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莊洲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心里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立刻變得無比強烈。莊洲做了個深呼吸勉強壓抑住激烈的心跳,然后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凌冬至粉嘟嘟的臉頰,“冬至?冬至?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啊,要不去我家休息吧?” 凌冬至睡得人事不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說什么?你沒意見?”莊洲笑的十分愉快,“既然你沒意見,那這事兒就這么說定了。不過,我家只有一間主臥,別的房間都沒有準備寢具……嗯?什么?你說睡一間臥室也沒關系?” 凌冬至晃了一下腦袋,似乎想要避開掃過他臉頰的那一絲熱氣。 “真乖。”莊洲笑著俯身過去,在他微微張開的小嘴上啄了一下,“那就這么說定了。” 35、感動了 ... 凌冬至在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人在喂他喝水。蜂蜜水甜淡適宜,溫度也恰到好處。就著這只遞到嘴邊的杯子喝了幾口,從口腔到腸胃頓時都變得舒服起來了。 凌冬至往后靠了靠,覺得扶著他的那只手很穩地接住了他,然后用一種很細致的動作將他放回了枕頭上。凌冬至下意識的在柔軟蓬松的枕頭上蹭了蹭,枕頭上有種極輕淡的木調香味兒,很好聞。他記得自己曾經在哪里聞到過。不過,這一刻的感覺太過舒服,令人無法抵抗的舒適感阻止他深入地探究這一點疑問。凌冬至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了枕頭里,很快就睡死了過去。 莊洲放下手里的杯子,看著他沉睡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這個人此時此刻就睡在自己的身邊,鼻息沉沉,睡顏安謐如天使。盡管實現這個結果的手段不那么見得了光,但莊洲心里一點兒也不后悔。他終于明白為什么世界上會有“有情飲水飽”這句話了。因為當一個人的心里充滿了這樣一種濃烈的感情時,他的靈魂就已經得到了最深度的滿足。 這個人就在這里,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像一個玩累了的小孩子一樣大大咧咧地趴在被褥里,一條腿還十分不見外地搭在他的腿上。莊洲從來不知道只是肌膚的接觸,就能讓他滿足至此。 這一刻,在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會比眼前這人的一夜安睡更加重要。 莊洲不能不承認,抱著凌冬至回到臥室,給他洗澡換衣服,這個香艷的過程單是想一想就會勾起他的滿腹yuhuo。然而當他真的看見他站在花灑下面,迷迷糊糊閉著眼睛靠在他肩上的樣子,他卻只覺得滿滿的都是心疼。 他舍不得。 舍不得讓他不舒服,也舍不得讓他承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在這樣一個神智已經陷入深度醉夢的時刻,在他無法為自己的身體做主的時刻,在他懵然無知,甚至很可能不會記得到底發生過什么的時刻。 他又怎么能罔顧他的意愿,只為了滿足身體上因他的出現而滋生的欲望? 莊洲小心地替他拉好杯子,俯身過去在他的額頭輕輕地吻了吻,用耳語般的調子喃喃說道:“乖,好好睡。” 凌冬至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沉默的狗臉,心里微微驚了一下,再看周圍,果然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一間臥室:拉開一半的藍灰兩色條紋窗簾、巖灰色的地毯、白色的家具、深藍色的寢具……凌冬至的視線在房間里掃了一圈,重新落在床邊那條狗的身上,“黑糖,這是莊洲的房間?” 黑糖點點頭,藍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類似于……憂郁的表情,“我爹地在樓下的餐廳里煮粥,他還做了好幾個小菜。”說到這里,黑糖吸溜了一下鼻子,“他說沒我的份兒。” 凌冬至頓時內疚了起來。