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咬牙,再抵不住內心酸澀的落下一滴淚來。 最終,是司馬徽紓解了我心中的擔憂,他說:“阿碩,不要看輕孔明的才學,你要相信他定能抗住曹cao,不論是在曹cao得荊州前還是在曹cao得荊州后,只要他可以抗住曹cao,便會引得曹cao專注于戰事之上,不會予黃氏麻煩。” 孔明,我相信。他能抗住曹cao,更是史實。 我終是頷首,同意了老爹的安排,身離黃府,去往新野。 關于我前往新野的事,司馬徽又言無須我過度的奔波,只要我耐心地等上三日,孔明就會回到襄陽。 我則是不解,奇怪如今正該忙碌于謀劃天下的孔明怎么會優哉游哉地突返襄陽。 司馬徽笑而不答,老爹卻是面色凝重,認真地看著司馬徽,問:“你當真?” 點頭,司馬徽囑咐:“承彥,你到時可莫要心疼碩娃子,定要讓她前去。” “自然。”老爹應著,面上的凝重之色久久消散不去。 德cao逝世孔明歸 三日過得極快,不待我察就已悄然而逝。 我一直在思慮到底是什么樣的緣由,能讓孔明從新野回到襄陽。難道是特意為了回來接我不成?可是,我在他心中似乎還沒有重要到這般地步。而后的事實也證明,孔明的確不是為了這個緣由而回襄陽。 得知真正的緣由時,我正小憩于庭院的石案之前,單手支頤,閉目假寐。午后的庭院寂靜異常,伴著夏末里不再過于溫熱的暖風習習吹起,惹出人的倦意。只可惜,突然而來的高喚擾亂了周邊的清凈。 “姑娘——姑娘——”急切的聲音不斷地鉆入耳中,喚醒了將要入眠的我。不悅地蹙了蹙眉,我頗不情愿地睜開雙眸,望向聲源處,風風火火的家仆。只消一眼,我便收回目光,漠然,“有何事,需要急成這般?” 伸手去取桌案上的茶盞,我自顧自地悠閑飲茶。 “姑娘,出大事了。”在我身邊站定,家仆顧不上喘氣、換氣,就迫切的一言而盡,“司馬先生去了,先生讓你快些收拾收拾,隨他前往司馬廬。” 遞到唇邊的茶盞隨之一顫,熱燙的茶水灑了大半,有些許濺到我的手背之上。突然其來疼痛,讓我猛地把茶盞丟了出去,任它滾落到桌案的一角。看著那渾圓的杯身來回晃了幾晃,我未曾有異地問:“你說誰去了?” “司馬德cao,水鏡先生。”憂慮地觀察著我的反應,家仆將逝者的身份解釋得極為清楚,“姑娘,你還是快些準備吧,先生正在前院等著呢。” 司馬徽…… 倏地,小腹一陣抽搐,疼得我齜牙咧嘴。頃刻間,所謂的“等待三日”,老爹凝重的面色全都豁然明朗。三日前,司馬徽就自知自己會死,而老爹也知曉。 “姑娘……”擔憂地往前走了幾步,顧于身份和禮法,家仆又不敢上前攙扶,只得止步在我身旁,試探性地問:“你沒事吧?可要去請大夫?” 我擺擺手,交代,“你且去回爹爹,言我馬上就來。”另一只手輕覆上小腹,安撫著肚子里的小鬼頭,我又言:“記住,莫要同爹爹提起我剛剛微有不適的事。” 遲疑片刻,那家仆躬身答:“是。”然后,便就退下了。 我一度以為如司馬徽這般大智的老者,就該如史書或是小說上那般的非常理可循,他可以參透世事,可以預料世事,可以永遠仙風道骨,他不會死,不會有什么病痛,如同隱匿于凡塵的神仙。可是,我所想得似乎都不是真實的,真實的司馬徽也有生老病死,也有參透不了的事情,他只是一個尋常人。 而這個尋常人從初識,就待我慈祥、和藹,真的如同我的祖父一般。他還同我說過很多讓我受益頗深的話,使我更加堅定、堅強。 他是我尊敬的人,可是我尊敬的人竟就這樣突然的離世了,讓我措手不及。 …… 素縞,滿目的素縞,由司馬廬的籬落間一直延伸到屋室內,蒼涼無盡。 屋室中,一方青木棺橔置于正中,眠于其內的司馬徽面無血色,肌無暖度。兩旁,右邊跪坐著司馬徽的家人,披麻戴孝,雙眸濕潤;左邊則跪坐著司馬徽的至交好友以及學生,龐統、石濤、孟建等皆在其中,眉眼哀慟,寂然無聲。 我跟隨著老爹緩步邁入屋室,微微頷首,算是和左右兩邊相識或是不相識的人打招呼。一直走到司馬徽的遺骨前,我們才止步,祭拜。 