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凌冬至揉了揉他的腦袋。這還是莊洲的習慣性動作,被他不知不覺學了來。他沒什么誠意地安慰他說:“什么怎么辦啊,打電話讓七伯派人過來照顧你的三餐,黑糖還有我這幾位貓朋友都給我照顧好了。等你家人回來……哦,我估計最多兩三天,就沒你什么事兒了。你就搬個板凳坐在旁邊看熱鬧就行了。” 莊臨,“……” 凌冬至收拾好自己的換洗衣服,背著下了樓,把貓貓們挨個親了親,細細囑咐一通,又伸手摟住了黑糖,黑糖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就不再亂動了,望著凌冬至的眼神里居然有點兒可憐巴巴的味道,“你不會吧,真要走啊?” 凌冬至笑著點頭,“黑糖,拜托你一件事。” 黑糖有些不習慣他這么鄭重其事的神情,難得的扭捏了一下,“什么?” “你幫我照顧好小灰它們三個好不好?它們沒有家,大冬天的外面又很冷,吃的東西也不好找。別讓它們過的太難……” 黑糖吸溜一下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我讓它們住在我的狗窩里。誰也不許欺負它們。還有我的牛rou干和酸奶也分給它們吃……” 凌冬至親了親它的腦門,“黑糖你是個好孩子。” 黑糖眼淚汪汪地跟他頂嘴,“我本來就是好孩子!從來都是!” 凌冬至用額頭抵住它的腦門,輕輕閉了閉眼,然后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莊臨:二嫂你冷靜啊~ 莊洲:我是被夏末調虎離山……你聽我解釋啊…… 冬至:這本來就是你們莊家人內部的戰爭。老二,乖,先去打仗,打完了再來談情說愛~ 冬至也需要時間好好考慮考慮,莊洲的存在是否值得讓他拋開原有的生活方式,去面對這些紛紛擾擾的煩心事~ 59、西安 ... 凌立冬從陽臺上一探頭就看見凌冬至的車正停在路邊,凌冬至穿著一件輕便保暖的羽絨服,腳下蹬著一雙適合野外行走的厚底靴,正懶懶散散地靠在車門上擺弄手機。凌立冬掃了一眼他那車的后座,果然堆著一堆東西,他心里立刻就咯噔一聲,知道這死小子又打算往外跑了。 凌立冬跟韓敏打了個招呼,披上衣服往樓下走,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把櫥柜最上方的一個裝食品的包包取了出來,一起拎著下去了。 凌冬至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沖他一樂,“你今年放假比去年早。” 凌立冬沒好氣地說:“我自己的廠子還不能說了算,那老子還混個屁啊。”他上下打量打量他,“這是又要往哪兒跑?” 凌冬至的視線掃向他手里的包,“這什么啊?” 凌立冬扔進他懷里,“巧克力、牛rou干還有一些糖果。”家里的東西凌冬至能用到的不多,這些東西倒是可以給他帶著。 凌冬至打開看了看,隨手扔到副駕駛座上。 凌立冬雙手插在夾克的口袋里,抬頭看了看天,輕聲嘆了口氣,“不是說好了今年不出去了?你不知道媽前些天買年貨的時候多高興。寶寶也說,今年要看你給他放煙花呢。” 凌冬至低下頭,手里翻來覆去地擺弄著手機。 凌立冬拿他這副樣子真沒辦法,伸手揉揉他的腦袋,“打算去哪兒?” “沒想好。”凌冬至沉默了一下,雙手無意識地在車門上拍了拍,“你好好跟爸媽說說唄。” 凌立冬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個爆栗,“給你收拾爛攤子都收拾了二十來年了,你什么時候才讓我省心呢。” 凌冬至沒躲開,捂著腦門笑得嘴角抽搐,“哥,這一招你玩了二十來年了,都還沒玩膩呢。更別說我了。” 凌立冬看了看他,很突然地問了句,“你跟莊洲吵架了?” 凌冬至頓時一驚,“臥槽,這也能看出來?!” 凌立冬,“……” 凌冬至揉了揉臉,佯裝出一幅黯然的神色,“哥,我得找個地方去治療情傷,所以不能陪你兒子放煙花了。” 