幾秒鐘之后,他忽然反應過來了,它爹地說沒它的份兒,有我什么事兒啊?真是。 黑糖大概還沉浸在被自己爹地拒絕的沉重打擊之中,居然沒有跟他吵架的興趣,只是晃了晃尾巴,無精打采地在地毯上趴了下來。它爹地說過,臥室是他的地盤,誰也不能隨便進出,可是現在已經有人隨便進出了,它是不是也能跟著進來了?告狀精不但享受了它爹地的臥室和浴室,還躺在他的大床上睡覺?! 黑糖立刻生出一種濃重的危機感,自己這是失寵了? 凌冬至還真沒見過這樣神情懨懨的黑糖,說它心情不好吧,它那對眼珠子又在那里嘰里咕嚕地亂轉,說它心情好吧,又不見它像平時那樣瘋鬧。凌冬至一時之間也有點兒鬧不明白這條被嬌慣得沒邊兒的寵物狗狗的心事。 被它這樣時不時地瞄一眼,凌冬至臉皮再厚也躺不下去了。從床上坐起來,一低頭就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套從來沒見過的淺灰色條紋的睡衣,再掀起衣服往里看,一條黑色的底褲也是自己沒見過的。 凌冬至忽然覺得臉上熱的厲害。 床凳上放著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淺色衣服,長褲、襯衣、毛衫,這應該是莊洲給自己預備的。昨天他身上那套估計拿去洗了。凌冬至這會兒也顧不上矯情了,趁著莊洲不在臥室里趕緊把衣服換了。 等他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莊洲正好推門進來。看見他已經穿好衣服起來了,眼神微微有些失望,“起來了?” 黑糖趴在地毯上,老神在在地晃了晃尾巴。 凌冬至本來打定主要要在他面前擺出最淡定的姿態,可是不知怎么搞的,這個人真站到他面前了,他卻覺得尷尬的不得了。 莊洲看著他這副樣子就想笑,“你該不是想揍我吧?” 凌冬至呆了一下,這不是他預期中的臺詞。 莊洲抬手在他腦門上揉了一把,聲音不自覺的柔軟了起來,“有什么好驚訝的,我對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嗎?” 凌冬至抓了抓頭發,“你給我洗的澡?” 莊洲笑著點頭。 凌冬至本想問一句“衣服也是你給我換的?”想了想又沒問,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么? 莊洲笑著說:“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凌冬至沉默了。他忽然覺得心里沒底,喝醉了酒在朋友家里借宿,這種事情幾乎大部分男人都碰到過。雖然照顧自己洗澡換衣服聽起來有那么一點點曖昧的意向,但真要說人家對自己就怎么樣似乎也有點兒證據不足的感覺。凌冬至很怕自己會有一天,再次聽到一句“是你自作多情,其實對方并沒那種意思”這樣的話。 當年的涂小北就曾經對他說過,“凌冬至,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吧。人家對你明明沒那意思,只是不想傷你面子,跟你不好說的太直白。你也不能這樣利用別人的善良啊。” 涂小北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十分不屑的神情,站在他面前的姿態活像在打發乞丐。 凌冬至那個時候已經知道了涂鄭兩家是世交,兩家的孩子都是一起長大的,關系相當不錯。他也知道時常出現在鄭辭身邊的這個大男孩一直不喜歡自己,但他并沒太往心里去。他又不是鈔票,哪有可能人見人愛呢。但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無法掩飾的恨意。 凌冬至那個時候整個人都懵了,恍恍惚惚地對自己說:既然涂小北這么了解鄭辭,那或許他說的……是真的? 當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凌冬至慢慢也想明白了。之所以涂小北的幾句話就能挑的他心神大亂,說到底還是因為鄭辭從來沒有給過他足夠的信任感。心動之余,他最深的感觸反而是不安。 思前想后,患得患失。 所以在鄭辭和涂小北離開之后,凌冬至就對自己這段經歷做了深刻的反省,并對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重新做了規劃。而在這個規劃里,至少三十歲之前他是不打算考慮感情或者婚姻家庭這一類的問題的。 生活里多一個人就會多出很多不確定的因素,這一點凌冬至已經在鄭辭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他并不希望再在自己的生活里導入這種安全隱患。