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不棄啊不棄,你還真是我的克星,竟是讓我在劉冕面前如此狼狽、窘迫,甚至連最后的一點尊嚴都維持不住。 良久的力不從心,我羞恥到了極點,卻只能任由它一點一點擴大,將我吞噬,直至再沒底氣。 可就在我欲要絕望的時候,悅耳的音色響起,伴隨著有力的雙臂攔上我的肩胛,“諸葛夫人,得罪了。”抬眸,俊秀的容顏,超群的氣質,是那個“姿顏雄偉”的趙將軍。隨后,我的身子一輕,被他抱起。 趙云的出現并非偶然亦非刻意,在我看到劉冕的時候,他就已是在了,手中握著長槍,與劉冕比武過招的姿態。可是,不管他與劉冕的交情如何,此時此刻,他都是我的英雄。予我來說,所謂英雄并非是他有什么過人的功勛,只是因為他救了我,將我從最為難堪的困境中救出,即便我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且不相熟識。 “多謝。”難以形容有多么感激他的我,此今唯一能夠說出口的便是這么句最為質樸的話。而他對于我的致謝,就只是微微頷首,意為知曉罷了。 隨后,一路無話。 被趙云抱回居室的時候,蒹葭同雙劍皆是大驚,紛紛放下手中的活,擁了上來,關切地詢問:“夫人,你這是怎么了?”不得不說,自我同劉毓相交后,蒹葭對我的態度好了許多,也不再有意無意地同我宣揚劉冕的好了。而雙劍孤掌難鳴,只能悻悻的默然,一方面不滿我,一方面又忌憚著我。不過她心腸不壞,縱使待我不滿也未曾做出過什么出格的事。 “無什大事,可入內室再言。”奮力地笑著,我自知自己還能支持一段時間,便沒有提前言說。直到入了內室,趙云將我置放在床榻上,我才不緊不慢地吩咐道:“雙劍,你去廚屋幫我備些湯羹,越快越好;蒹葭,你去幫我尋位接生的婆子,亦是越快越好。” “夫人……你……你,這是?”疑惑的望著我,她們二人有些茫然以致并未即刻依言而行。 我淡然的笑,忍受著更加愈漸短促、劇烈的疼痛,道:“我怕是要生了……” 一聽我要生了,二人皆是一怔,隨后腳步加快,急匆匆的。我卻是突然將她們喚住,“等等……”接著,粗喘了幾口氣才又吩咐道:“此事,暫時不要告知諸葛先生。”說罷,眸光轉向還未離去的趙云,我言論相似,“也請趙將軍莫將此事告知我夫。” “可是……”反駁我的是蒹葭,她憂心忡忡地注視著我,來回踱步,有些情急,“夫人生產,怎能不告知先生?” 我搖首,反問蒹葭,“告知他又能如何?不過是多增加一個人苦等罷了,如此倒不如不說,也省得妨礙他處理軍務。”更重要的是,此時,我委實不想見到他,不想憶起他必將迎娶劉冕的事。 “可是……”言語相同,蒹葭還是不甚同意我的作法,言辭懇切,“若是告知先生,先生勢必會在屋室外一直陪伴著夫人,這般夫人也能安心些。” “蒹葭,這是我的命令,不容你質疑。”板著臉,我的衣衫逐漸被汗濕,難受的厲害,此今,我已是沒有時間再同蒹葭解釋,何況我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最后只能威令加妥協,“若是你實在放心不下,可去尋你家姑娘來,有她伴著我一樣安心。” “諾。”猶豫片刻,蒹葭同雙劍終是退下。 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倚在床榻之上,終是隱忍不住的痛呼出聲。 未曾料到的是,一直默然的趙云仍是未走……他望著我痛苦的模樣,蹙眉道:“阿孌與我切磋武藝并非有意要害諸葛夫人,還請諸葛夫人日后莫要同諸葛先生妄言。” 