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是不是有人告訴你你們將軍下課是他的主意?”說著一指齊周,“不關(guān)他事,是我的主意。”因冷笑,“你知不知道章老頭預(yù)備拉你們一道造反,擁立樂善郡王登基?圣人不換他下來等著你們打上京來么?換他下來還保住他一條命。” 高威這回全蒙了。他縱替將軍不忿,也從不曾想著造反行廢立之事。半日才道:“你胡說!” 賈赦哼道:“你們將軍是誰的人你不知道嗎?要不是這位——”說著一指姜武,“身為武將,實在惜章老頭是個將才,想替圣人收降此將,早沒命了。”接著罵道,“如今四海升平,民生興旺,你們這些人閑不閑?成天沒事找事。打仗會死多少人你可知道?不光你們會死,朝廷的兵士也會死!更莫說許多百姓。你看這蘇州城何等興旺。將他們都做了戰(zhàn)時冤鬼,只為了將皇帝換成皇帝的侄子,你們心肝都是什么做的!” 高威不過一名兵士,哪里知道這些?整個人都丟了魂一般。 姜武在一旁可急瘋了。這些事哪有公開說出來的?眼見蘇州縣令也如泥雕木塑,只得示意過來兩個人將他綁了。一面皺著眉頭道:“我愈發(fā)不明白他們想做什么了。哪里弄來這么一個愣子。” 賈赦道:“他們是撞大運,小齊掛了與他們沒關(guān)系,沒掛也給我們添堵。順便不讓你們收降老章。” 此時高威已然清醒過來,聽見他們說“收降”二字,不由得迎風(fēng)流淚。哪有皇帝收服朝廷將軍稱作“收降”的,莫非老將軍真有反心? 到蘇州首日便受此大驚,一行人頹頹的往回趕。 路上齊周悄悄向姜武恨道:“讓姜雋之等著,莫以為我齊周就不會報復(fù)人。” 姜武一咧嘴:“我助你。” 此時,西南大軍換將令才從京城發(fā)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寫的明白么?這愣頭青是姜文故意讓人放進來的,日后好放回西南大軍去做宣傳。橫豎章將軍能收降也不能往西南去了。 ☆、57、第五十五章 話說齊周等人才到蘇州便受了一驚,還是姜文給的,多少有些埋怨。偏姜文遠在京城,眼下不能奈他何。 又趕著去見了不少當(dāng)時的證人,管用的也只得三名小吏,旁的都道是已死。偏那三名小吏知道的也不多,只看四面火起。所幸這些卷宗上早已寫明,倒不失落。 賈赦遂向在蘇州府當(dāng)場貼出告示,聘些“調(diào)查員”。這些人發(fā)個文引,只去各處詢問那些平糧價的糧食從何處來的,必得見各處賬簿子,如有不給的次日派兵士同去,只說不給查賬以造反處。另將外省的糧鋪一一記下。好在姜文知道前日那事瞞這幾個不過,早早派了人去外省查訪,將單子與他們送來。齊周他們又聘了些賬房一一核對,錢么自然算在朝廷頭上。 因到了那信中所言的張潮家中。乃是一普通小院,上有老母下有兒女,幸而他還有兩位兄長。家里才除了孝不久,滿院子仍是一片灰敗。張潮的妻兒并兄長俱哀生滿面。只是見了張母便知道那信中所言不虛。一位老年喪子的老太太眼中不甚悲哀,倒惶恐得很。三人對視一眼:有門兒!這張潮是個孝子,不忍他母親過哀。 賈赦想著,姜武是武將怕嚇著人家,便使眼色讓他去應(yīng)付張家其他人。自己拉了齊周悄悄向張母道:“老太太,我們是來幫張潮的。” 張母立時渾身一緊,垂淚道:“我兒已死,惟愿身后能留個好名聲。” 齊周和聲道:“我們知道他活著,亦知他冤枉,我們此番是來替他洗罪的、讓他能再清清白白出來做事。” 張母張大了嘴半日,連連搖頭:“我兒已死,死得好冤!” 賈赦在一旁點頭:“可不呢么!他們這些人最冤了。縱有點什么錯也是身不得已的。上頭非要他們干、同僚都干了,他還能怎樣!如今齊大人身上有三封御賜的‘減罪封’。張潮這樣的本來就冤,縱有什么錯也可減了。” 張母眼神一亮! 齊周正色道:“老太太,想必令郎也愿意好生過日子。減罪封唯有三個,旁人用一個你兒子便少一個。老太太與令郎好生商議商議。”言罷轉(zhuǎn)身離去,賈赦朝老太太點點頭,也跟著去了。眼角早發(fā)現(xiàn)那墻根處有同來的縣衙衙役藏著。 三人隨即前擁后呼的走了,沒人知道有個特種營兵士悄悄藏在張家后院柴房里。 