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話說賈赦往御林軍救出被姜武誤抓的兒子,時已入冬,天上掛著一輪彎弓,爺倆腹內空空馬踏寒月,雖頗為狼狽,倒也感慨萬千。賈赦想起這事兒起源的那日,有些好笑,乃說:“爹帶你去吃小餛飩可好?” 賈璉一愣:“小餛飩?” 賈赦點頭道:“上回信中告訴你,某夜我在街頭險遭齊國府管事呂良暗算。當日我就在燈籠巷一家小攤子吃小餛飩,真真美味得緊。” 賈璉愣了會子神,笑道:“聽老爺吩咐!”捆都讓人捆過了,吃個小餛飩又如何。心中暗有幾分雀躍,他幼年亦曾羨慕街頭有父親牽著兒子吃小攤子糖葫蘆的。 賈赦嘆道:“你這臭小子,三個孩子唯你不肯喊爹,好容易聽了一聲,竟只有那一聲!”真不可*,老子決定不告訴你迎春的事兒了,讓你迷糊著背黑鍋,一背就是倆。 賈璉那會子乃是又冷又餓又懼,忽然見了他老子,平日又聽慣了迎春賈琮那般喊,竟脫口而出一個“爹”。這會子讓他喊他反倒有幾分臊的慌。 遂使了人先回去報信,父子二人上燈籠巷吃小餛飩去了。 時辰已晚,然老謝頭攤子上依然滿滿當當,倒還認得賈赦,麻利的招呼他們坐下,又問那日的小少爺怎么沒來。賈赦笑道在上學呢,這是我大兒子。賈璉以為是單說的賈琮,稍有酸意。 因這是頭一回吃街頭小攤,甚是新奇,老謝頭的小餛飩委實不錯,賈璉又實在餓的緊,故吃得十分香甜。看他一會子便下去一大碗,賈赦自己也沒半點飽的感覺,遂加點了兩個大碗。爺倆頭碰頭吃個熱火朝天,甚是滿足,連湯都沒剩下。 看著兩個光碗,賈赦笑道:“好吃吧。” 賈璉點頭道:“果然好吃,難為父親竟知道。” 賈赦道:“人活一輩子,該擔當時必得擔當,然該舒坦時定要舒坦。” 賈璉稱“是”。 又說了些話,父子二人一時都不愿走,終是何喜在一旁喊:“爺,該回府了。” 賈赦只得先站起來,賈璉頗有幾分舍不得。 賈赦因笑道:“我們以后還來吃。” 賈璉此時沒好意思,搶著先走了,留了他老子在后頭哈哈哈的只管笑。 回到榮國府,門房如見了活龍一般,連呼我的好老爺、我的好二爺,可算回來了。家里又來客了! 賈赦挺好的心情登時煩了:有完沒完!甩鐙子下馬便往接待廳而去。 只見一對蒼蒼白發的老夫妻滿面憔悴,一見賈赦進來,那老婦人忙搶過來:“可是賈大人?” 賈赦點頭道:“我是賈恩侯。” “我的女兒啊——”老婦人滄然喊道。 賈赦恍然,這才是真正丟了女兒的人家,欽天監監判童希和他太太。乃攙住老婦人先送到椅子上坐下。那老者亦站起來,先給賈赦行個大禮,賈赦忙扶起來連聲“不敢”。這老者少說六十了,折壽呢。 及賈璉進來,他二人眼都亮了!偏再看后頭,終不見女兒,童太太又摸起眼淚來。 賈赦指了椅子讓賈璉坐下,遂取出那封信問道:“想必這二位是童大人和童太太。請問這信?” 童太太拭淚道:“乃是在小女房中尋到的。” 賈赦皺眉道:“煩勞二位從頭說起,我好知道清楚些。” 原來那童姑娘乃是童氏夫婦年近半百所得,嬌慣異常,亦疏于管教,倒教她看了些評話傳奇,心中羨慕的緊。那日她在轎中見了迎春,甚為*慕,悄命丫鬟設法打探。那丫鬟也不是個省事的,只軟語求了同去的一位小幺兒探聽消息。偏那小幺兒只打探得甚是模糊,童姑娘尋不著音信,愈發癡迷了。 直至前些日子方從她哥哥口里聽說了戶部有位郎中喚作賈璉的,弄出一攤子事兒來,整個朝廷都在換賬本。