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聽見了，輕“嗯”一聲。

    就在此時(shí)，窗牗外快速閃過一個(gè)黑影。

    “你小心。”當(dāng)即，趙云扶起昏睡在棋盤上的孔明躲入陰影之中，叮囑我，“需我相助之時(shí)，你可直喚。”

    我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和衣躺倒在床榻之上。

    那人入內(nèi)的動作極輕，若不是我刻意的關(guān)注，怕是很難察覺。她躡手躡腳地到我身前，瘦削的身影遮擋去了唯有的一束月光，換而將寒意畢露的銀光投射在我的面頰之上，讓我險(xiǎn)些隱忍不住地打了個(gè)冷顫。

    細(xì)微的，我聽見她喃呢：“是我看錯你了，本以為你到底是個(gè)好人，害了你，我給你賠命，可是，你卻利用了我的善心，牽連進(jìn)蒹葭來。我早該相信蒹葭的話，你就是個(gè)心機(jī)頗深的毒婦，這般，也不會讓蒹葭白白為我擔(dān)了罪過。”

    隨后，寒意愈漸靠近，帶著狠絕向我的肩胛刺去。

    我沒有出手阻擋，卻睜開了雙眸，冷冷地盯著她，說道：“雙劍，你還在手軟……”第一次給我下毒，她心軟沒有給我下夠足份，第二次刺殺我，她再度心軟，刺向我的肩胛而非心房。

    不過，我承認(rèn)，我的確是利用了她的善心。

    因我突然睜眼，啟唇言語，她遲疑了片刻，所以，那寒涼的匕首并未全然刺入我的肩胛，反而空置了大半截。但是，那沒入的小半截已足夠在我身上留下一個(gè)窟窿，伴隨著猩紅的血液染濕我的衣衫。

    那感覺還真疼……

    我蹙起眉頭，咬了咬唇，自認(rèn)已是還請了我欠劉冕的一切，雖然，我也不知曉我欠劉冕的到底是什么。

    “你未眠？”雙劍有一瞬的驚詫，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將其化為了孤注一擲地恨意，“你在等我是不是？”

    “雙劍，其實(shí)，你不比蒹葭笨……”我緩緩抬手，覆上雙劍因恨意而顫抖的右臂，親自將那沒入肩胛處的匕首拔出，扯唇笑了笑，“只是，你太善良了，所以，這場計(jì)策中，你注定是犧牲的那個(gè)……”

    不知她是沒有料到我會親自拔刀，還是正在思慮我的言語，怔愣了許久才開口，“如此，你原本想的就是讓我死？可是，為何要牽連進(jìn)蒹葭？！給你下毒的是我，不是她，你這個(gè)毒婦，到底想要做什么？！害了二位姑娘還不夠，還想要害死她們身邊的人嗎？！”

    我起身，一只手緊捂著血汩汩流出的傷口，揚(yáng)眉望向她，好笑，“蒹葭和這件事有沒有關(guān)系，你該比我清楚。”若是無關(guān)，我才沒有那個(gè)心神去思慮如何將她牽扯進(jìn)來。

    “……”她默了默，似是啞口無言，可是，有時(shí)恨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見，她再度握緊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對著我，咬牙切齒道：“這一次，我不會再心軟了。”說著，寒風(fēng)疾馳，匕首破風(fēng)而來。不過，我沒有錯過她眼角不經(jīng)意滴落的淚珠。

    雙劍啊雙劍，你注定是個(gè)善良的女子。

    此番，我依舊沒有躲，也沒有喚趙云，但是，匕首并沒有如我所想得再度刺入我的身體，而是被趙云截住，“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

    趙云看著我凝眉責(zé)問道：“該還的你都還了，你還想再多一處傷不成？！”他的語氣稍稍凝重卻是不強(qiáng)，但是，足夠讓我感受到其中的關(guān)懷。

    我依舊是笑，望著趙云，解釋，“我在賭，賭她還會心軟，還不忍心殺我。”