凌立冬開始挽袖子,“治個屁的情傷,老子替你好好扁他一頓,你什么傷都治好了。那混蛋玩意兒這會兒在哪兒呢?” 凌冬至連忙拉住他,“哎呀,怎么動不動就來野蠻人這一套呢。再說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一抬頭瞟見凌立冬眼神不對,連忙改口,“哥,我是說……哎呀,事情是這個樣子的,他哥,就是上海那個,跑來跟我唧唧歪歪,我一生氣,就把他給踹了。” 凌立冬微微一怔,隨即怒了,“他不是去上海找他們攤牌去了?!” 凌冬至嘆了口氣,“他哥那個人厲害,莊二對他又沒防備,肯定是被他給誑了。”停頓了一下又說:“他爸媽這兩天也要過來了。莊洲還說要跟他們攤牌……” 凌立冬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但是直覺凌冬至對這樣紛亂的局面感到心煩意亂。 果然凌冬至皺了皺眉,低聲嘟囔了一句,“煩得很。” 凌立冬忽然有點兒同情他這個情商不高的弟弟。這人獨來獨往習慣了,身邊冷不丁多出這么多需要去面對的人際關系,而且還有莊二他哥哥這種不友好的類型,應該會覺得壓力空前的大吧。 “他爸媽什么態度?” 凌冬至搖搖頭,“沒問。不過看他哥那個德性,我才不想呆在這兒抻著脖子挨刀呢。莊洲有本事就去自己搏吧,等他把家里人都擺平了再說。當然,這也是一個給他的機會。他要是覺得累得慌,受不了,要聽家里人的意見娶妻生子什么的,那就當我們倆分了。我也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凌立冬微微驚了一下,“你當真這么想?” 凌冬至點點頭,眉眼之間流露出幾分倦意來,“哥,我不想一天到晚折騰這些破事兒。累。有沒有伴兒對我來說,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兒。沒選這種生活方式,還會有另外一種,我并不是非得這么過,也不是非得是這個人不可。”凌冬至說到這里,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很像一只貓或者一條狗,流浪在世間,或許偶爾會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對某個同類動心動情,然而漫長的一生還是要靠他自己獨自走過。甚至,他從來沒有真心地期待過會有人不離不棄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凌立冬不解,“那你干嘛還為了他跟爸媽玩出柜?” 凌冬至想了想,“我那時候以為我是為了他出柜。現在想想,似乎他只是一個契機,我想做的事只是出柜,不想再瞞著你們,想讓你們知道我的秘密。就這樣。” 凌立冬立刻改變了立場,開始同情起莊洲來。攤上眼前這么個沒心沒肺沒情商的貨,真要喜歡上了,那揍是活活的一出悲劇。 “你告訴莊洲了嗎?” 凌冬至搖搖頭,“他還在上海呢。我不想見他。如果他來問你,你什么都別說。”他看看凌立冬臉上不以為然的表情,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哥,你不知道,他哥就這么大搖大擺地找上門來,說話還那么不客氣……我心里不好受。我不想見他。” 凌立冬心頭一軟,隨即怒火中燒,“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他要是來問我就讓他滾回去問他自己哥哥。” “而且咱爸媽答應的太痛快了,”凌冬至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兒似的,固執地看著他說:“我心里不平衡。” 凌立冬揉揉他的腦袋,“我也不平衡。讓他自己家里鬧去,鬧夠了再說。敢到咱家唧唧歪歪,老子一腳踹死他。” 