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曹公自入荊襄,一直忙于征伐,并無閑暇去拜訪地方世族,你亦毋須擔憂。” 到此,我想知曉的皆是知曉了,而與他相認的事情,我還在猶豫,遂默然無言地立在原地,望著他。 他亦是看著我,一直保持和善的笑意。 見我不言,他主動發問,“置身曹營,委身司馬仲達,你過得可還好?” 我點點頭,應,“好,仲達待我為知己,對我照顧有加,且盡力護我周全?!?/br> “那就好?!彼軡M意的樣子,卻沒有止言,“那你整日不可隨意走動,可會覺得無趣?” “還好,無趣可讀讀書。” …… 他問了很多,我也答了很多,直到月上中天,我有些困乏地打了打呵欠,他才止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問得多了?!?/br> 我急忙搖首,“并未?!?/br> 釋然地加深笑意,他望了望天色,言:“時候不早了,你隨我歸縣府吧。如今,江陵初定,安危不可確保,你一個女子行于夜中怕是不好。” “嗯?!蔽覒剩膊剑o跟在他身后。 一路無言,及到縣府附近,他才又同我言語,讓我先行入內。他說我的身份特殊,絕不容有任何差池,所以除了司馬懿,我還是少跟其他人接觸的好,也就更不能讓人知曉我同他的關系。 我頷首認同卻未立即離去,而是停留了片刻,好似無意實則有意地道:“此番曹cao起兵難免水戰,但因北方兵士畏水,將軍同荊州水軍勢必為主力,如此,還請將軍小心一個人,江東周郎詭譎多謀略,最善水戰,將軍切忌。其外,因是將軍新降,曹cao心中對將軍定還有所保留,將軍應當盡早消除曹cao疑慮,融入曹營,這般才能百戰不殆?!?/br> 話畢,我毫不猶豫地移步離去。 舅父,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么多了,其他的請恕甥女有私心,不愿曹軍得勝。 只可惜,我終究沒能喚他一聲舅父出口,終究不敢讓自己再經歷更多的生離死別。我唯今的希望是,他可以擺脫誤中反間計致死的結局,做個尋常的守城將軍,留在荊州,留在襄樊。 歸府,入屋,司馬懿已是回來,挑燈坐于書案前,神色不明。我心虛卻又深知躲不過,遂假裝何事都沒發生一般地闔門對他笑笑,道:“你說不知何時歸,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呢?!?/br> 他冷哼,似是在用鼻子說話,“我不回來,你就可隨意亂走了是嗎?”收手起身,他逼近我,面色薄涼,“阿碩,深夜出府,你當真不怕死?” 怕,怎么會不怕呢?可是,士為知己者死,我也從來不是說著玩的。 于是,我笑著搖首,從懷中取出木簪,實話實說,“白日,我不甚將木簪遺失,尋了許久都沒有尋到,就想著是不是落在市中了,遂連夜出府想去找找,這才違了你的囑咐?!?/br> 他瞪了瞪我,雖是還有怒氣卻已是溫軟不少,“木簪重要,還是命重要?” 自然是命重要。 “不對,夜間閉市,你又是怎么尋回木簪的?”才剛剛溫軟的語氣瞬間又變得冷肅起來,如同責問。 怎么尋回的?我勾勾唇,笑得飽含自嘲,聲音戚戚然,“仲達,除了知己,我還有個舅父同我是敵對的……” 徒步隨軍疾疫生 十月,曹軍拔營,往巴丘去。我扮作司馬懿的書童,與其同行,以掩人耳目。據司馬懿言,我身量較小,五官又太過女氣,也就只有扮作書童這類少年男子才不會輕易被人察覺。不過,扮作書童有一點不佳,那就是書童的身份不夠,是不可以駕馬隨軍的,因而,我就只能步行,可是,對于我這么個極少徒步遠行的女子來說,步行怕是極難承受。 