我聽罷,著實想笑卻奈何怎么也笑不出來了,唯有淚水順著眼角不停的滴落,“趙將軍放心,此事無論是事實上還是言論上皆與二姑娘沒有關系。”說罷,我面色不善的趕人,“如此,趙將軍可以離去了,婦人家的產室污穢,不是趙將軍該待的。” “這般,多謝。”認真地施了一禮,他才緩緩離去。 終究,我放聲大哭起來,雙手緊緊地攥著被衾,悲痛欲絕。老爹說得對,離開襄陽后,我便不再是飽受庇護的大家閨秀了,因為在這里,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待我好。其實,這個世上除了父母又有誰會無條件的待誰好? 老爹,娘親,你們可知此時阿碩有多么想念你們,想念襄陽,想念那些年少時的任性妄為?阿碩很想歸家,真的真的很想歸家……可不可以,我還做我的黃氏女,在爹娘的庇護下無所欲為?可不可以,我還做我的農婦,陪著孔明躬耕隴畝,哪里也不去? 哭著哭著,我就是笑了。黃阿碩,你真傻,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不可以,有些事情發生了便沒有可以挽回的法子,嫁人如此,涉足亂世亦是如此。 這般,倒還不如思慮如何去應對那些必須應對的問題,老爹教過的,成大事者面對危難切忌束手無策。 我的堅持不會變,孔明的枕邊人只能有一個,若非是我,我便離去。可是,離去前,我不可能不放手一搏,搏他會放棄劉冕,搏世事難料,搏劉冕最終不能嫁予孔明。再者,我要想方設法將劉冕的優勢弱化,從根本上杜絕孔明娶她的可能性。或者,我可以從劉備入手,讓劉備斷了嫁女于孔明的想法。 劉備……恍然想到七月初與劉備同用晚食的那日,他向我確認博望坡的退敵之計可是我想的,隨后,他便將我留了下來,任由我將他們的議事聽了個清楚明白。這般,我是不是可以推測為劉備有心想要利用我的才學,讓我和孔明都為他謀利? 若要是真如我所想的這般,我倒不妨同劉備做個交易,只要這樁交易可以讓劉備獲益更多,我就不信他不會放棄原有的交易,如此,孔明要娶劉冕的問題就基本可以解決。 只是,我一時間還想不出該如何補救劉冕的名聲,雖說她與我是對敵,但是我還不至于想要她名譽掃地,孤獨終老。 自然,此些應對的法子全都建立在孔明的一個答案之上,若是沒有那個答案,我所思所想將全是過眼云煙,虛妄不實。 所以,孔明,待我安然產下不棄,你定然要遵守你的諾言。 不離不棄切莫忘 劉毓來時,我已用過湯羹,心神也恢復安寧,正躺在床榻上撫著小腹同不棄言語,望他待會可以乖些,不要眷戀不出。 “阿姊……”纖纖十指輕掀起帳幔,劉毓疾步而入,飽滿的額上綴著細密的汗液,昭示著她的一路匆匆。及到我床榻前,她顫顫地握住我的手,分外歉疚地道:“早知會是如此,我便不該同阿姊說那些。” 我溫婉無害地笑笑,搖首,“這不怪你,相反,我該謝你才對,若非你,我怕是要等到他們大喜之日才會知曉一切。”孔明的性子我知曉其一卻不了解其二,此番若不是劉毓相告,我猜測不出他會一直瞞著我,還是待到我產下不棄再告知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看著我因此事影響情緒,導致不棄早產。作為夫君,他始終是無可挑剔的。 “阿姊你這般好,我想諸葛先生定是不會不顧你的感受的。”聽罷我的話,劉毓堅定,她的雙手也隨之鎮定下來,不再顫顫發抖。 對此,我不置可否。轉而,同她聊起別話,“我倒是沒想到蒹葭會先去尋你,原本,我以為她會先去替我請接生的婆子的。” “蒹葭憂你初產害怕,便想著先尋我來伴你,寬慰你。再者,蒹葭識得接生的婆子的居處,即使先是尋我也不會耽擱太多的時間。”