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說得璉鳳二人都笑了。鳳姐兒攬著她道:“還是我們小葉子懂事,那日后弟弟可托給你了!我先謝過你罷。” 小葉子向她拱了拱手:“母親不必客氣。” 鳳姐兒又笑,賈璉倒是有幾分頭疼了。這拱手不用問又是同她祖父學的,愈發沒個淑女樣兒。偏他總想管,一來沒功夫,二來也管不過他老子! 數日后,榮國府的一處鋪子果然開了家臺球館,門口的伙計直用“太上皇最愛此物”來吆喝,橫豎也沒人去問太上皇去。因其新奇,果然得了不少紈绔少年所好。 太上皇年老多疑,雖對臺球興趣缺缺,然因那日提及賈赦精神甚好之因,知其有所瞞,故特使人去查。偏榮國府如今責權分明,尋了許多下人套話,他們壓根什么也不知道!問及賈赦這一兩年如何,只道“戒了酒色”與“日日懶覺”兩條。正在惱怒,忽有人諫道:“聞得齊國府與榮國公有怨,使了人盯著他們府上的,不如去問問齊國公可有消息?”太上皇許之。 不日齊國公陳翼親來叩見,在太上皇那里密語了足有一個時辰。 又數日,賈赦之心腹長隨王恩出門喝酒之時,讓人起哄說笑灌了個爛醉如泥。待其已醉透了,有人悄聲問他:“前些日子王總管出門干什么去了?” 王恩揮手道:“我家老爺讓我去游山玩水呢!” 那人又問:“竟是讓總管去游山玩水?總管果然很得國公爺的歡心。” 王恩笑道:“那不過是個幌子,老爺讓我尋些野地的漢麻花兒回來,老爺配藥呢,說是比藥鋪里的好。我尋了那么久也不曾尋著幾朵。” 另一個過來問:“漢麻?做繩索之漢麻?” 王恩指他道醉笑:“沒錯!世人多拿來做繩索,殊不知那玩意的綠花兒啊,乃是圣藥!我家老爺親配的,每日少說三顆,那精神頭兒,嘖嘖比我家二爺強多了!” 幾個人彼此瞧了一眼,又哄王恩細說。誰知王恩狀似也只知道這些,顛三倒四的,只說“唯有綠花曬干了方可取,那黃的不頂事兒。” 邊上過來一人悄聲道:“這卻沒錯,見這廝只取綠花,也見他在日頭下曬呢。” 幾人又勸了王恩一回酒,將他送回去了。次日王恩酒醒,全然不記得此事了。 后幾日又有人悄悄查問與榮國府有往來的各家鋪子,果然得知他們采買上前些日子買了好些漢麻,也道是配藥的。 如此太上皇倒是信了一大半,尋心腹太御醫相詢。那御醫忙道:“此物《本草》中有載,麻勃可治瘰疬初起、血痢不止、發落不生、刀傷瘀血腹中等。”又細細掉了許多書袋子。聽得太上皇一頭暈乎,只得揮手讓他下去。故只命陳翼去尋方子。一頭使人也去尋漢麻的綠花兒。 齊國府得了密令,倒也使了不少人手打聽,偏一無所獲,不由得焦急得很。 恰這日陳瑞文與朋友在外頭吃了飯回府里去,忽見賈赦的心腹長隨何喜鬼鬼祟祟的往一條巷子鉆,不由得悄悄跟了上去。跟著他穿街走巷許久,終于到了一處后門,敲了敲門,立時有人開了。何喜與人在門口小聲嘀咕了半日,終進去了。 陳瑞文心下大喜!此處必然是榮國府與何人私會之所,乃也悄悄湊上去。 誰知他才湊到門口,那門猛地開了!伸出一雙纖纖玉手來直將他拉了進去,耳邊只聽一聲嬌喚“爺可來了~~~” 陳瑞文進來一看立時便知道這里是暗窯子,大失所望。又四下張望,見此間一座小小的院子種了些楊柳,也有一小潭子初放的藕花,掛著幾盞紅燈籠,風過香來,倒也有幾分意味。那女子手臂膩著他,眉眼嬌媚宛若春水,湊個野趣兒倒不錯!又想著那何喜也在此院中,干脆喚了跟著的人一起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漢麻就是大麻,但漢麻花需要經過復雜提煉才能變成毒品,一點點干花只能起到提神作用。也就是電視廣告里面治不好病也吃不壞人的那種東西。以上信息咨詢一位學醫的朋友,如果信息有偏頗,請腦補成這種效果。 今天跟一個學心理學的朋友聊天,他問我有沒有無理由的特別討厭做一件事?他來分析。 金子說,有。從小到現在最討厭洗鞋子,寧可買便宜鞋穿臟了就丟也絕對不洗。 