凌冬至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凌立冬嘆了口氣,“到一個新地方記得給我來電話。” 凌冬至重重點頭,撲過去擁抱了一下凌立冬,轉身上車。 凌立冬不放心地囑咐他,“別往太偏的地方去!” 凌冬至從車窗里伸出手擺了擺,一溜煙地開走了,最后那句囑咐也不知他聽到了沒有。 凌立冬目送車子離開,捏了捏拳頭,轉過身一拳砸在路邊的梧桐樹上。 凌冬至漫無目的地出了城,先去附近的一個溫泉度假村住了兩天。這里春秋兩季游客最多,這會兒倒是沒幾個客人,清靜得很。凌冬至住在這里泡溫泉、睡懶覺,還抽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爬遍了整個山頭,沿途還畫了幾副速寫。兩天之后,度假村的大廚也放假回家去了,留下來的值班的二廚手藝一般般,凌冬至頓時就沒有了繼續住下去的興致。 結賬走人,繼續向西。凌冬至當天晚上投宿在一個叫北坡的小鎮上。鎮子很小,只有兩家旅館,最有名的飯店叫“四季香”,是緊挨著馬路的一個不到三十平方的黑乎乎的店面。門口還停了好幾輛貨運車。凌冬至走到門口又打了退堂鼓,轉身回旅館自己燒開水泡方便面對付了一頓晚餐。 轉天繼續上路,走走停停,第三天的傍晚到達西安。 這個地方他來過好幾次,也帶學生來過,可謂是輕車熟路,連什么時間段去美食一條街吃賈三家的灌湯包子不用排隊等座他都知道。顛簸了幾天,凌冬至也覺得有些累了,先給自己安排了落腳的地方,然后喂飽肚子,早早就上床睡覺去了。 兵馬俑博物館、驪山風景區這些地方他都去過,不過既然來了,還是要再看看的。現在正好是冬天,又快過年了,游客要比他前幾次來的時候都少。他可以從容地從一個景點晃蕩到另外一個景點,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掏出速寫本慢條斯理地畫一會兒。 西北這地方光照強烈,不刮風的時候感覺是十分暖和的。有時候凌冬至也會在咖啡館里消磨掉一個下午,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整理一路過來拍的照片或者畫幾張速寫,手邊一壺熱咖啡,幾塊餅干或者一個破開的石榴。 臨潼產石榴,不但個頭飽滿,而且汁水豐富,比別處都更香甜。凌冬至來了興致一口氣買了兩大箱給家里快遞回去。這東西也算是個地方特產,除了自己家吃,爸媽還可以拿去送人。凌冬至沒想到的是,快遞居然很給力,正好在除夕那天下午給送到了。凌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凌冬至自己都覺得意外,他還以為至少要到大年初三、初四才能到呢。 “好多年沒吃過這么好的石榴了,”凌媽的語氣很感慨,“小時候村子里多得是,從來不把這個當好東西。離開家了吧,想的不行偏偏還吃不到。多虧了我的乖兒子。” 凌冬至哭笑不得,“不就幾個石榴么。你看你還抒情上了,喜歡的話,等我回來的時候再給你帶兩箱。” “你不懂。”凌媽繼續感慨,“人老了都思鄉。也不知有沒有機會再回去看看……哎,冬至,你還在西安嗎?” “在啊,怎么了?”凌冬至覺得特別意外,凌媽居然沒跟他計較他不在家過春節的罪狀,也不知是不是大石榴起了作用。所以這會兒無論凌媽說什么,他的態度都配合的不得了。生怕她再想起這個茬兒跟他生氣。 凌媽說:“既然你都到西安了,干脆替我回去看一眼。” 凌冬至莫名其妙,“看……哪兒啊?” “當然是mama的老家啊。我都多少年沒回去過了……”凌媽語氣十分懷念,“是個小村子,在山里。以前路不好走,現在也不知怎么樣了。你的姨姥姥一家還在,買點兒東西替我去看看他們。咱家老宅也得收拾收拾,還有……記得給你姥姥姥爺上香……” 凌冬至聽她的語氣都快要哭出來了似的,立刻滿口答應,“我一定替你辦的漂漂亮亮的。你兒子辦事,你一百個放心。” 凌媽破涕為笑,“等下我把地址發到你的手機上。記得多拍幾張照片回來給我看。” 