我自知司馬懿說得并無錯處,也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但是,思慮到,我若是堅持不肯徒步的話,勢必會惹得司馬懿費神,便裝作無礙的笑笑,要他不要將我小看了去,我黃阿碩雖是女子卻不嬌弱,還不至于連徒步都承受不住。 他卻是始終放心不下,好心好意地提醒我,隨軍步行遠比我想象中的要辛苦得多。 我頷首,但不改堅持,只道就先這般決定了,到時,若是真的無法承受再告知予他,想辦法解決。自然,我心里的想法是,盡量不要告知他,畢竟我勞煩他的委實太多。 拗不過我,他也不再多勸,只是戲謔的笑,半帶怒氣半帶嘲弄,說等著看我苦不堪言。 我撇嘴,瞪他,他亦是瞪我,最后,相視一笑,算是暫時達成共識。 到了行軍的那日,我換上男裝,全束長發,跟在司馬懿身后倒也不顯違和,反而有種雙兔傍地走,安能辯我是雌雄的感覺。 分別前,司馬懿又叮囑我,多聽少言,莫要將女子的嗓音暴露;少接觸兵士,以防引起別人的猜疑;難忍則曰,無須擔憂麻煩他。 聽后,我莞爾,揮手讓他快些入前軍,不要太過擔憂。他冷眸,言,擔憂倒沒,就是看我那么愚笨、癡傻,他難免有些不放心。說罷,就揚長而去,姿態灑脫。 我忍俊不禁,隨即聽到身邊的兵士一邊咳嗽,一邊驚詫地言,“咳咳……咳咳……剛剛那是司馬先生嗎?” “怎么不是,你傻了吧?”另一士兵略有些嫌棄地答。 “可是,你不覺得剛才的司馬先生很奇怪嗎?難得這么關懷一個人……咳咳……” “說你傻你還不信,人家是司馬先生的書童,自小跟隨司馬先生,自是和司馬先生親厚,我們怎么比?” “我怎么不知道司馬先生有帶書童出征?” “你以你是誰,一個小兵,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br> “那倒也是。”愣愣地同意,那兵士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于是,我身旁一暖,男子的汗味撲鼻而來,聲音近在咫尺,“咳咳,小娃兒,你真是司馬先生的書童?” 我卻是覺得身上泛起一層疙瘩,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拉開自己同那士兵的距離,接著才友善地笑笑,點頭。既然,司馬懿囑咐我多聽少言,那我盡量不說話便是。 兵者素來不拘小節,所以,對于我的舉動,那士兵倒也沒有什么情緒,還如先前一般的又往我身邊靠近,低聲詢問,“跟在司馬先生身邊是不是很辛苦?他那樣的人看著就不太討喜且難以相處。” 我擺擺手,意為還好。同時,另一個士兵嚴肅地提醒那士兵道:“你少說廢話,若是傳到司馬先生耳中,小心受軍法處置?!蹦鞘勘粷M,嘟囔,“我說得可是實話,司馬先生那人沒什么大才還脾性怪得很,除了對丕公子好些,一點都不比文若先生、公達先生他們?!?/br> “閉嘴!”拍了那士兵一下,另一個士兵失了耐性,“專心行軍!” “不讓我說就不讓我說,動手干嘛……咳咳……” “你還說!” 我失笑,看著那二人覺得分外有趣。不過,心下自然而然地尋思起那士兵的言語,他說司馬懿沒有什么大才且脾性古怪,怎么聽著與我認識的司馬懿好似不太一樣?我認識的司馬懿,明明是個雄才偉略,看似不好相處,實則極為和善的一個人。如此,難道司馬懿有意偽裝自己不成? 自然,他若是真的有意偽裝自己倒也不算是令人意外的舉止。孔明不是和他說,想要成大事就必須消除曹cao對他的戒心嗎,那么有什么法子能比讓曹cao覺得他并無大才的好,而那新主,我若是想得沒錯,應該就是曹cao的二子曹丕吧,歷史上,不也是說他們關系極為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