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悠然飲下一盞茶,他笑意加深,無奈搖首,淡淡地言:“ 我倒才知曉,原來你的臉皮也挺厚。” 雖然,我看不出他所有的情緒,但是,此時,我能夠肯定地知曉他是在調笑我,而非嘲諷,便破罐子破摔,厚了臉皮,狡辯:“才沒有……” 他失笑,并不直言我是怎么厚臉皮,只是狀似無意地言:“茶不錯,可惜,沒有那夜的好。” “……我……”無言以對,我理屈詞窮,只好認栽,“好吧,是我先有的錯,這獎賞便不討了。” 固然,獎賞必是佳好的物什,可,若非我舍棄不了的東西,即便沒有,我也不會太過在乎。 話畢,我折疊好手中的披風,將其置放在衣屏上,隨后,又徑直到床榻前,拆鋪布被,準備就寢。 然而,就在我抖動被衾的時候,身后的男子笑意盎然地道:“幾日后,我們回襄陽待些時日。” 襄陽…… 我一怔,手指僵在被角,不可置信地詢問:“你說,回哪?” 我想,約莫是我聽錯了吧,他說的可能是新野,可能是樊城,也可能是臨烝,可能是任何一個我和他曾經待過的地方,但決不會是襄陽。 “襄陽。”好聽的聲音重復著那個地名,口齒清晰,咬字準確,“離開年余,你該想家了吧。” 襄陽,真的是襄陽! 隱忍不住地,我歡愉滿溢,轉身,合不攏嘴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要攜我回襄陽嗎?” 我還以為此生都再也回不去了呢。 “是。”點頭,他起身,緩緩向我走來,到我身邊時,又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交到我手中,淺笑說道:“阿均也大了,該成親了。他看上南陽林氏女,在父親的幫助下已是和人家定下親事,如今,六禮過五禮,我們理當早歸,回去幫他準備準備,順便觀禮。” 握著那封信,明明指尖觸碰到的是淡淡的涼,可傳入心底的卻是無盡的暖。仰首,對上孔明淺彎的眉眼,我克制不住的激動起來,滔滔不絕,“阿均要成親了嗎?林氏女?你認識嗎?是個好姑娘嗎?生得好看嗎?還有,阿均有在信里提到爹和娘嗎?他們好嗎?還有厥兒……” 我還想再問,唇瓣卻是被人吻住,張不開來。 淺嘗罷,他貼著我的唇,笑語,“你想知曉什么,自己看信便是。” 瞠目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龐,我赤紅著雙頰,大氣不敢喘一下。可是,害羞非是膽怯,轉而,我便笑著搖搖頭,蹭著他的唇,柔聲,“信可以明日再看……”說著,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頸脖,欺唇上前,主動地探了探舌。 現在嘛,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當即,大手覆上我的脊背,用力將我全然帶向他懷中,貼著他,密不可分。 之后,衣衫褪盡,肢體纏繞,順理成章。 至于,諸葛均書信里的內容我是真的到了翌日才知曉。 信里,他對諸事著墨皆不多,多是簡短闡述。通過那些簡短的字句,我總算是知曉,黃府的境況尚是佳好,娘親的身子雖然一直反復但因有老爹和婦人的照顧,倒還算不錯。厥兒也長高了,俊秀了,此今正在跟著老爹學《詩》。而阿均他自己,無意中結識姑娘林氏,互生情愫,已通過媒妁定下婚期。信的最后,他還寫到,“望兄嫂及侄速歸,閱弟人生之大事。” 五日后,孔明同劉備告假一月,攜我同不棄歸襄陽。 荊襄動亂后,城池四分五裂,大半歸劉備,小半歸曹cao,而襄陽屬于這小半中的一個,隸屬曹cao的管轄之下。如此,我們的身份委實有些不便。不過,好在雖是地界有差,主公有異,但,并不妨礙百姓往來,因而,我同孔明只要不同守城的兵士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便也無關緊要。 有趣的是,除了我和孔明需要偽身入襄陽外,還有兩位故人亦是。 那倆人騎馬代步,一個身姿挺拔,韻味天成;一個容貌俊秀,絕色無雙。 彼時,我們的車駕同他們的駿馬一同候在城門處等待放行。等候中,難免東張西望,我便因此直直地和他們對視了一眼。 這場對視,我是最先挪開眼眸的,裝作什么都不曾瞧見的模樣,繼續顧盼不定。他們則是頓了頓,然后,策馬上前,隔著車簾行禮,輕喚:“馬氏兄弟拜見軍師。” 是馬良同馬謖。 同樣是九年,馬良由稚嫩到成熟,氣度斐然。而馬謖,自年少到弱冠,越發清俊,當配上一句“公子世無雙”。可惜,這二人的變化都再與我無關。 不緊不慢地打起車簾,孔明探出頭來,對那二人淺笑了笑,應道:“季常,幼常。” 二人頷首,同聲問:“軍師當是回來觀阿均成親的吧?” “自然。” 答畢,孔明轉首,對我解釋,“自你我離開襄陽后,阿均獨自游學,同季常和幼常相交頗深。” 我會意,淺淡一笑,并不說話。 但是,伴隨著孔明的眸光,還有一道目光直直地凝在我身上,有些銳利又有些柔和,情緒似是極為復雜和矛盾。 我能猜到那人是誰,卻怎么也不愿扭頭去瞧他。如若可以,我真的希望可以永遠不同那人相見。 悄悄地扯了扯孔明的衣袖,我低語:“我想快點歸家。” 他笑,不動聲色地握住我的手,鎮定自若地繼續同馬氏兄弟攀談,不過言談間已是涉及到離去之意,他言:“你們當也是歸來觀禮的吧,如此倒不如與我們一同進城?” 馬良無所謂,笑答:“也好。” 馬謖卻不愿意,凝在我身上的目光變得狠毒了些,略為不悅:“原本,與軍師同行乃是與君子同行,可惜,今日,君子身邊跟了位小人,我便不想污了視聽。” 他說得小人是誰,在座的想必都知曉。 抿抿唇,我有些委屈,但面上依舊維持著笑意,不溫不火。 我想,這也是我該受的,誰叫我當年那般毅然決然地拋下了他呢? “幼常!”適時,馬良蹙眉,斥喚了馬謖一聲。 馬謖不以為意。 孔明則薄唇斂深,“這般,我們就在此暫別吧。”說完,他又瞧了馬謖一眼,意味深長,“還望你真的將那小人當作小人才好。” 馬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