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餐廳里頓時亂成一團。 95、倔老頭 ... 莊洲的車還沒停穩,管家七伯就迎了上來,“二少?!?/br> 莊洲掃一眼停在旁邊車位上的那輛紅色跑車,皺了皺眉,“她什么時候來的,” 七伯說,“艾米麗小姐來了一個多小時了,正在書房里跟老太爺聊天?!闭f著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我看老太爺不太高興呢?!?/br> 莊洲哼了一聲,心說要高興才怪了。 “我有事要跟他談,”莊洲說,“麻煩您幫我們泡壺茶送過來。” 七伯頜首,“好的,少爺?!?/br> 莊洲沿著種滿玉蘭樹的小徑快步朝后院走去。莊老爺子自從年后從療養院搬回了老宅,就一直住在后院里。這個小院子原本是留著待客的,地方并不大,不知怎么就被他看中了,非說住在主宅里悶得慌。 莊洲暗自猜測他是不想每天出來進去都看見程安妮。 莊城言當初和夏雪瑩的婚事就是老爺子給安排的,卻沒料到兩個人不但鬧得不可開交,還差點連累莊、夏兩家也反目成仇。尤其是他們莊家的長房長孫莊默自作主張跟著夏雪瑩回了夏家,而且還改了姓。這件事讓老爺子十分不痛快。所以,即便他明知程安妮與莊城言離婚的事沒有一分錢的關系,對這位后來的兒媳婦還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順眼。就算她又給莊家添了一位男丁,也沒能改變老爺子對她的看法。當然,程安妮的性格本來就豁達,跟莊城言感情又好,一個古板的老頭子是不是喜歡她,對她來說并不重要就是了。 莊洲很納悶莊老爺子怎么不知道吸取教訓。他一手安排了莊夏兩家的聯姻變成那樣一種后果,怎么到了他這一輩,他還想著瞎摻合呢? 莊洲在書房門上敲了兩下,不等里面的人開口就自作主張地推開了門,果然艾米麗正坐在老爺子旁邊的沙發上垂淚,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莊洲皺了皺眉,很不客氣地說道:“艾米麗,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應該不是我們莊家的私生女。想找人哭述的話,你是不是找錯目標了?!” 艾米麗臉上還掛著眼淚,臉色卻陡然變了。正如凌冬至所言,莊洲的紳士風度對她來說確實可以當做一個攻陷他的楔入點。她一直都知道無論別人做了什么,莊洲不會特別直白地表達出反感來,含蓄的提醒才是他慣用的方式。她是真的沒想到莊洲會這樣跟她說話,整個人都呆了一下。 老爺子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當著我的面就這么說話。老二,你是不是太不把我這個當爺爺的放在眼里了?” 莊洲反問他,“那你當我是你親孫子了嗎?天天算計我,刁難我,我那點兒買賣到現在也開不起來都是誰干的?有你這么當爺爺的嗎?” 老爺子被他噎了一下,臉一沉,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是我讓她去的?!?/br> “我知道?!鼻f洲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滿心煩躁,“要不一個好好女孩子能變得這么沒皮沒臉的么?!?/br> 艾米麗被這話氣得又哭了起來。 老爺子怒道:“你這么罵她就是在掃我的面子!” 莊洲反問他,“艾米麗跟你跟我都沒有血緣關系,為了她一個外人,我要是由著她欺負到我愛人頭上去那我才是瘋了。你們到底把我想的有多窩囊?!” “混賬小子!”老爺子被他的話徹底刺激到了,舉起手里的拐杖就打了過來,莊洲也不躲,由著他在自己身上敲了兩下子。 莊洲知道人老了都喜歡兒孫輩事事順著自己,但有些事情能順,有些卻是不能的。他要是在老頭兒面前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這件事以后就沒完沒了了。 “我是不會向艾米麗道歉的?!鼻f洲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會。不論她出于什么樣的目的來破壞我的家庭,這種行為都是不可原諒的。艾米麗你聽好了,從今以后,我和你再沒有一點兒關系,什么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你以后提都不要再提了。我只當不認識你這個人。” 