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賈茁瞪著無辜的大眼睛:“那會子壯壯還小呢,捧不動茶盞子。” 姜昭彎下腰來笑道:“打個商量,叔父送你一匹小馬。” 賈茁學了他祖父的模樣擺擺手:“叔父你老實喝了罷,我祖父是土豪,壯壯有的是錢。小馬有什么難的,回頭我讓祖父給我買一個大馬場頑。” 姜昭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在這小子左一聲“太快了”右一句“再快一點就再來一盞”中艱難飲下,向他苦笑道:“這下總行了吧。” 賈茁將兩只小爪子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道:“祖父說,此盞中有酸甜苦辣咸五種滋味,喚做五味茶。望叔父在日后之歲月,不論何等境地都能善待我姑姑。” 姜昭正色應道:“此生必不負了你姑姑。” 賈茁“嗯”了一聲,大方的讓到一邊。 如此他算過關,眾人一陣起哄,姜昭領著人往后頭去了。沒人知道,寶玉就站在內儀門后頭,默默看著他們一群人笑鬧而去。 是夜,月朗星稀,賈赦讓人拎了二十壇上好的惠泉酒擺在院子里,使人去喊寶玉來。 不曾想寶玉來的很快,進來便笑道:“我知道大伯會尋我。” 賈赦瞪他道:“是,你們一個個都神機妙算。”乃指著那些酒壇子,“喝酒不?” 寶玉搖頭:“今日席上我都不曾喝呢。” 賈赦道:“席上是喜酒,你不喝也罷了。”沒人規定初戀情人的結婚喜酒必須喝。“這個是伯父請你喝的忘情水。” 寶玉一愣,笑道:“忘情水此名有趣。” 賈赦哼道:“少廢話,喝不喝。” “喝。”寶玉坐了下來。 賈赦拎了一壇子撂在他跟前:“爺們喝酒得大氣。咱們就拿壇子干如何?” 寶玉笑道:“好。” 爺倆遂面對面坐下,說是喝酒,一大半兒都順著他倆的脖子糟蹋到地上了,一宿當真糟蹋干凈了二十壇子。 次日寶玉醒了,抬頭已日上三桿,自己睡在伯父的書房。屋里沒人,他自個兒爬起來靸了鞋,案上撂著一張紙,上頭是他大伯那尚可見人的字:“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從頭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馬上就要快進了。 ☆、106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三年如流水般逝去了。 莫瑜在翰林院適應了一年的官場就讓圣人給丟去無錫當縣令了。因丁氏紡織機已在批量生產,臨行前圣人還喊了他與賈璉、姜文商議了半日。賈赦雖舍不得女兒和大外孫子,也慶幸去的地方是無錫,那兒本是李三與彭潤的大本營,近年來那里有一種叫做“民主教”的新宗教悄然傳播,且受眾頗廣。 朝堂上二皇子與三皇子斗得人仰馬翻,許多朝臣都被卷了進去,三皇子隱約占了上風。賈赦依然一副朝外俗人的模樣,專心致志弄他的學校。 這會子恰三味書屋放完寒假剛開學,賈赦忙的一塌糊涂。終于結束了開學典禮回到校長辦公室,只見麻瓜司徒塬悠悠哉哉坐在自己新添置的大藤椅上喝茶。 賈赦瞪他道:“你們學校不是也馬上開學呢?你倒是閑。” 司徒塬笑道:“這會子滿大街春闈的考生,我瞧著頭疼。” 賈赦笑道:“你該不會是聽他們稱頌圣人頭疼吧。” 司徒塬哼道:“你出那個戶部租賃客棧的主意當真不是為了拍馬屁?” 賈赦也哼道:“就是為了拍馬屁,怎的?” 司徒塬嘆道:“罷了,想你也不肯告訴我,平白無故的你才不會替圣人出主意。這些日子兩位皇子都快斗破天去了,你那侄子今年可是要預備春闈?” 賈赦一愣:“是啊,不出十幾日就要考了,我日日哄他出院子頑會子,莫太緊張了。”