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那小丫頭忙先跑了進去。 不多時,姜皎來到里頭笑著向她母親請安。 姜文太太見她委實面色尋常,異常歡喜起來,忙示意她:“快來見見楊姑姑。” 姜皎一愣,回頭果然見一位宮裝婦人笑容滿面過來道:“是奴婢應(yīng)向大小姐見禮才是。” 姜文太太笑道:“她才多大點兒。” 姜皎依言行禮,口稱楊姑姑。 那楊姑姑連聲“不敢”,又說,“哪有主子向奴才行禮的。” 姜皎莫名的望著她母親。 姜文太太笑道:“楊姑姑,您看我女兒這模樣,不像有事的,想來,他們記錯人了?” 楊姑姑笑道:“豈能記錯。大小姐鎮(zhèn)定無雙,奴婢欽佩。” 姜皎在一旁甚是想插嘴相詢問又不敢的樣子,頗為有趣。 姜文太太乃回頭正色問她:“大丫頭,今兒在謝府可遇見了什么?” 姜皎笑道:“遇見了許多jiejiemeimei們。”遂說了些今日之趣事。待說到“蝴蝶兒沒撲著,反將大伙兒都跑了一身的汗!”那楊姑姑眼眸猛然亮起來。她又說,“謝家大嫂子只得替我們收拾了一座院子洗漱擦汗。”隨即轉(zhuǎn)了話頭,“林jiejie說起她們家的飛行棋好頑,我們非鬧著她使了丫鬟回去取來!那盒棋終于還是送了謝二jiejie,便宜她了。”言罷嘆了口氣。 姜文太太笑道:“罷了,還說這話。玉兒是個大方的,你哪回要玉兒的東西沒要著。” 姜皎撅嘴道:“那是集巧堂才弄出來的,我也是今兒在頭一回頑。林jiejie也不早些告訴我。” 姜文太太搖頭,向楊姑姑道:“這丫頭便是個頑皮性子。” 楊姑姑冷笑了一聲:“不知姜姑娘今日穿的什么顏色的里衣?” 姜皎一愣,半晌,漲紅了臉指著她道:“你好生無禮!” 楊姑姑笑道:“可是銀紅色。” 姜皎脫口而出:“是月白色……”旋即站了起來,怒道,“你是誰啊,憑什么問人家這個!” 姜文太太笑道:“皎兒莫失禮,楊姑姑不過是弄錯人了。” 那楊姑姑仍是笑道:“只怕不是月白色,是銀紅色,姑娘今日穿的肚兜兒是粉紅色,上頭繡著纏枝牡丹,可對?” 姜皎怒道:“全不對。”又急著向她母親喊,“母親!” 姜文太太道:“楊姑姑可聽清楚了?全不對。你們弄錯人了。” 那楊姑姑笑道:“莫急。”因望著姜皎滿面堆笑,“姜大姑娘莫怕,今日撞開你窗戶的那位可不是尋常人呢。” 姜皎一愣:“我的窗戶?”又急道,“如何有人撞我的窗戶,院子里的嬤嬤丫頭子呢!” 楊姑姑又道:“恰是當(dāng)朝七皇子!” 姜皎愈發(fā)愣了:“七皇子上我們家撞窗戶?” 楊姑姑笑道:“不是你們家,是今兒在謝家。” 姜皎滿面迷糊:“謝家的窗戶怎么到我院子了?” 姜文太太笑了:“如何?我說了弄錯人了吧。” 姜皎萬般不解再望向她母親,終是不曾說話。 那楊姑姑笑道:“奴婢奉命而來,如今卻說弄錯了,可否讓奴婢瞧瞧姑娘今兒的里衣肚兜兒是什么顏色的?” 姜皎大怒:“你大膽!” 姜文太太思忖了一會子,悄悄拉了姜皎問:“真的是月白的?” 姜皎道:“是啊!” “肚兜呢?” 姜皎羞紅了臉:“玉色的。” “繡的什么?” 姜皎道:“從林jiejie那兒學(xué)來的花樣子,豌豆射手。” 姜文太太皺眉:“那是什么花樣子?” 姜皎抿嘴兒笑道:“有趣的緊,我便學(xué)來了。” 姜文太太躊躇了一會子,終于道:“罷了,若不瞧清楚只怕姑姑不死心。” 姜皎急道:“母親!” “聽話。”姜文太太乃立起身來,“姑姑請進這屋里。”