說白了,凌冬至骨子里就是一個關起門來畫畫、讀書、研究學問的刻板書生,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里發生什么掌控不了的變化。 凌冬至不想讓莊洲覺得自己是在跟他玩弄欲拒還迎這一類的把戲,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何況,就算他說得清楚,莊洲就一定會明白、會理解嗎?他真的有資格要求別人來理解他?遷就他嗎? 他憑什么呢? 一霎間的急迫過后,凌冬至甚至是有些灰心的。 “沒什么可說的。”凌冬至的神色慢慢地恢復成了一貫的淡漠,“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莊洲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什么突然間就低落了下去,但身為一個成功商人的直覺卻告訴他,如果他這會兒順著凌冬至的態度輕描淡寫地把這一章揭過去,他那和凌冬至的關系不但不會如他所愿的進一步,說不定反而會倒退回去。 莊洲伸手將他拉進自己懷里,冬至正在走神,還沒反應過來,下巴已經磕在了他的肩膀上。莊洲對這樣的高度感覺滿意,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冬至,其實看著你一臉別扭的樣子,我覺得我忽然就有些了解你了。” 正要掙扎的凌冬至被“了解”兩個字鎮住,手腳的動作慢了一拍,又被莊洲拽了回去,就聽頭頂上一把魅惑人心的好嗓音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低聲說道:“我把你帶回來,是因為你昨晚那樣的情況,最好有人能留在身邊照顧你。我想對你好,自然不會借著這件事勉強你給我一個交代——咱倆又不是娘兒們,在一起過一夜又有什么可交待的?嗯?”莊洲吻了吻他的額頭,“冬至,過日子不需要那么多借口。不論是給別人的,還是給自己的。你明白嗎?” 凌冬至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又仿佛什么也沒聽懂。 莊洲笑著嘆氣,“好吧,我這么問你,你昨晚睡得好嗎?” 凌冬至想起昨夜醉夢中溫度適宜的蜂蜜水、身上干爽柔軟的睡衣還有莊家舒服的大床,沒什么猶豫地點點頭。 莊洲又說:“早晨起來,發現我昨天晚上已經把你洗干凈也換了干凈衣服,而且樓下廚房里已經煮好了米粥,你覺得舒服嗎?” 他不說凌冬至也聞到了從外面飄進臥室里來的淡淡的食物香氣,縈繞在鼻端,令空氣中充滿了溫暖的味道。 冬天的清晨,在食物的香氣里醒來,身邊還陪著這樣一個心甘情愿照顧自己的人,凌冬至忽然覺得之前的顧慮顯得那么……那么…… 如果他的糾結有理,那莊洲照顧了自己一整晚又算什么呢?凌冬至知道自己睡覺不太老實,跟他躺在一起,莊洲肯定睡不好,他早上不但要準備早餐,還要陪著小心逗自己開心,唯恐自己誤會了什么……自己怎么能自私成這樣呢? 凌冬至突然就內疚了,“謝謝你照顧我。” “傻話。”莊洲親昵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舒服,我也舒服,這日子就過的不冤。至于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嗯?” 凌冬至點點頭。他至始至終也沒弄明白莊洲到底想說什么,但是他被感動了。 這真是件很囧的事兒。 凌冬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最初的糾結不知不覺就拐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上去,而他竟然不知道那個奇怪的拐點到底隱藏在哪里。 凌冬至揉了揉自己的臉,很苦惱地想:果然還是喝醉了,腦子不好使了么? 黑糖趴在一邊的地毯上,把腦袋整個藏到了爪子的下面。它的右邊是滿臉深情的老爹,左邊是表情明顯懵懂的凌冬至。 生平頭一次,黑糖同情起這個可憐的告狀精來:人長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缺心眼是硬傷啊。 36、試試吧 ... 米粥、花卷、素什錦、煎蛋、還有一小碟腐乳,莊洲準備的是最普通的中式早餐。味道應該不錯,凌冬至記得他是有些廚藝的。