艾米麗大驚失色地看著他,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 莊洲卻沒有那份憐香惜玉的心思。他已經從凌冬至那里受到啟發了,什么狗屁紳士風度,那玩意兒對有些人來說根本就是沒用的,“你給我聽好了,我不管你是聽了誰的命令來跟我作對,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我會讓你在濱海市再無立足之地?;蛟S爺爺會幫著你,但是你別忘了,要對付一個單身女人,我只要買通幾個流氓就足夠了。你最好別逼著我動這一步棋。” 艾米麗臉色變得煞白,驚慌地看向莊老爺子。 老爺子又要拿拐杖敲他,被莊洲給拽住了。爺孫倆正僵持著,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七伯捧著茶具走了進來,像沒看見書房里的劍拔弩張一樣,一聲不吭的將泡好的綠茶給幾個人斟上,又頭也不抬地退了出去。莊洲放開老爺子的拐杖,看著他發怒的眼睛,長長嘆了口氣,“爺爺,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不能像別人家的爺爺似的種種花養養鳥遛遛彎,你就非得成天算計著怎么跟兒孫作對,怎么逼著兒孫跟你當仇人?” 老爺子怒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莊洲苦笑,“你當初也是為了我爸好,所以要死要活的逼著他跟夏家聯姻??墒悄憧此覌屵^的真好嗎?真的好嗎?” 老爺子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還不是他們自己不懂事?!” “他們倆就沒有感情基礎,非逼著他們在一起生活,能好得了嗎?不但他們自己痛苦,還連累到了子女。爺爺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就不被自己親娘待見,不就是因為我長得像莊城言嗎?所以她看見我就煩。我明明父母雙全,卻沒人管沒人理的,像個野種似的長大,你覺得這樣真好嗎?!”說到最后一句話,莊洲的眼圈已經紅了。 老爺子沉默了。 “有一段時間,我成天琢磨到哪里去弄炸藥。我想把這座宅子都給炸飛了,我想讓這宅子里的人都他媽見鬼去,這你知道嗎?!” 老爺子大吃一驚。 莊洲冷笑,“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你就知道讓別人圍著你轉,只要聽你的話你就高興。你別說你是為兒孫好,你就是為了你自己!否則看見我爸媽把日子過成那樣,你能沒有一點兒觸動?!” 老爺子氣得拿拐杖打他。莊洲由著他打。這些話在他心里憋了太長時間了,他一直覺得他已經長大了,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但是現在說出來他卻覺得有些傷疤無論什么時候翻出來都是傷疤,都會疼。 并不是所有的傷害都能被時間治愈。 “你打吧,”莊洲抹了一把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只要你高興,隨便打。與其受你擺布,照著我爸媽的老路再活一遍,我還不如讓你今天就打死算了。叫把你警衛員進來打吧,我知道你打不動?!?/br> 拐杖抽在莊洲的肩膀上,老爺子氣得手都抖了,“你今天就是來氣我的,是不是?” “不是。”莊洲很認真地搖頭,“我只是想告訴爺爺,我現在的生活非常、非常幸福。” 老爺子怔住,眼中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混賬東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當然知道。”莊洲很認真看著他,“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才發現,那種來自于家庭生活的滿足感是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渴望的。我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所以,爺爺,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來破壞它?!?/br> “任何人,都不行。” 把這幫子鬧騰人的晚輩都轟走之后,莊老爺子溜溜達達走到了屋后,在廊檐下的搖椅上坐了下來。 