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與我熟識?”我疑惑,委實想不起自己何時曾與孔明的書童相結識,甚至,連他的書童我都不知曉是誰。 “待明日相見,你自會知曉。”淺笑,他未作詳解。 我本想再追問什么卻被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那聲音因人敲打門扉而產生,雖不大卻清晰。伴隨著那聲音,龐統調侃的話語傳入耳中,“如今時辰尚早,孔明你無需急于行那最后一禮,先出來陪我喝喝酒再說。” 我撇嘴,腹誹道:龐統,你就是見不得孔明好!可惜,最后在意的往往不是孔明而是我。 笑著看看門外,笑著看看我,他不知算不算是調笑我,道:“我且先出去隨士元他們飲酒一番,不知夫人可應允?” 而我在聽到他喚我“夫人”的時候,面頰一熱,羞到抬不起頭來,只能低斂眉眼,吱唔著答:“去吧,去吧,多喝點才好。”喝到醉,周公之禮也不用行了。 他揚唇,笑意更甚,然后,款款起身,理好褶皺的衣角,出了居室。不過,在門扉被再度關上的那一瞬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不能確認的我,只能感嘆若是那個人真的出現在了諸葛廬,大約可以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未作多想,我起身去到床榻前。單薄的薄衾,坐在上方還是可以感覺到床榻的硬度,暗色的被褥未有幾分喜色,可恰是這般貧苦的條件讓我感受到了真實,與孔明布衣荊釵的真實。真正的生活本該如這般超脫虛幻的藝術成分,縱使他日后是名垂青史的諸葛丞相又如何?此今的他依然就只是一個拮據的名士,沒有榮華,沒有富貴。 靠在淡淡墨香縈繞的被衾上,我想,日后即便這被褥中是寒涼的,我亦會用我所有的溫度去溫暖孔明。雖然……雖然每到冬日我的手足皆是冰涼得厲害。 有些沉重地眨了眨眼,我竟是昏昏欲睡起來。這一日的禮儀折騰下來倒真是有些累了,可是孔明還未歸,我委實不該率先入睡。再者,這最后的周公之禮還未行……然而,縱使如此地警告著自己不可睡,我還是忍不住地失去了意識。 …… 待我再有了意識,我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懷抱中混著墨香同酒香,迷人又醉人。隨即,身上的繁重的衣衫被一雙大手溫柔地褪開。而我此番竟是難得的沒有反應過激,只是不情愿地喃喃道:“我……我害怕……” “我不碰你。”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是極近,伴隨著溫熱的氣息撫弄著我的側臉,“你當年怎么那么糊涂?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要怎么辦?” 下意識地往那個懷抱里擠了擠,我呢喃,“為何那個時候你不來救我?”清朗的聲音隨之笑起,“傻姑娘,那個時候我在巴蜀,你在博望坡,我要怎么救你?” “坐飛機來救我啊……”迷糊中我的時代意識有些錯亂,想也沒想就將“飛機”二字脫口而出。 “飛機?”某人疑惑,卻不深究。他拉起被衾,遮蓋住我同他的身子,身上的寒涼頓時減輕不少。捂著我的雙手,那聲音又響起,“你的手足到冬日果真是寒涼得緊。” 我笑,刻意將手伸向他的身上,說道:“娘親言我出生時,身子不好,每日靠湯藥維持才勉強存活,五歲那年還差點死掉。不過,后來變成我,這身子就慢慢地好起來了,只是依舊改不掉手足冰涼的毛病。” 隨即,手腕被溫暖的大手握住,號脈的姿勢,良久,那雙手緩緩地離開,言:“你的身子是單薄了些,但好在你向來好動也算是無礙,不過如今是冬日,需好好照顧著,不然怕是要惹風寒的……” “嗯……”溫潤的聲音漸漸變淺,直至消失,我在他的懷中安心的睡去。 我同孔明的新婚夜沒有旖旎、香艷的場景,沒有繾綣的情話,卻是溫暖到讓人沉溺。 初為君婦第一日(上) 一夜好眠,翌日我醒的頗早。望窗外,天色灰黑,未及天明之時。身旁的枕邊人亦是未醒,溫暖而均勻的呼吸拂面而來。而我向來寒涼的手足竟是初次在冬日感受到了暖暖的溫度,嗅嗅指尖,還沾染著枕邊人的酒香與墨香。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枕邊人的睡顏,只能依著身體與他接觸的地方感受他似乎睡得很靜,許久不曾挪動一下。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我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臉頰,微暖而嫩滑,極好的膚質。 