因?qū)⑺魑葑尅?/br> 那楊姑姑這才有些猶豫,然也只得隨著她母女二人進去。姜皎看樣子知道今日無法了,只得解了衫子,委屈得啪啪直掉淚珠兒。她果然里頭穿著月白色的里衣,肚兜是玉色的,上頭繡著一個奇怪的綠色花樣子,又像花兒又不像,還有一對眼睛,楊姑姑全然不認(rèn)得。 至此,楊姑姑再無話可說了,只得長嘆一聲:“恐是我們弄錯人了。” 姜文太太點頭道:“需請打聽打聽是哪家姑娘才是。” 那楊姑姑尷尬道:“是。”心中卻說,若非姜姑娘,要來何用? 一時姜文太太正欲楊姑姑送出去,姜皎抹著眼淚兒冷著臉在一旁跟著。忽見門簾子一閃,陸成家的匆匆進來,向她們行了禮,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看了姜皎兩眼,又垂手立在一旁。 楊姑姑立時精神了,笑道:“這位嬤嬤可是有了什么新聞?” 陸成家的看了看姜文太太,姜文太太笑道:“有什么話你直說便是了。” 陸成家的便笑道:“沒什么大事,只聽到一件奇聞。禮部侍郎范大人家的人方才忽然打上謝家大門去了,說是他們家姑娘今兒在謝家出了什么事,回去就上吊了。” 姜文太太大驚:“人可救下來了?” 陸成家的笑道:“恰有個嬤嬤往她屋里尋東西,已是救下了,說是無礙。” 姜文太太點點頭:“人無事就好。”轉(zhuǎn)身望著楊姑姑道,“想來是這位了。” 楊姑姑急了:“不可能!” 姜文太太輕笑道:“還請查清楚的好。” 楊姑姑還能說什么?氣急敗壞,顧不得失儀匆匆告了個罪走了。 眼見她走的沒影兒了,姜皎嚇了大半日的心終是放下,撲進她母親懷里大哭起來。 姜文太太如何不認(rèn)得那個什么豌豆射手?jǐn)嗳徊皇桥畠旱尼樉€?況那里衣的料子也不是她們家的。不用問,那楊姑姑說的必是真的。因面沉似水,只抱著女兒半日不出一言。 許久,姜文太太摟著女兒進了屋子,才將跟著去謝家的人喊來詢問。姜皎的大丫鬟紅葉跪著將今日種種述說了一遍。姜文太太恨道:“這般不管不顧的,還想硬逼我們不成。” 姜家若要這個女兒就必得助他,若依然不肯入局便得舍了這個女兒。姜文獨此一女,愛若珍寶,如何舍得?偏定城侯平原侯俱是老勛貴,圣人壓根不欲他們再起來。 姜皎在一旁哭道:“我寧可做姑子也不稱了他們的意!” 陸成家的在旁道:“太太,榮國府使了位管事mama過來,方才范家的事兒便是她告訴奴才的。” 姜文太太忙說:“快請進來。” 姜皎一時收不住淚,見來的是何喜家的,也不避嫌,伏在她母親懷里只管哭。 何喜家的道:“姜大太太,我們家老爺使我來說些話。” 姜文太太讓她快說。 何喜家的乃將她們誘使旁人自愿背下這口黑鍋說了一遍。原來范四姑娘的屋子恰在她兩個隔壁,也是對正著那座小假山的。“我們老爺?shù)溃蠊媚锊幌胍模械氖侨擞麚屩H缃褚粋€愿丟、一個愿撿,何樂而不為?” 姜文太太思忖了會子:“只是這事兒委實已出了。”讓男人看見換衣服,除了嫁給他,別無出路了。 何喜家的笑道:“委實出了,乃是范四姑娘出事了。誰瞧不出來,今日七皇子欲借謝家之手算計姜大姑娘,不料他們亂中出錯,誤算了范四姑娘。與姜大姑娘全無干系。總不能這會子跳出來說,范四姑娘是冒充的、姜大姑娘才應(yīng)嫁給七皇子!” 姜皎帶著哭腔急道:“我不嫁!” 何喜家的笑道:“可不是么?況這算計委實太傻。成了是脅迫,脅迫得來的同伴豈能真心?敗了就完了。