七伯把晚飯送過來的時候(這位老先生實在討厭跟兒子和媳婦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因此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小院里吃),發現莊老爺子還躺在廊檐下的搖椅上搖來晃去,手里捏著那根剛揍了孫子的拐杖,一臉沉思的表情。 七伯輕聲咳嗽,提醒老爺子自己已經走過來了,“老爺,晚飯送過來了?!?/br> 莊老爺子沒吭聲。 七伯不知道老爺子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不過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架勢,七伯也不敢站在那里繼續催了。 半小時之后,七伯站在走廊一頭悄悄探頭看,老爺子還坐在那里愣神。 七伯有點兒坐不住了。老爺子已經是快七十的人了,大夫特別囑咐過要有規律地安排生活,饑一頓飽一頓可是不行的。 七伯又咳嗽了一聲,正想提醒他晚飯時間已經到了。就聽老爺子在夜色中長長地嘆了口氣,“老七,你見過老二找的那個孩子沒有?” 七伯老老實實地點頭,“見過?!碑敵趼牭饺贍敻鹠ama打電話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也嚇了一跳,后來每次去御景苑見兩個人都笑嘻嘻的樣子,又覺得兩個男人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反正二少爺比任何時候笑容都多。他可不覺得那位鼻孔長在腦門上的艾米麗小姐能讓他們二少的日子每一天都過的這么開心。 老爺子好奇地轉頭看著他,“你覺得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七伯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凌老師很厲害的,我聽三少說他有好多作品得過獎,報紙上都夸他是最有才華的青年畫家呢?!?/br> 老爺子挑挑眉,沒有吭聲。 七伯又說:“人也很和氣,對三少很照顧。三少跟別的同學發生矛盾,他擔心家里責怪三少,還特意送他回家?!?/br> 七伯停頓了一下,見老爺子沒有開口的意思,就繼續往外爆料。他知道的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三少在家里嘮叨過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居然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凌老師把自己的積蓄,哦,就是他賣畫攢下來的錢都拿出來設立了一個基金,幫助貧困地區的孩子讀書。這個基金現在是夫人在幫忙打理。夫人還說這孩子錢雖然不多,但是心眼很好,所以她也往里投了一部分錢?!?/br> 老爺子意味不明的輕輕哼了一聲。 七伯又說:“我聽說兩邊的家長也都見過面了。還搞過一次家庭活動,在二少那邊的院子里種了不少花花草草。前段時間我過去給二少送東西,看見一院子的西府海棠都開花了,真是非常漂亮啊?!?/br> 老爺子沉默片刻,對七伯說:“我想見見那個孩子?!?/br> 96、后人 ... 莊洲回到家,還沒從車子里下來,就敏銳地察覺到家里的氣氛不對。客廳的門窗都緊閉著不說,還從里面隱隱約約傳來貓貓狗狗的慘叫聲…… 不用猜了,一定是凌冬至在給家里的小崽子們洗澡。 莊洲頗有些哭笑不得。他搞不明白為什么凌冬至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發泄。但不可否認的是,每次這樣發泄完之后,他的情緒都會明顯的好轉起來。他到底是現在進去呢,還是等他們鬧騰完了再進去呢, 莊洲還在門外陰暗的做著心理斗爭,就見一個黑影從里面竄了出來,砰地一聲撞到了客廳的玻璃門上,震得玻璃門連連晃動。莊洲被它嚇了一跳,這個體型,這個個頭,除了他的狗兒子就沒別人了,它這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想要撞墻自殺么?! 莊洲連忙拉開客廳的玻璃門,一低頭自己先樂了。黑糖全身的毛都濕噠噠地貼在身上,本來圓嘟嘟的一只胖狗,這會兒看上去居然瘦了一大圈。黑糖沖著它爹地晃著尾巴,想湊上來求抱抱又顧慮自己一身的濕毛,模樣可憐極了。 凌冬至人還在客房的衛生間里給貓洗澡,聽見客廳的門響還以為黑糖自己在撓門,扯著嗓子喊它,“你說你到底怕什么啊,吹風機只會把你的毛吹干,又不會咬你……” 黑糖嗚嗚叫喚著沖他爹地撒嬌,“那個東西嗚嗚叫,嚇死人啦!” 