童姑娘心中一動,再問他家中排行,道是行二,早已娶妻;又問可有兄弟,她哥哥笑了,說,人家那三弟賈琮聽說只七八歲,meimei莫惦記小孩子。童姑娘只笑笑回房去,誰知轉天人就不見了,只留下一封書信。 童家看了信又是罵又是悔,偏又擔心得很,只是聽說榮國府勢大,常以貴勢壓人,竟逡巡于府門外不敢進來。耗了半日,有個小廝模樣的過來問他們可有難處,他們家主子心善,或可相助一二。二人粗略說了,那小廝讓他們等著。約摸過了一個時辰,他回來道,他們主子請了南安郡王世子相助。二老登時如冬日得了一盆火一般,如何不感激?遂事情也說了,信也給了,單回去等信兒。誰料等了大半日,眼見天黑了,老兩口掛念女兒,臉面也顧不得了,才往榮國府里來。 賈赦聽罷心內稍安,迎春男裝之事他們想必不知道。只是這童姑娘又委實失蹤了。抬頭見賈璉才說了三個字“童大人”,忙止道:“童老大人,實不相瞞,我這兒子一大早出去當差,整日都在公干,委實沒見過令*。我有一法,老大人或可一試。如若無果,還是報予衙門才是。終究他們常辦這些案子,知道從哪里入手。” 童希忙問何法。 賈赦道:“犬類擅循氣味。可尋一機靈小犬,使其嗅令*曾使過之物、不論衣帽梳鏡,由其帶領,或能找到令*之所。” 童希雙目一亮,大禮而謝。又向賈璉道:“都是我管教不嚴,還望二爺擔待才是。如我那不孝女尋到二爺,求二爺送歸于我,小老兒千恩萬謝。” 賈璉忙說不敢,偏這會子賈赦口干了,正吃茶,就聽賈璉道:“令*只怕弄錯人了,我何曾去過什么祥福居。” 賈赦連咳幾聲,道:“想必是我帶你們兄弟出去逛的那回。” 賈璉愈發奇了,剛要說話,就見他老子瞪了他一眼,只得咽下去。 童氏夫婦告辭后,賈璉忙問:“父親,怎么那御林軍的人都說我臺球天下第一?另有你何曾帶我們兄弟出去逛了?” 賈赦仰面望天:“看,今晚的太陽暖和吧,走,去曬曬太陽。”甩袖子走了。 賈璉看了他半日,眼見人影兒沒了,只得回自己院子去。 回去自有鳳姐平兒服侍他洗澡更衣好一陣子,忙完了幾個人坐著說話兒,賈璉方說了今日之事。 鳳姐兒也不得其解,唯平兒抿嘴兒直笑:“爺,聽聞二姑娘臺球打得甚好。”賈璉忙瞧著她,平兒偏不說了。 鳳姐兒笑道:“這小蹄子近日可了不得,都是你慣的。快說!好多著呢。” 平兒方把那日何喜家的來要二爺舊年衣物一事說了,又有后來齊周太太親來說的那些話,把鳳姐兒笑了個仰倒。 賈璉罵道:“竟是那個小蹄子做的好事!膽子也忒大了些,讓人沖撞了可如何是好。” 平兒忙說:“二姑娘并不肯,乃是老爺水磨功夫磨的。” 鳳姐兒乃笑從案上直起身來說:“二姑娘那性子,不需水磨功夫,撐不過三五滴水她便答應了!”言罷又笑。 賈璉一時抱怨那姜將軍沒眼色,能將姑娘看成男子,一時又好笑,想著今日吃的這虧,他老子在餛飩攤子上說了,必給他找回來,一時又窩心得很。 次日一大早,童家便上門來謝了。 原來他們家下人少,故養了三四條大狗護院。回去童大人的兒子讓一條機靈的嗅了嗅童姑娘的家常衣服,那狗“嗚嗚”兩聲便朝門外跑去。童大公子領著人跟那大狗跑了一陣子,還遇到五城兵馬司的人巡邏。因說了是賈大人給出的主意,五城兵馬司熱心得很,同他們一道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