那哥們分析半天,我說,不就是懶嗎?噎死專家感覺真好。o(n_n)o ☆、52 次日一大早,齊國府被一個面露兇相之大漢砸門。門房打著哈欠一面罵著開了門,那漢傲然道:“你們家少爺在我們賭坊輸了一萬兩銀子,速拿錢來贖人!” 門房大驚:“大膽!” 那漢子哼道:“莫大聲,咱兄弟也不是嚇大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莫來賭!” 門房不知所措,忙進去尋了總管,總管自知自家小爺昨夜不曾回府,忙出來吆喝:“胡說什么?我們府里的小爺如何會去賭錢!” 那漢冷笑道:“既然不是,我自回去先揍一頓再說,再問他為何謊報家門。” 總管乃問他,那欠錢的何等模樣。 那漢遂將陳瑞文之衣著容貌并了四個長隨一一述說一遍。總管聽了便知無誤,急急的去回了齊國公。 齊翼如何不知道自己孫子?貪花好色是有的,賭博絕不會。不用問,著了人家的道。也知道這等賭坊既然敢尋上門來,不是對頭便是有門路、或是地痞子混不佞。心下又急,不知孫子如何了。只得先讓人去賬房提了一萬兩的銀票,讓管家多帶幾個人去先將人弄回來再細問。 齊國府的管家忙點了十來人膀大腰圓的,匆匆與那漢子一路去了。 原來那竟不是個大賭場,乃是一個暗賭坊,七拐八彎的在城西頭一個外頭不顯的宅子里。那漢將人領到廳中,廳中早候著一位“五爺”。五爺長得像個彌勒佛,矮矮墩墩,笑起來眼睛便沒了縫兒。只見他笑道:“想是陳少爺家中的?歡迎的緊。” 管家淡淡道:“速速請了我家少爺出來罷。” 五爺道:“不急,先生可帶著銀子來了?” 管家掏出銀票來晃了晃。 五爺道:“我是小人,煩請先生先讓我品鑒品鑒真假,如是真銀票,數目不差,自然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那管家也是急的,有些糊涂,又想著自己府里何等門第,身邊還帶著這么些人,還怕他們賴不成?便將銀票付之。 五爺拿了銀票細細一查,果然是真,點頭道:“我親去請貴少爺。” 乃轉身入內。那領他們進門的大漢此時早已不見。 管家等眾人在廳中等著。偏等了許久不見人來,方覺出不對了。正要去后頭探詢,忽聽有人喊:“抓賊啦~~~有賊啦~~~” 齊國府的人“嘩啦”沖出去,只見一個紈绔模樣的男子指著他們大喊,五鄰六舍都出來了。 那管家火朝上撞:“拿了這騙子!” 他帶來的那些哪一個是好惹的,沖上去便將那人死死扣住。 旁邊的鄰居這回可不干了。鋪天蓋地喊起來:“何等囂張賊人!進人家家中偷盜還抓主人家!” 管家忙向鄰舍抱拳道:“諸位,此處為一暗賭坊,我等因被其勒索,特抓他去見官。” 只見人群中出來一位老者捋須道:“這張家后生固然日日宿柳眠花,何曾在家中開什么賭坊?他這可不是才回來?” 管家聞聽一愣,立時便知只怕此番遭了人家暗算了。 不多時地保過來,說道,那張家原來也是殷實人家,如今只剩下這一個兒子在,已是敗落了。這后生夜夜都宿在青樓,家中一到晚上便無人的。 齊國府眾人又氣又急,又掛念他們家小爺,也只得撇了他急急趕回府去。 那張家后生虛驚一場罵罵咧咧回到家中,赫然見枕邊放著一大錠足有五十兩的金子! 齊國府管家一回去便見門房喜道:“管家辛苦,少爺已是先回來了。”便是一愣。 原來陳瑞文昨夜在那暗窯子過的夜,此時已然回家,全然不曾賭博,更不曾讓人扣了。 這事兒便是傻子也知道是誰干的。陳翼大怒,罵道:“匹夫安敢!”點了幾十個人騎上馬直沖寧榮街而去。 到了榮國府大門口,見他們家西側門正開著,有幾個人正灑掃說話兒,不由分說領著人撞入。陳翼早年來過榮國府許多回,直往榮禧堂而去。才入了內儀門,只見院中擺著一桌一椅,賈赦穿著家常衣服一個人悠哉悠哉正用早飯呢,桌上放著一碟豆腐皮兒的包子,一碟醬菜,一碗不知什么粥,并了一個綠色的瓷瓶兒。因見他們進來了先是一愣,乃速將桌上那瓷瓶兒奪在手中,另一手筷子尚不曾放下,指道:“什么人擅闖官宅!” 