凌冬至恨鐵不成鋼,“你膽子怎么那么???其實你不是狗,你是一只大耗子吧?” “你才是大耗子!”黑糖更委屈了,凌冬至一回來就逼著它洗澡,然后又逼著它吹毛。其實現在天氣這么暖和,它完全可以自己去園子里吹著涼風抖抖干,感冒什么的才不會呢! 凌冬至冷哼,“我才不是耗子,你是耗子,膽子只有米粒大的笨耗子,你爹地也是一只耗子精。又jian又猾又可惡……” 莊洲忍不住了,“好好的,干嘛又罵我?” 客房的衛生間里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隨即響起了凌冬至惱羞成怒的聲音,“偷偷摸摸就溜進來,你真是耗子精嗎?!” 莊洲換了鞋,帶著渾身皺巴巴的黑糖進了衛生間。凌冬至身上只穿了t恤短褲,正按著三只小貓在浴缸里洗澡。浴缸里只蓄了淺淺一層水,三只小貓倒是不怕,老老實實地窩在里面,小樣兒還不時地拿爪子拍打飛起來的泡泡玩。 凌冬至看見他進來,哼了一聲就不再理他。 莊洲把黑糖領到一邊,先拿大毛巾吸干身上的水,再把吹風機的溫度調低,一點一點的給狗兒子吹毛。 浴室里水汽并不重,充滿了沐浴露淡淡的茶香味,兩個人雖然沒有說話,但彌漫在浴室里氣氛卻自有一種安撫人心的溫情。莊洲一整天過的都想打仗一樣,直到此刻心里繃著的那根弦才算松弛下來,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疲色。 凌冬至瞥了他一眼,“干什么去了,累成這樣?” 莊洲搖搖頭沒有出聲,凌冬至疑惑地掃了他兩眼也沒再追問。他看得出莊洲有心事,這心事十有八九跟他那個吃飽了撐的愛管閑事的爺爺有關系,雖然他一直說那是莊家的事莊洲自己解決,但是看到莊洲這個樣子,他心里還是有些不好受。 給貓貓狗狗們吹干了毛,看著它們如蒙大赦一般跑去院子里玩耍,凌冬至這才靠著盥洗臺的邊緣懶洋洋地問道:“什么心事?不能說?” 莊洲低著頭將凌冬至的手捏在掌心里揉了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開口說道:“冬至,咱們移民吧?!?/br> 凌冬至愣住。 一旦開了口,后面的話說出來就比較順暢了,“去英國或者加拿大,或者隨便什么地方,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們帶著它們幾個,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住下來,你可以專心搞創作,我們不用再費心應付那些莫名其妙的試探和干擾,有時間還可以四處走走看看。” 凌冬至面無表情的聽著,眼中的神色卻不由自主變得柔和起來,“被你爺爺給刺激了?” 莊洲僵了一下,無奈地點點頭,“我只能對他表明我的態度,但是不能把手段耍在他身上。畢竟是老人了,兒孫不聽話不說,反過來對付他的話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br> “所以你就想遠遠躲開?” 莊洲點點頭,眼中浮起愧色,“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遠遠躲開,到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去,各不相干?!?/br> 凌冬至笑了笑,“你這種躲避的態度,其實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不孝順啊?!?/br> 莊洲捏了捏他的手指,輕聲嘆氣,“沒有更好的辦法了?!?/br> “誰說的,”凌冬至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臉上不客氣地拍了拍,“耐心等待聽起來雖然窩囊了點兒,但是也算是個沒辦法的辦法。真要一走了之的話太過決絕,以后就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莊洲,你們畢竟是血緣至親,我想你也不會想鬧到這一步的?!?/br> 莊洲把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發狠似的嘟囔一句,“誰也別想著逼我聽話?!?/br> 凌冬至笑著蹭了蹭他腦袋,“我呢?” 莊洲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