神情溫柔,劉毓微微笑起,帶著淡淡的羞澀,“阿姊,你莫怕,生產只會疼一陣,不會有事的。你瞧我母親誕下我、阿孌還有阿斗,皆是安然無恙的。” 信然頷首,我除了微有些緊張外,還不算很是擔憂。自我有孕以來,我一直注意著,不過多的食用補品,不過多的慵懶不動,皆是為了可以順利生產。就如孔明所說,我的身子不是很佳好,所以我賭不起,不敢掉以輕心。有了先前的那些注意,我想生產予我來說未必會有多難。不過,我還是有些擔憂的,譬如不棄的身子,我擔憂她會遺傳到我,先天單薄,再加上早產,委實令人揪心。 忍受著又一陣的腹痛,我聲音有些發虛,“蒹葭倒是個懂事的女子,你怎么舍得把她讓給我?” “本來,我也不想,可是父親說你是諸葛先生的妻子,勢必要好生照顧,便向我討了極為佳好的蒹葭。此外,蒹葭伴我一起長大,是我的心腹,只要我開口,對于阿孌的事,她勢必盡力而為。于是,蒹葭和阿孌喜愛的雙劍都成了你的侍婢,一來可以照顧好你,二來也好讓你知曉阿孌是個好女子。”她將蒹葭同雙劍到我身邊的目的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同時不忘安撫我,“阿姊,你再忍忍,先前我母親也是陣痛了許久才誕下阿斗的。” “放心吧,這疼痛我還能忍。”來到新野不過二月,我卻是學會了隱忍,比在襄陽更倔強的隱忍,“可是你們誰都沒有料到,你會和我交好,甚至讓蒹葭倒戈照顧我。” 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笑道:“為了這事,簡伯還罵了我,說我對待親妹不義,不過,好在阿孌能夠明白我,未曾責怪我,還讓簡伯不要生我的氣。”話到此處,她極為滿足揚唇,隨即帶著央求,同我言:“阿姊,雖說阿孌傾慕諸葛先生,但還請阿姊莫要生阿孌的氣,阿孌是個好女子,絕不會是阿姊心目中的那般模樣。” 我忍俊不禁,微微一笑中帶著幾許凄然,幾許無奈,“你覺得二姑娘在我心目中是怎般模樣的?”那個女子我雖然只見過兩次,但僅是兩次,我就可以斷定她不是個包藏禍心的好女子,這世上哪有壞女子會像劉冕那般對待我的?我就是再不滿她同我爭搶孔明,也還不至于因此被蒙蔽雙眼。 “我以為……我以為阿姊會覺得阿孌是個壞了德行的女子,不知羞地對諸葛先生示好……”話未言完,劉毓當即更是歉疚,“是阿姝輕看阿姊了,還請阿姊見諒。” 我笑,想說在我所見的女子中,比于劉冕更為夸張的都有,如此,我又怎么會覺得劉冕不知羞呢?要知曉,在未來女子倒追男子已是常事,我還從未覺得那些倒追男子的女孩子壞了德行。何況,予孔明,我何嘗不是先生思慕,有意無意地向他示好。半斤對八兩,我哪里好意思輕看了劉冕。只是,不待我說,蒹葭的聲音已是從外室傳來,“夫人,接生的婆子到了。” 隨后,一個中年婦人跟著蒹葭入內。那婦人也不多說什么,直接坐到床榻上,托起我的雙腿就要查看。被大肆掀起裙裾的我,赫然的咬了咬唇,想躲卻又不能躲,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片刻后,那婦人又逼著我曲起雙腿且不能放平,淡然地詢問:“敢問夫人破水已有多久?” “大約一個時辰。”雙頰熱燙的我,側首于枕中,不好意思的低聲。 了然地頷首,婦人轉而吩咐起蒹葭來,“你去端盆溫水來,再備件干凈、舒適的衣裳。”說罷,她環顧四周,又問:“這里難道就只有你一個侍婢嗎?” 蒹葭搖首,坦言:“還有一個。若是有事,阿婆你且吩咐,我去告知她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