且種種細節(jié)不甚周全,我們林姑娘過了好一會子方想起來要換衣衫,已然慢了一步;若讓他們當(dāng)時喊出來都沒法子圓回來了。故此后頭出主意的人必不是個齊全的,也保不齊是旁人給他們下的套。如今這樣子豈非皆大歡喜?七皇子與謝家露了餡,姜大姑娘保住了,想嫁入皇家的范四姑娘也不用上吊了。”此時姜皎出來說范四姑娘是冒充的,她唯有死路一條了,且是被姜皎逼死的。 姜文太太這才一咬牙:“罷了,今日我兒如尋常去外頭賞花赴宴、好生頑了一日回來。” “正是呢。”何喜家的乃捧上一只小盒子,“我們家林姑娘說,今兒瞧著姜大meimei仿佛是吃醋了,特使了奴才給姑娘送這個來,還請姜大姑娘莫要再生我們林姑娘的氣了。” 姜皎一瞧,恰是今日頑了許久的飛行棋,不由得心中一暖。乃拭了淚接了,口里說:“不成,她還得送我一只豌豆射手的布偶。” 何喜家的忙道:“奴才立時回去告訴林姑娘,她小姑子要豌豆射手呢,可快些送來。” 說得陸成家的在下頭直笑。 姜文太太因問:“皎兒的衣裳……” 何喜家的回道:“姜大太太放心,此時已然化灰了。” 姜文太太點點頭:“多謝你們老爺并林姑娘。” 何喜家的又說了些好話,告辭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我覺得,林meimei是個當(dāng)斷則斷、有氣魄的人。 ☆、94 話說這日話說姜皎讓人青天白日的算計了,黛玉從謝家回府,先匆匆往賈母處請安。 賈母今日精神好的很,拉著她問了半日,嘆道,“定城侯府與咱們家也是相交多年了,他們家老夫人可好。” 黛玉道,“今日倒是不曾見,聽說老夫人身子略有些不適。” 賈母點點頭,說了些從前兩家交好的話,許久方放她出來。黛玉又去向邢夫人請了安,才奔去她舅舅的書房。 賈赦早等著了,今番也顧不得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橫豎白安郎當(dāng)她爹都夠年齡了,乃讓他旁聽,黛玉從頭至尾細說了一回。 賈赦素來推崇能者多勞,黛玉說完了他自己補上使人尋頂缸一事,便看著白安郎。 白安郎略一思忖,道:“他們原以為姜大姑娘會立時鬧出來,不料林姑娘鎮(zhèn)住了場子,他們便不知所措了。林姑娘打發(fā)紫鵑回府一事本是尤其惹眼的。事發(fā)突然,謝家姑娘不曾阻攔,可見她只得了吩咐拉姜大姑娘去撲蝶,并不知道整條計謀。此計看著周密卻毫無變通,天真狹隘,必為后院女子所謀。定計之人只立意于‘女子名節(jié)’這一條,以此威逼姜大人,足見其不知姜文為人,且自視甚高。不敢將整條計策告訴謝姑娘,可見信不過旁人。這等人多活在風(fēng)聲鶴唳中,如后宮這般的。故此,謀劃者必為七皇子之母淑妃娘娘蔣氏無疑。” 賈赦問:“會不會是旁人拿條拙計來哄她?吳貴妃皇后云云?” “不會。若非林姑娘鎮(zhèn)定,事情鬧出來姜姑娘只怕真的要嫁與七皇子的。依著姜大人的為人,眼下多半會使計絕了七皇子的太子之位。然日久天長的,保不齊他雖萬般看不上七皇子,卻喜歡外孫子呢?況圣人穩(wěn)住朝堂之后,平原侯府如今唯有空爵了,七皇子尚不值得旁人冒得罪姜文之險去算計他。姜文曾是圣人的密探首領(lǐng),諸事未必瞞得住他。” 賈赦笑道:“姜文那廝如今不是密探了么?” 白安郎道:“他又不曾有三頭六臂,入閣后自然無力兼顧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