凌冬至拍胸脯跟她打包票,“沒問題!” 60、熟人 ... 凌媽的老家是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山叫大雁山,小小的村子就窩在半山腰里,因為村子周圍到處都是石榴樹,所以外人管這個村子叫石榴村。山并不高,但是林木蒼莽,站在山腳下抬頭望,會讓人生出一種深山老林的感覺。 這里算起來屬于驪山山脈的一條支脈,但是因為太不起眼的緣故,地圖上并沒有標注。大約是小地方沒有知名度,好多當地人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凌冬至費了好一番周折才打聽到了來這里的路。 到了這會兒凌冬至才算明白為什么他mama這么多年也沒回來過了。火車飛機都是到西安的,而從西安到大雁山這一段路既沒有火車也沒有汽車,要想進山就只能自己想辦法。這兩年買車的人多了還好說,凌爸凌媽年輕那會兒哪有私家車這么個東西?凌冬至開著車還開了一整天,真要靠著兩條腿,還不知要走多久。 從西安出來的時候,給他指路的那個老大爺說直到現在大雁山上的人還很少出來,當然也有年輕人去城市里工作的,但是更多的人還是留在那里生活。這些年山貨什么的在市場上越來越走俏,有不少收山貨野味的商人去山上跟村民們做買賣,山里生活并不困難,只是風俗如此,不好與山外的人來往過密。 凌冬至覺得這種描述處處都透著神秘的味道。原本是被動的過來替凌媽還愿,到這會兒不知不覺就被勾起了興趣。 凌冬至接到他哥的電話時,剛從旅館出來打算找個地方解決自己的晚飯。因為路不熟的緣故,他到山腳下的小鎮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鎮上的人告訴他這會兒不能上山,山里黑的早,他路又不熟,萬一困在路上就很危險了。凌冬至只能先找個地方歇一晚再說。 “幸好我決定明天一早再進山,”凌冬至接到他哥的電話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哥你知道嗎,他們都說這山深,進了山手機就沒信號了。要想聽我的聲音,至少要幾天之后,等我從山上下來才行。哦,村子里應該有電話吧?” 凌立冬心說這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里可比市區冷多了。”凌冬至縮了縮脖子,“是不是想我了?除夕放鞭炮沒我陪著,是不是覺得特不得勁兒?” 凌立冬嘆了口氣,“沒你陪著我早習慣了。你算算你都幾年沒在家過年了。” 凌冬至悻悻,“你看你又提這個……” “哎,我有事兒跟你說。”凌立冬打斷了他的話,“剛才坐著聊天,媽跟爸說起讓你回老家看看的事兒,爸發脾氣了。” “發脾氣?”凌冬至不解,“為啥呀?” 凌立冬也不知道,“反正爸特別生氣,讓我給你打電話,立刻把你叫回來。” 凌冬至為難了,“我都到山腳下了。”這要是不上去看一眼,他老媽心里得多難過啊。 他哥也為難,“可是爸態度特別堅決。說不許你去,讓你馬上回來。”說著壓低了聲音,“我從沒見過他兇成這樣,媽氣得眼圈都紅了。” 凌冬至也驚了一下,他長這么大,沒怎么見過老兩口鬧別扭。主要是凌爸脾氣太好,總是不吭聲,凌媽想找他吵架也吵不起來。 “那……怎么辦啊,”凌冬至為難了,“你看媽都這樣了,我要是不上去替她看一眼,她心里肯定特別遺憾。哥你是不知道,這條路特別難走,又遠又不方便,我估計她以后恐怕也沒什么機會自己過來看了。”人老了,身體又不好,經不起長途跋涉的顛簸了。 “可能當年姥姥姥爺跟爸關系不好吧?”凌立冬猜測,“說不定當年媽家的人都對爸不好。要不依著老爸那個脾氣,能讓他記恨這么些年?” “有道理。”凌冬至想了想,“要不這樣,你跟爸說我這就回去,不上山了。然后我明天去趟山上,拜訪一下媽提的那位四姨姥就下山。兩三天的事兒,咱們兩邊都別透風。你看這樣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