彩,讓我錯覺,這還是許多年前,我同孔明成親的時候,他這般牽引著我前往一個無法預(yù)料的未來,卻讓我第一次對未知有了期待和欣喜。 那時的我坐在喜轎上在想些什么呢?是期許舉案齊眉,還是在擔(dān)憂思慕難表呢? 模模糊糊地,任我如何努力都想不起來。不過,都不重要了。因為,不論,當(dāng)時的我是何種心情,何種思緒,都只是在慶幸我終于越過了所有的障礙來到他身邊,執(zhí)著他的手,與他相約到老。 而他自那時起,就護(hù)我安虞,從未有失。 因此,當(dāng)他到我面前之時,我毫不猶豫地拉住他,將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掌心,然后,握緊。 我陪著他,他陪著我,眼觀諸葛均同新婦行禮,自三拜到結(jié)發(fā),不曾遺漏分毫。 之后,晚宴。 作為新人,諸葛均不僅沒能同新婦當(dāng)即行周公之禮,甚至就連體己的話都來不及說便被一眾鄰里親朋拖拽著出來飲酒。那些人爭相出點子為難,大有不將他灌醉便不罷手的勢頭。即便是作為親兄長的孔明,也沒有放過諸葛均的準(zhǔn)備。 孔明第一個給諸葛均灌酒,滿滿的一盞,只用一句“阿均,你長大了。”便讓諸葛均心甘情愿的一飲而盡。也是這句話,使諸葛均緊接著極為豪氣地反敬了孔明三杯。緣由是,孔明于他亦父亦兄,對他有著償還不盡的教養(yǎng)之恩,照他的原話來講就是,“沒有二兄,我便什么也不是”。 接著,我又在其他人的慫恿之下給他灌酒,拿出嫂嫂的姿態(tài),同他道:“雖然,你是我的小叔,但如同孔明,我也一直將你當(dāng)作幺弟。”話畢,我率先將杯盞里的酒水飲盡,逼得他不得不也如此。自然,他也不忘回敬我一杯,麻煩我替他照顧好二兄。 隨后,龐統(tǒng)、崔州平、馬良……一個接一個,絡(luò)繹不絕。 到最后,諸葛均直接栽倒在酒桌之上,被抬進(jìn)新房。 主角謝幕,晚宴也就進(jìn)行得差不多了,大半賓客皆是散去,獨留下那些熟識的一眾嬉嬉鬧鬧地不肯罷休,非以機(jī)會難得為借口,拽著我們夫婦陪他們飲酒,還揚言要同我成親時那般,不醉不歸,醉倒了就直接躺在地上睡。 我搖首,指著懷中雙眼迷蒙的不棄,拒絕道:“你們喝你們的,我照顧不棄,就不相陪了。” “不行。”龐統(tǒng)卻是第一個不愿,拉著我的胳臂不松手,嚷嚷著:“孩子可以交托給別人照顧,你必須留下來飲酒。” 我無奈,便把問題拋給他,詢問:“交托給別人,給誰?” 這在座的所有人哪個不是為了喝酒留下來,又有哪個是會照顧孩子的?就算是我想要交托,也要看有沒有人可以交托。 “如此……”似是被我的問題難住,龐統(tǒng)支吾著,許久給不出答案。 然而,就在此時,有人主動站出,自我懷中抱過不棄,說道:“我替你照顧小娃娃,你們喝。” 抬眸,司馬懿熟悉的面龐映了滿眼,望著我,露出幾許認(rèn)真,解釋:“我有一肚子真話不能亂吐,所以,你們喝。” 促狹的瞇了瞇眼,我調(diào)侃他道:“既然有一肚子真話,就更是不能不喝了。” 所謂酒后吐真言,飲酒罷,沒有真言可聽多可惜? 他瞋我一眼,頗為嫌棄,“你是名士之女,臥龍之妻,不是什么街市上的多事小婦人。”那意思,用未來的話來說就是,能不能不要那么八卦。 我默,沒想到他竟是拿孔明來威脅我。再加上,徐庶幫襯著他道:“仲達(dá)不喝便不喝,我們來就好。”便也只好作罷,不再為難他。 或許,有些話不僅他不能說,我也不能聽。 命運由天還是我 這夜,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酣暢的,毫無顧忌的,直到醉倒。醉倒了,也就直接躺在地上睡,以地為鋪,以天為蓋,毫不講究。 我醒時,正靠在孔明懷中,幾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屬于秋日土地的寒涼。相反的,包裹在身體周圍的是綿綿不盡的溫暖,甜甜的,再多也膩不到的感覺。但是,指尖無意觸及到的修長的大手有著與所有溫暖相悖的涼意。 我驚了一下,險些從他懷中跳起。可是,到底是理智占了上峰,告知我孔明還在酣睡,不能打擾到他。不過,理智再快也比不過下意識的動作,即便我盡快停止,動作還是在不經(jīng)意間吵醒了擁著我的他。 他轉(zhuǎn)醒,呼吸稍稍有些加重,撫弄到我的頭頂時夾帶了淺淡的笑意,而后,伴隨著初醒后特有的沙啞的嗓音傳入我耳中,“醒了?” 我點頭,莫名其妙地就紅了雙靨,隨后,趕忙從他懷中坐起,雙手覆上他的胳臂欲要扶他,說道:“快起來吧,你不該護(hù)著我的,萬一受了寒要怎么辦?” 他卻只是笑,悠然的,閑適地問著:“阿碩,你知曉你此時的神色嗎?”說罷,他反握住我的手,順著我的動作坐起,但,只是坐起,并沒有直身,接著又道:“比于我,你更希望是你挨著地嗎?可是,阿碩,你的身子不好,哪能多受風(fēng)寒?” 我頓住,望著他,突然就覺得鼻子有些酸,想哭卻不愿被他瞧見,便只能什么也不說地直直撲到他懷中,既是遮擋,亦是感動。 他則又是笑,聲音輕輕的,反擁住我,道:“是我先前待你不好嗎?何必如此?” 我搖首,拼命地?fù)u首。他待我哪里有不好?明明是好到不能再好了,照顧著我,寵著我,從不曾對我露出一絲一毫的厭煩,就連我給他惹出那么多麻煩,他也都是笑著幫我解決的,沒有任何不滿。可是,正因為太好,反而讓我覺得虛妄、縹緲,似乎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 他給予我太多的安全感,卻也在同時給予了我無盡的不安,讓我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良久,我自他懷中探出首,無恙地笑道:“快起來吧,不然真的要著涼了。而且,萬一給別人瞧見也不好。” “無事。”他淡淡然,扶我起身。然而,當(dāng)我起身,轉(zhuǎn)眸去注意周身時才恍然發(fā)覺,我所擔(dān)憂的“給別人瞧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現(xiàn)實,那些同醉的友人,包括諸葛均夫婦正站在周邊含笑圍觀。尤其是龐統(tǒng),以一種十分遺憾的神色看著我們,搖頭嘆息,“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們這夫妻之情越來越深。” 我窘然,羞憤欲死。可偏偏這個時候,什么也說不上來,就只能任著他們調(diào)笑。不過,好在身邊有孔明陪伴,即便是被調(diào)笑,也有他護(hù)著我,任我把臉埋藏在他懷中,獲得短暫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