寶玉去年秋天順利考上進士,眼下正在備考會試。 司徒塬笑道:“他年歲還小呢吧,不若下科再考也不遲。”說完腳不沾地的走了。 賈赦愣了愣,霎時背后一片冰涼。坐在藤椅上想了半日,越想越寒磣,站起來疾呼“何喜”。 何喜忙過來。 “去那頭的宅子看看,玉兒她們今日來了沒有。” 何喜笑道:“林姑奶奶沒來,姜大姑娘在后頭丁先生那里呢。” 姜皎一直不愿議親,至今還懸著,成了姜文兩口子的一塊心病。 賈赦拿起腳來就走。 姜皎與丁魯班合力改良的火槍早已完成,白安郎一手接過此物,與章石鹿合力替他隱匿了一處火槍作坊。隨即賈赦忽然想起左輪手槍來,將這個點子交給丁魯班,他們這會子正撲在這上頭呢。 因今日開學,姜皎與丁魯班尚在閑聊,見賈赦沉著臉進來,都問何事。 賈赦將姜皎喊到隔壁,肅然道:“讓昭兒裝病,休要參加這次春闈。” 姜皎一愣:“伯父,有事么?” 賈赦上輩子看多了電視劇,許多古人不敢猜的事兒他直接就想到了。因點頭道:“本科會試恐有弊案,泄露考題云云,你爹那位置,你哥哥縱真有才學也解釋不清的。” 姜皎也立時出了一身冷汗:“科考大事……不能罷。” 賈赦道:“晚一科也無事,橫豎昭兒還小。此事風險太大,眼下還未出正月,你趕緊回去讓昭兒假裝受個風寒,請個大夫什么的。” 姜皎連連點頭,急匆匆回去了。 賈赦倒不曾著急回府,悠悠的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兒,還去逛了一回街,給孫兒孫女買了些小點心,無事人一般回去了。 是夜用罷晚飯,又歇了會子,賈赦悄悄使人請賈政往老太太哪兒去。 賈母正由幾個丫鬟陪著說笑,忽聽大老爺來了,心中立時一突。賈赦無事可不會晚上過來的。 不一會子,賈政也來了。賈母忙令下人都撤下,賈赦特吩咐人遠遠的守住不許人過來,又將賈政招近了,與賈母湊在一處,方低聲說了今科許是有弊案一事。 賈政嚇得白了臉:“大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讓寶玉裝病唄。”賈赦瞪了他一眼,“昭兒我也讓他裝病了。” 賈政道:“是否應奏明圣上。” 賈赦忍不住順手就給了他一下:“奏個頭啊!如今咱們只是得了信兒,半分證據沒有,再說也未必是露題,這本是我猜的。許是有別的事兒,那兩個皇子如今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橫豎寶玉今科不考為上,萬一他們弄個考場大火豈不干瞪眼?” 賈母聞言渾身發顫,連聲道:“不考不考!今科不考!”又問,“何處來的信兒?可有旁人也得了信的?” 賈赦道:“這個我委實不便回給老太太。有無旁人得了信兒也未可知。” 賈母遂思忖了會子:“黛玉的姑爺也裝病,寶玉也裝病,會不會太顯。” 賈赦苦笑:“眼瞧著還有十來日就是春闈了,這會子哪里有旁的借口。” 賈母又闔目想了半日,睜眼道:“罷了,要病也不急于這兩日,臨考再病不遲。” 賈赦一想,也對,乃點頭道:“昭兒從今日便病了,寶玉還是遲些日子再病的好。” 誰知次日在小佛堂病了許多日子的王夫人忽然病重起來。賈赦聞報就是一個激靈!半晌,手心捏了兩把冷汗,口里喃喃道:“該不會是巧合吧……”又凝神半日,請了王安郎來。 王安郎過來笑道:“赦公疑心二太太之病乃是人為?” 賈赦苦笑道:“老二媳婦這些年一直斗志滿滿,單等寶玉出息了好分家接她出去,過年那會子還大夫還說好多了。哪有病重的這么巧的。欲煩勞小白你替我查查。” 王安郎道:“這等事不需查,必是老太太的手筆。縱無忠誠王爺警示,春闈之后老太太大約也該出手了。” 賈赦一愣:“我都不預備將她如何了,老太太出手作甚?再說她如何出手?這府里她說了又不算。” 王安郎笑道:“她向旁人出手自是難的。