輕戳了戳他的臉頰,我不禁低聲笑起,心里滿滿的,好似已無欲無求。回想起昨夜,那些如夢似醉的對話還縈繞在耳際,感動之余我更是滿滿的窘迫。他似乎已經知曉了我在博望坡發生的事情,那樣關懷的責備,讓我有些受寵若驚。而我不用多作思慮就可以猜測到將此事告知于他的人多半是龐統這損友了。 不過,所幸那日什么也沒有改變,否則我又怎么會有如今的機會,靠在他身邊,依偎在他懷中,如此理所當然? 又在床榻上賴了良久,我才緩緩地起榻。雖說是新婦,但是即為人婦又怎能不做人婦之事呢?縱使我是從未來而來,可我仍是想要為我的夫君煮食、洗衣。 換下喜服,我在箱簾中隨意尋出件曲裾著身,簡單的梳洗之后便悄然出了居室。然而,打開門扉的那一瞬我險些驚叫出聲,擁擠的外堂此時正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有龐統、有徐庶等等。想來,他們約莫是昨夜飲酒飲得太多又因是夜深便就隨意地休憩于地了。只是這臘月寒冬,他們就不擔憂感染風寒? 無奈地笑笑,我回身入屋尋了些被衾和披風出來,雖然不能御住多少寒涼,但至少可以減輕他們感染風寒的可能。替他們一一蓋上之后,我才步出屋室尋找廚屋。數數那些人,我今日需作的早食驟然增添了許多。 屋室外是三級石階,延伸到籬落間,夜黑時分,我勉強可以分辨出低矮的籬墻和左右兩邊的偏屋,若是猜得沒錯,這兩間偏屋之中必有一間是廚屋,而另一間則很顯然的是茅房。 不過,還不等我朝任何一邊走去,腳下就是被什么溫軟的東西絆到。一個趨咧,我晃了幾晃卻并未著地。借著外堂發散而出的微弱燭光,我蹲下身來才發現這里竟然還躺著一個。所幸昨夜并未落雪,不然這人怕是要被凍死了。 推了推那人,我輕聲道:“你不能在這睡,若是要睡還是進屋的好。”隨后,那人不情愿地哼了哼,換了個睡姿接著沉睡。我撇嘴,手上的力大了些,聲音亦是提高了些,“喂——” “阿碩,別吵。”熟悉的聲音雖是因迷糊而變得有些沙啞,但還是清晰可辨。 看著地上的輪廓,我怔了怔,然后忍俊不禁。宋經華,你倒真是本事,龐統、孔明,你想結識的這些名士竟是真的被你結識了。看來,昨日我并沒有看錯那個身影,那個人的確就是宋達宋經華,我多年不見的酒友。 他救過我,我自是不能放任他在此受寒,遂不依不饒地再度喚他,“宋經華,你這般會感染風寒的。” 他隨意地“嗯”了聲,卻轉而抬手捂住雙耳,繼續緊閉雙眼不肯起。沒想到,平日氣度瀟灑的宋經華竟是如此這般的難以被喚起。 “你再不起,信不信我讓孔明把你趕出去?”老爹和善謀教導我,威脅人便是要找準那人的弱點和所在乎的東西,那么就可以輕易地達到你所想要達到的目的了。 揉揉耳朵,宋達倏地坐起,瞪著我,雙眸猩紅,“你難道不知曉我昨夜飲得最多嗎?” 我笑,攤手,答:“我還真的不知曉。” “罷罷,我回屋去睡。”他擺擺手,歪歪倒倒地起身,步履蹣跚地要向屋室走去。我凝眉,不解,“你哪來的屋子去睡?” 回眸望向我,宋達揚笑,說得不清不楚,“日后你我怕是要常遇。”然后再不給我言語的機會,他就入了屋室。 我蹙眉,不能會意他的言下之意。許久不見,我一時間還真是有些習慣不來宋達的虛虛實實。 搖搖頭,我未再對此問題多作計較。此今,還是快些找到廚屋較為重要。 古代以右為重,廚屋于茅房相比自是廚屋為重,本著此般思緒,我率先去了右邊的偏屋。好在給我蒙中,一次就找到了廚屋的所在。不過,五五對半的幾率,想找中自不是難事。因此而沾沾自喜,我想我是愉悅得有些過頭了。 點燃廚屋的燭火,翻看著所儲備的食物,有稻米,有青菜,還有幾壇咸菜腌瓜,與我在黃府所用食的迥然相異。布衣荊釵,粗茶淡飯,這八字用來形容此后我同孔明的日子倒是沒有半分虛假。 其實,我本不是個在意玉盤珍羞的人,青菜、咸菜,我亦可以食得津津有味。而且這些菜食煮制起來極為簡單,又不需要添加些蔥蒜,委實符合我的口味。 取了些稻米,煮了一大鍋米粥,再取些咸菜腌瓜配粥,早食清淡簡易。如此,對他們那些昨夜飲酒過度的人來說也算是養胃了。 煮好飯食,我又去打了些井水煮沸用來泡茶。泡好的茶在寒風下縈繞起清新的香味來,用小爐溫著,更是清冽。 做好此些,天色已是大亮。外堂適時響動起來,吵雜的人聲、衣料相觸的摩擦聲……很是熱鬧。我笑著伸了個懶腰,心甘情愿地為這些人準備洗漱用的熱水和布巾。 端著此些進入外堂的時候,那些人看了看我皆是笑起,“這姑娘倒是賢惠得很,孔明真是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