與我不同,老爹和司馬徽相識數十載,從年少到年老,情誼深厚,早已親如兄弟。司馬徽見證了老爹的人生,老爹亦見證了司馬徽的人生,更甚,他們早已互相成為各自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帶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曖昧,唯有無盡的朋友情義。 “德cao……”老爹嗓音顫抖的厲害,望著棺橔中熟悉的面孔,良久才說出其余的兩個字,“走好……”而后,轉身對著司馬徽的家人施禮,老爹接著又道:“嫂夫人,節哀。” “勞煩承彥先生了。”低首回禮,發絲花白的司馬夫人,雖已是哭成淚人卻依舊言語有條理。想來,她大約也是個極為識大體的女人吧。 行完禮,我又跟隨著老爹坐到了棺橔的左側。老爹位于左邊第二位,我則是位次于龐統,中間隔著一個空置的葦席。觀察了片刻位次的安排,從老爹到我,大約是按著年歲的老少分配。那么,我和龐統中間隔著的葦席就應是那個遠在新野的人吧。 孔明,司馬爺爺去了,你何時會回來呢?若是你趕不回來送他最后一程要怎么辦? 想到此處,小腹竟又是疼痛了起來,我冷汗涔涔地蜷縮著身子,盡力地保持著坐姿,不想在這種時刻還要分散他們的精力。 果兒,你是不是也在哀傷于司馬爺爺的離世? “阿碩。”相隔不遠的龐統似是發現了我的異樣,低聲喚我,道:“若是身子有恙,便去內室休憩吧。” 我搖首,故作輕松地答:“無礙。”說罷,便繼續專注著前方,看著來來往往的賓客,期待那個人的到來。我只是想,可以親眼看到他來送司馬徽最后一程,不給他自己留下任何的遺憾。 入夜后,前來吊唁的賓客不斷減少,跪坐在兩旁的人也皆是倦了。司馬夫人因是年歲已大,最先被勸回屋室。其后,便是我這個懷胎八月的婦人。我聞言卻是未答,默然地凝視著門扉處,微有些緊張。 而事實上,我早已是筋疲力盡,多有不適,經過兩番腹痛的折騰更是頭暈目眩,支撐不了多久。只不過,遲遲還沒有孔明的消息,讓我委實放心不下,又如何能夠安心休憩? “孔明會來的。”龐統側身望向我,因司馬徽逝世而緊繃著的臉部線條,讓他顯得極為深沉,可靠,“德cao逝世后,立即就有人前往新野相告,此時,他定是在趕回新野的路上。你若是不想他在感傷德cao的逝世之余還要擔憂你同腹中孩子的安危,就莫要再硬撐下去。” 為難地動了動,我眷戀不舍的挪開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許久,終是頷首。我始終不能拿果兒的安然去作為等待孔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扶著腰肢,我艱難地起身。麻痹的雙腿在初站起時有些不穩,惹得我晃了幾晃,險些跌倒。見我這般,龐統蹙眉,嗓音提高,“你這就是胡鬧,雖然我向來見不得孔明好,卻也從未期望過你會折騰自己同他的孩子。” 我委屈的撇了撇嘴,并未反駁。不過,因著龐統的責備,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老爹也是望向我,乏力地道:“阿碩,進屋休憩去吧。” 點點頭,我移步欲走。而此時此刻,我不禁再度感嘆起巧合的神奇來,它讓所有的事件串聯成了精彩紛呈的故事,如斯了不得。 “涿縣劉玄德、常山趙子龍、潁川徐元直、瑯琊諸葛孔明前來吊唁——” 籬落間,通報的書童,聲高氣壯。通報完畢,書童聲音恢復如常,欣喜得直至哽咽:“元直先生,孔明先生,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先生他……他……惦念你們……很久了……” “莫要多言了,快引我們進去吧。”這是徐庶的聲音,焦急而淺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