二太太困于小佛堂這么些年了,老太太給她送點什么,與飲食上做手腳容易得很。赦公莫忘了,這些年政公兩回升職是你送他的,連舊年他得的那個輕車都尉的爵位也用了你的功勞。這些悉數在二太太關入佛堂之后。老太太恐她有一日出來了,你便怨屋及烏,撒手不管二房了。只怕她早已動手,二太太的身子便是舊年二老爺得爵不久漸漸壞的。今科若無此意外,依著寶二爺之才,想來能中的,且八成得進翰林院呆個兩三年。這會子讓二爺服孝總比來日為官后再服母孝的好。不論丁擾奪情,總歸有損二爺仕途。” 賈赦聽了目瞪口呆,老半日一動不動。 發現母親這般心狠本不是什么好事,白安郎也不便多言,悄悄出去了。 許久,賈赦發現自己渾身已然透了一身冷汗,長嘆一聲,慶幸自己是個男人,不用去給人家當兒媳婦。 寶玉得知母親病重,立時丟下書本往小佛堂侍疾。 王夫人自知時日不久,只含淚握著他的手道:“我的兒,誤了你前程。” 寶玉只流淚道:“太太須得好了,我方能春闈的。便是為了寶玉,還請太太速養好了身子。” 王夫人只搖搖頭,不再言語。 不過五日功夫,王夫人病逝。 榮府治喪,寶玉自然無法下場會試。姜昭也病了數日,聞聽丈人府上有喪事,也顧不得病體前來吊唁,好在他那情形不算太壞,有人問起時也道是小恙,必不耽誤春闈。王夫人頭七,姜昭扶病陪黛玉回榮府大祭,臨走的時候有些搖搖擺擺的。 次日便是春闈,天下舉子悉數盼著一躍龍門。 會試第三場才剛考了半日,御林軍忽然封了貢院,考官被當場鎖走。 又過了數日,大明宮中,馮紫英跪在圣人跟前冷汗淋漓。“臣無能,后頭便查不出了。” 圣人默然許久,擺擺手讓他下去,乃傳諸位閣臣進來。 諸位閣臣也只聽說封了貢院,并不知所為何事。 圣人冷笑丟給他們一個香囊:“各位愛卿不如瞧瞧這個。” 眾人面面相覷,拿過那香囊一瞧,里頭擱著一張小紙條子,紙條細細的寫了些考題。他們縱然不知道本科考題是什么,這會子也猜出來了。 圣人道:“七日前那晚,有人將這個并一塊大石頭裹了,隔墻丟入御史臺高大人院內,包袱上書了‘不公’二字。” 眾人忙跪下請罪。 “后朕使人查了查,這個香囊倒不是賣的,乃是送人的。”圣人哼道,“主考張愛卿尚未說出那人是誰,便自盡了。”圣人冷冷道,“朕卻不知道他還有此本事,在昭獄懸梁。” 昭獄可不是一個容易自殺的地方,顯見張大人是被人滅口了。 說著,他端起案上的茶盞來飲了一口。“他的書童只知道張愛卿受了人指使,盜取考題,本來只當給那位愛卿一人。張愛卿只覺有題在手,不如多送些人情。故此又送了些出去。” 滿殿默然。 主考張大人本是禮部尚書,能指使他盜取考題的,除了皇子、必然就在本殿了。且本朝風頭最勁的唯有姜文、常庸二位閣臣,旁人份量怕是都不足的。故此眾人目光不由得悉數往他二人身上去。 忽然,只聽內閣中有一位高大人奏道:“聽聞姜大人家的大公子本科欲奪會元。” 姜文一愣,旋即搖搖頭嘆道:“佛家云萬事俱有因果,果不其然。”乃向圣人奏道,“臣子昭因正月底偶感風寒,考前尚未痊愈。以臣子之才,縱抱恙春闈,想來也必不會落第。只是天下才子俱會于此,稍有半點不慎,名次必不好。且他年歲尚輕。臣想著,若因身子不好至得了個次一等的名次,反倒不如多等三年。故此,昭兒不曾去下場。” 常庸大驚:“他沒考?” 姜文笑道:“他這會子還病著。如你所說,我昭兒秋闈便是解元,會試本是要奪會元的。我兒才學不凡,便是帶病去考,想來也不至于落去后頭。只是我兒心中所求者,佼佼也。恩侯常說,高手過招容不得半點閃失。若他因此落了個不好的名次,于他整個仕途不利不說,只怕還會引出個怨天尤人的念頭來。況那會子身子委實不好,臣那老妻也不放心的。不若下科再考,縱得不了會元,也心服口服了。” 滿堂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