但他這會兒還有點兒宿醉后的眩暈,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味蕾的功能好像也有點兒退化,一頓飯硬是沒嘗出什么滋味來。 凌冬至有點兒懷疑他是不是還在做夢。一覺起來發現自己躺在別人的床上,這種事情怎么聽都有點兒不太真實。最不可思議的是:他這會兒坐在莊洲的對面,看著他面帶微笑地給自己盛粥、夾菜,居然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凌冬至扶額,他想他這會兒一定還沒醒酒,所以出現幻覺了。 一定是這樣的。 還有黑糖,從他睜開眼它就是一副很老實的樣子,既沒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也沒有說些奇怪的話來跟他抬杠——這也是證據之一。真實世界里的黑糖絕對不可能這么正常。莊洲給它的飯盆里抓了幾把狗糧,它就安安靜靜地趴在餐廳門口吃它的早飯。除了偶爾瞟一眼餐廳里的情形,連哼都沒哼一聲。 這怎么可能嘛。 其實黑糖這會兒神思恍惚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它的世界觀剛剛遭受了一波強烈的沖擊。它就像一個運氣不好的孩子,一頭撞進了大人的世界,然后悲摧地發現它以往所認為的真相竟然都不是真的。 比如它爹地。 它一直認為告狀精在主動接近自己的爹地,又是送莊臨回家,又是主動上門來吃飯,走的時候還讓爹地送他……可是現在它又發現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它爹地趁著告狀精睡著了偷偷把人家抱回來,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還偷偷親他,等到告狀精醒來了,他又把話題拐來拐去地忽悠他…… 黑糖嘆了口氣。它爹地厚著臉皮使出這么多狡猾的招數,是不是說明他真的想讓告狀精也住進這個家里來呢?想讓他住進自己的臥室,共用他名下的地盤,天天做飯給他吃,說不定還會把它的監護權也分一半兒出去…… 可是它早就已經把他給得罪了呀。 黑糖越想越覺得自己狗生凄涼,前途無亮,它爹地特意從國外給它買回來的狗糧吃起來似乎也沒有那么美味了。 凌冬至一直在留意黑糖的動靜,看到它連吃飯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頹廢樣兒,忍不住問莊洲,“它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嗎?” 莊洲也摸不著頭腦,“發春啦?” 凌冬至很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發春了。 黑糖也很嫌棄地瞥了它爹地一樣,在地毯上爬著爬著換了個方向,用屁股對著它爹地,心里忿忿地想:也不知道是誰,趁著人家睡著了偷偷摸摸地親人家的臉,哼! 莊洲看著這兩位的反應,忍不住有點兒想笑,“我覺得吧,它只是在面對新生活的時候有那么一點點的不適應。“ 凌冬至自然聽得出他的話外之意,耳根微微一熱,佯裝什么也沒聽懂,“這個小菜不錯。” 莊洲笑著握住了他的手,小孩子耍賴似的拉到自己嘴邊重重親了一口,“其實拌小菜的這位帥哥更不錯,你好好看看?” 黑糖趴在地毯上,拿爪子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凌冬至眼角的余光瞥見這個小動作,忍不住嘴角一抽。這貨也對它爹地的所作所為看不下去了嗎? 莊洲見凌冬至沒有把手抽回去,變本加厲地在他的手指上輕輕咬了一口。冬至的手長得特別漂亮,修長的手指捏在掌心里,真像一把水靈靈的小水蔥。而且他的膚色并不是一味的蒼白,而是一種曬足了陽光的顏色,像牛奶里調了一勺蜜。 莊洲稀罕他這雙手已經很久了,終于有機會捏在自己掌心里,簡直愛不釋手。 凌冬至一開始走神了,等回過神來又窘得厲害,甚至還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網上看來的冷笑話,比如我剛上了廁所沒洗手之類的。最后他忍無可忍,放下手里的筷子,在莊洲腦袋上推了一把,“你兒子還在這里看著呢,你別鬧了!” 莊洲笑著連他這只手一起拉住,“我兒子最貼心了,一定不會出去亂說的,你放心吧。再說它也長大了,我這個當爹地的也有責任給它科普一下成年生活的某些知識。” 凌冬至,“……” 黑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