餌放出去,他們便閑下來。后頭兩日游山玩水,單等魚兒上鉤。 及到第三日頭上,三人領(lǐng)著幾名心腹去了姑蘇城外寒山寺。見古寺蕭然于初秋落葉中,小沙彌正抱了掃帚在門前掃地。 齊周上前合什道:“小師父,我等是來觀光的游客,不知可否入寺內(nèi)瞻仰一番。” 那小沙彌忙合掌“阿彌陀佛”,因?qū)⑺麄冏屵M去。 幾人上了香,又四處游賞。這寺收拾得很干凈,有早開的桂花香氣飄來,涼風(fēng)佛過簌簌而落。 賈赦是個粗人,看風(fēng)景沒咸淡,品禪韻沒心情,讀詩聯(lián)沒文化。耳聽齊周姜武二人同一個和尚在那里曰來云去的渾身不舒坦,自己一個人轉(zhuǎn)身向外頭去溜達了。 才繞著寺廟晃悠一圈兒,迎面來了個和尚,望了他大驚:“你是何人!” 賈赦以為自己闖了什么不好去的地方,忙賠笑道:“大師傅,不好意思額,我是來游賞的。莫非這院子不對外開放?對不住,我這就走。” 那和尚過來看了看他,道:“你本該酒色一生,臨了身首異處。如何面相大變的?何人替你換了命勢不成?” 賈赦立時便煩了,撇嘴道:“大師傅,命運可是天注定的?” 和尚道:“萬物皆有其運,不可擅動。” 賈赦道:“既如此,便是我命該如此,你前頭算命算錯了。” 和尚道:“大都如此,然行善亦可轉(zhuǎn)運。” 賈赦哼道:“我常見為善者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福貴壽又延。如此何解?莫說下輩子,我不信的。” 和尚合什道:“善惡倒頭終有報,只問來早與來遲。” 賈赦涼涼的說:“百年前異族兵馬屠戮我邊關(guān)百姓,待我朝勝了他們之時、百年前行兇者早就壽終正寢了,半點報應(yīng)沒有。” 和尚道:“報及子孫焉非大報?” “那有百年前得了好處,子孫不再從軍的呢?”說歪理人家正經(jīng)和尚哪里是他對手。 和尚笑了:“天命只掌大局,這般細枝末節(jié)也管不了的。” 賈赦最是怕軟不怕硬,人家一笑他便繃不住臉了。忙笑道:“卻又來!大師傅糾結(jié)我這細枝末節(jié)做甚。不如哈哈一笑咱們吃點齋飯去豈不好?” 和尚嘆道:“罷了,貧僧著相了。施主亦非惡人,貧僧有一偈子送與施主。” 賈赦立時頭疼,忙求道:“大師,我并非不信你功力。只是人生在世何必拘泥,稱心便好。況我腹中無有墨水,你說了我也聽不懂,多浪費。我只謝謝大師便了,您去給小齊說唄,他準(zhǔn)愛聽。”言罷堆了一臉諂笑,唯恐人家說出來。 和尚無奈,只得合什念佛:“罷了,也是你與我佛無緣!” 賈赦連連點頭:“無事,我不礙著人家有緣的。”心說你們佛家太清苦,爺可干不了這行。 待他辭別了和尚溜達回去,齊周不見了,只留姜武在那里唰唰唰演了一套拳腳給三四個小和尚看,有個七八歲的小和尚還拍掌叫好。賈赦一看那小和尚便想起寶貝兒子賈琮,讓莫家那小子領(lǐng)著去了金陵也不知好不好,心下有幾分不是滋味。 不禁嘆道:“哪家大人舍得這么可愛的孩子日日早起念佛,年紀(jì)輕輕還得吃齋。我琮兒一頓不吃rou都會死。” “阿彌陀佛!”他身邊一個和尚聽了道,“明因乃是棄嬰,自幼于我寺中長大。” 賈赦聽了又罵:“不養(yǎng)干嘛生下來!”說完方覺失禮,忙向那和尚歉然道,“大師,我不是說你們廟里照顧得不好。” 那和尚笑著念了聲佛,算是原諒他了。 賈赦看姜武那么出風(fēng)頭很礙眼,偏自己又沒本事將人家小和尚的眼球吸引過來,遂問:“我們同來的那位先生呢?” 和尚道:“仿佛朝后殿去了。” 他謝了和尚,向后頭去尋齊周去了。 偏將整個后殿轉(zhuǎn)了一圈兒,沒見齊周。又去外頭轉(zhuǎn)一圈,依然沒有。這會子方覺麻煩大了,急去尋姜武。 姜武還在教小和尚拳腳呢,只見賈赦奔過來喊:“小齊不見了!”大驚失色。忙命隨身的兵士去找,只在殿角尋到了一把扇子,真是他隨身的。 姜武的人連和尚一同將整座廟翻了個透,齊周蹤跡不見! 問前后門守門的和尚,前門道是無人出去,后門因有人送菜,乃是虛掩著的,那和尚并未看著。 還是彭楷機靈,在旁道:“寺中可有護院之犬?” 主持道:“寺中沒有,四周農(nóng)家是有的。” 姜武忙讓人去借條狗來。