    隨即，趙云轉(zhuǎn)眸望向雙劍，嘆了口氣，卻是什么都沒說。

    “趙將軍？！”比于我未眠，設(shè)計(jì)陷害她，她更驚訝于趙云竟是會幫我。那種失望由她的眼眸直達(dá)心底，“她是害死二姑娘的兇手啊！”

    再度看向我，趙云反問雙劍，“你為何總是對她下不了狠手？”

    她笑，滿是凄然，癱坐在地，“因?yàn)槲沂冀K不肯相信愿意放我和蒹葭回姑娘身邊的夫人會是個(gè)毒婦……”

    這一瞬，我竟是再也笑不出來，只覺得心中又是暖又是酸，帶著深深的無奈。

    屈身到雙劍面前，我替她撥了撥散亂開來的碎發(fā)，和善道：“雙劍，謝謝你的善良，但是，如果有下輩子，記得狠心些。”

    她抬眸，握住我的手，懇求道：“雙劍求夫人不要讓雙劍看錯人。”

    看沒看錯人？我還真不知曉……

    夢中早無歸家日

    孔明蘇醒后，并未提及自己被藥倒的事情，只淺笑若水地同我言，“阿碩，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縱容我瞞著他讓自己受傷，最后一次允許我推開他獨(dú)自一人面對危難。

    我笑，厚著臉皮投懷送抱，“我知曉了。”

    你看，你這么好，我怎么舍得再瞞著你，推開你？

    隨后，雙劍消失，烏頭一事結(jié)局。雖然，這個(gè)結(jié)局不能合所有人的心意，但，這無疑是最好的。這一點(diǎn)，就連劉備都不能否認(rèn)。

    他曾召見我，似笑非笑地言，此事，我倒是處理得好，竟是可以犧牲最微不足道的人，獲得最大的利益，不愧是孔明之妻，黃氏之女。

    我不予置評，卻反駁，雙劍，不是微不足道的人，至少，對于他來說不是。

    他輕哼，飽含自嘲，“若是真的非微不足道，我為何要犧牲她成全你？”

    我勾唇，言辭犀利，“你不是犧牲她成全我，而是，犧牲她成全你的天下。”可是，這不能代表，雙劍是微不足道的。

    對我們來說，有些人，明明很重要，重要到想用一切來守護(hù)，可是，最后還是不得不放棄，因?yàn)椋扔谒齻儯覀冞€有不得不承擔(dān)的責(zé)任。

    “如此也無錯。”他頷首，認(rèn)同我的觀點(diǎn)。不過，認(rèn)同并不代表接受。只見，他轉(zhuǎn)而陰鷙了面色，逼近我，笑得極冷，“但是，你讓我知曉，即便是如今的我，還有保護(hù)不了的東西，所以，我會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可以保護(hù)一切。不過，在此之前，我總該依著我的心情，讓你為害了我的女人償還些什么。”

    “償還？”我囁嚅，并不能全然通曉此話的意義。

    他頷首，“往后看吧，總歸是你欠了我的。”

    我默然，隱約有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很快消失殆盡，因?yàn)椋扔诖耍腋胗浻谇安痪每酌鲬?yīng)允我的，要予我的獎賞。

    所謂“獎賞”，自該是佳好的物什。

    尋了個(gè)月明星稀的夜，我煮茶等他歸來。一直等到子時(shí)才瞧見他的身影，俊逸的，頎長的，沾染著秋初的寒露透著幾許清冷。

    他甫進(jìn)屋，我便揚(yáng)笑迎上，接過他褪下的披風(fēng)，笑道：“我恰好煮了熱茶，你飲一盞暖暖身子再休息吧。”

    他頷首，優(yōu)雅地在桌案前坐下，將羽扇置放到一邊，望了望茶盞，又望了望我，接著，了然一笑，詢問：“阿碩，你想同我說些什么？”

    “嗯……”他既點(diǎn)破，我也不再裝樣子，不好意思地輕聲道：“就是，那個(gè)，你曾答應(yīng)我待我處理好烏頭一事，就予我獎賞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