陳翼冷笑道:“榮國公過的好日子!”遂領著人下馬,嘩啦啦占了半院子。 賈赦立起來怒道:“陳老爺子,這算了什么?” 陳翼道:“卻不知令長隨何喜何在?” 賈赦一愣:“那小子怎么了?方才還在伺候呢。” 只見何喜托了個茶盤子,上頭擱著茶壺茶盞子走過來,也愣了:“老爺,這是誰啊?” 賈赦指了指桌子,讓何喜將茶盤子放在桌上,又悄悄將手里的瓷瓶兒塞給他,眼神往后頭一撩——何喜會意,捏著瓷瓶兒蹭到一盆盆景兒旁,悄悄塞到花根底下。 陳翼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一壁撇了心腹一眼,一壁問:“不知何總管昨夜睡的可好?” 何喜愈發愣了:“挺好,謝這位大人。” 賈赦煩了,直問:“陳老爺子,咱們兩家本就不睦,你今兒領著人闖到我府里意欲何為?有什么話直說,我不耐與人兜圈子。” 陳翼冷笑道:“賈國公當真不知?” 賈赦怒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原是你家不曾管好惡奴得罪了我的!后來一直在我家門口派人盯梢,當我真不知道呢?不過懶得搭理罷了。我這幾日好端端在家里,何喜這小子也一直不曾出過府,何曾惹了你們?” 這回倒是陳翼愣了。“何喜不曾出府?” 賈赦哼道:“天熱、我懶,我不出府他出去干嘛。” “昨晚也不曾出府?” 賈赦奇道:“昨晚一直陪著我打牌呢,你在外頭見他了?何喜你可會迷魂術?” 何喜搖頭似撥浪鼓:“小人不會!” 賈赦似笑非笑瞧著陳翼道:“陳老爺子莫不是讓什么人給涮了?勸老爺子擦亮些眼睛,數月前我家琮兒好懸讓山匪給綁了,人家報的是你們家雇的他們,如今人還在順天府大牢呢。” 陳翼怒道:“我何曾雇了什么山匪,你那小兒子不過一頑童,綁來何用!” 賈赦也怒了:“我兒子乖巧伶俐,日后何愁不成大器!” 陳翼聽了他的話心中也轉了數個圈兒,又見其神色不似作偽,反倒躊躇起來。 賈赦又哼道:“我說老爺子,你到底多笨啊,我便是要涮你們,如何肯讓何喜去?你們盯了我那么久還能不認得他?” 偏此時陳翼之心腹悄悄轉回他身邊,對他點了點頭。陳翼心中狂喜,那事怕是成了!遂顧不得旁的,只向賈赦哼道:“既如此,我且去查著,來日卻來問話。”不由分說領著人便走。 賈赦在后頭喊:“來日只管上衙門告我去~~~” 陳翼領著人回府,忙將那瓷瓶兒打開來瞧——里頭果然是藥丸子,不由驚喜萬分。又忙喊人請熟識的大夫來。 那大夫細細分辨道:“只是漢麻之麻勃碾碎了和了蜂蜜并少許熟糯米粉子捏成的丸子,可提神鎮痛。” 陳翼問道:“可有旁的功效?” 大夫道:“小人還是頭一回見這般做法,不知可有旁的功效。” 陳翼點頭,打發他去了。 又讓人去尋訪那暗窯子,原來前日那個不知是否何喜的只說是上人家那里借茅房的路人,還說后頭有位公子爺,一看就有錢。那暗窯子的人連其面目都不曾看清。 陳翼無奈,只偷偷將瓷瓶并大夫的話回奏太上皇,一頭再暗暗查訪。 賈赦這邊鬧完了一場,收拾收拾歇了一日,估摸著齊周下衙了,便過去尋他。 齊周近日忙的很,二人好些日子沒見了。梁氏收拾了幾個小菜,兩人坐在小院子里慢慢閑酌。 賈赦便將自己算計太上皇順帶齊國府之事從頭說了一回。因道:“愿者上鉤。老圣人不算計我我也不算計他、齊國府不讓人盯著我們府里也這差事便到不了他們頭上、陳瑞文既然見何喜進了暗窯子如何不轉身出去?陳翼直告我上順天府而非殺去我府里,好歹能將銀子要回去又能下我的臉。他若不是盜了瓷瓶兒擔心我發現,沒準多問幾句我便漏了口風。” 齊周想了一會子道:“既然藥不壞,也不算算計了老圣人。” 賈赦笑道:“那藥能與他提神,且讓他愛活動筋骨。他有精神了自然去尋圣人的麻煩、圣人保不齊趁他活動筋骨之時做點什么。” 齊周嘆道:“恩侯,你從不曾敬畏圣人與老圣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