不多時,果然有人牽了條大犬,嗅了嗅齊周的扇子,汪汪的從殿中往后門奔出去。一路奔到蘇州城內(nèi)一處花市,因有各色花草氣味,便不走了,茫然轉(zhuǎn)圈兒。 此時韓縣令也趕了過來,讓衙役領(lǐng)著人同姜武的人一道挨家挨戶搜查。 姜武拽賈赦了到一邊小聲說:“小齊準(zhǔn)是自己走的。” 賈赦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聞言一愣。 “我們帶去的兵士個個不凡,若非他自己要走,要驚動個人還不容易。” 賈赦一想也對,安心了些。“只是他不該引著我們擔(dān)心了這半日。” 姜武點頭,然也不敢松下來,仍盯著搜查。 賈赦在集市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只見路邊攤子上捧出來一座小小的盆景,分明是松樹,樹冠整個被剪成圓球!心里就“哐當(dāng)”一聲響,當(dāng)日齊周修盆景的時候自己不就讓他剪成球的么?忙上前問道:“這盆景兒是誰修的?” 那小子苦著臉道:“家里剛來的一位先生,硬生生給剪的。還道準(zhǔn)保賣得出去。” 賈赦心中大喜,面上絲毫不顯,連連點頭:“這才叫盆景兒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一枝西一條哪有這個好看。你們這位先生才是位大家,有才氣!有修養(yǎng)!” 那搬花盆的小子都呆了,過了一會子忙說:“原來先生愛這樣的!果然有眼光!” 賈赦得意道:“那是自然。渾然天成知道不?世間最好看的形狀是什么的?無非方圓。”然后又啰嗦了許多廢話,拿著盆景愛不釋手。問多少錢。 那小子不敢多說,只道三百錢。 賈赦勃然大怒!“這么好的盆景兒才賣三百錢?哪個不識貨的定的價錢!生生折辱了藝術(shù)!”瀟灑的掏出十兩銀子慎重拿給他,“好東西非得有好價錢方可!” 那小子驚了一回,忙笑的合不上嘴:“先生說的是!先生果然高人!”不要錢的高帽子一口氣吐出了幾十頂。 賈赦捧了那盆景一壁心中暗罵,一壁拐到巷中尋了個偏僻處細細查看。果然從盆景根下頭翻出一張紙條來,上頭是齊周的字:“勿念,兩日便回。” 賈赦翻了個白眼子,轉(zhuǎn)出來大聲喊:“收工啦~~~” 姜武忙過來問他何事。 賈赦道:“能找到早搜到了,我們得想別的法子。對了,”說著顯擺了一下手中的盆景,“方才在花市上淘來的,好看吧。” 姜武不知他搗什么鬼,瞧了一眼道:“不是你買的吧!” 賈赦喜滋滋道:“十兩銀子。” 姜武好懸沒吐血。“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 “你才沒常識、你們?nèi)叶紱]常識!”賈赦抬手便給了他一下子,順將紙條塞了過去。 姜武捏著紙條只管嘲笑,也不搭理他,依然監(jiān)著將花市整個搜完了,連齊周的頭發(fā)都不曾見著,無奈只得收工。因悄悄問賈赦:“盆景兒哪里得來的?” 賈赦道:“我已使了人跟著了。” 姜武點點頭。 賈赦抱著盆景兒寶貝似的護著回館去。 一時那特種營兵士跟著賣盆景的小子到了他們家中,原是一家尋常花農(nóng)。因問做盆景的先生,反被那小子的爹拉著絮絮叨叨了許久。原來齊周是忽然進來向他們要了個盆景,不由分說便下了剪子! 姜賈二人聽了哭笑不得,只得暫時作罷。 當(dāng)晚蘇州縣令便悄悄過來尋他們了。那韓縣令一身青衣小帽,扮的與平民無二。見了姜武笑道:“將軍想是有了齊大人下落。” 姜武繃著臉道:“那個卻沒有。” 韓縣令笑道:“將軍委實演的像。只是若丟了欽差,”乃一指賈赦,“賈大人何來心思逛花市買盆景兒。下官猜,齊大人去了別處,今日乃是唱大戲的。” 賈赦笑了:“你這廝倒有幾分眼色。得了,明人不說暗話,你有什么告訴我們的?無非是聽說了減罪封嘛,我都奇怪你能忍這么久。”見他稍有些驚詫,撇嘴道,“下回告訴你們衙役,偷聽的時候四面瞧一瞧!那傻子,不知道日頭下面有影子么?我一出屋子便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