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凌冬至大吃一驚,“什么畫過妝?這是剩的?” 莊洲看他手里捏著個手機,還以為他在跟誰打電話,也沒在意他的嘀嘀咕咕。倒是聽見小狗的叫聲,有點兒納悶餐廳怎么把個小狗放進來了,難道就是這店里養的? 小京巴愣愣地看了凌冬至一會兒,戰戰兢兢地反問他,“你聽見我說話了呀?” 凌冬至點點頭。 小京巴偷偷瞟一眼廚房的方向,“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 凌冬至再點點頭。 小京巴在他腿邊坐了下來,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說:“這家店原來的老板,也就是我原來的主人回老家去了,就是上個月的事兒。他們坐火車走,不能帶著我,就把我留給這個新老板了。” 凌冬至有些驚訝,“都說這店開了好久了,沒聽說他們換人啊。” 小京巴對這個說法表示不屑,“那是新老板故意瞞著大家伙的。我主人把店里的買賣打理的多好啊。要是知道換了人,可能好多客人就不會來了。” 凌冬至覺得這小狗說的很有道理。 小京巴又說:“這個老板家里有人是搞批發的,那些賣不掉的菜啊rou啊什么的都送到他這里來了。就那個藕片,送來的時候都是灰色的,他們切了片之后泡在藥水里,泡了一天就變白了。” 凌冬至看看碟子里雪白生嫩的藕片,臉色也跟著變白了。 “rou片也泡過,”小京巴眨眨眼,有些困惑地說:“但是拿什么泡的,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味道不好聞,嗆得很。” 凌冬至把鼻子湊到盤子邊上聞了聞,果然有種淡淡的味道,像藥味兒,又不太真切。估計夾進沸水里一滾,什么證據都沒了。 “還有鍋里煮的那個紅油油的調料,都是從客人剩下的湯鍋里撈出來的……” 凌冬至一陣反胃,站起身拉著莊洲就往外走。 小京巴在他身后叫喚,“哎,哎,你不會跟他們說是我告訴你的吧。” 凌冬至松開一頭霧水的莊洲,走過去揉了揉小京巴的腦袋,“不會的,你放心好了。我還得謝謝你呢。這里人對你怎么樣?” “有吃有喝,也沒人打我。”小京巴眨巴眨巴眼睛,小表情有點兒黯淡,“就是有點兒想我原來的主人。” 凌冬至再揉揉它的腦袋,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小京巴蔫頭蔫腦地趴下,嘆了口氣。 19、周到 凌冬至出了餐館還不住地泛惡心。一想起桌子上那一盤盤不知道怎么加工出來的“美食”,他簡直有些后怕。小京巴只知道是拿嗆人的藥水泡過,但誰能說得出那是什么藥水?老百姓只知道瘦rou精蘇丹紅,卻不知道這個行業其實也在不斷地推陳出新呢。 國人的智慧,潛力無窮。 凌冬至決定以后都不去外面吃飯了。 莊洲跟在他身后,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又是拍胸口,又是皺眉頭,直到他終于直起腰長長舒了口氣,這才忍著笑問他,“冬至,你到底說了什么,那個大堂經理竟然沒讓你付賬就把咱們放出來了?” 凌冬至這才想起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呢,頓時一種危機感襲上心頭。他一早就覺得莊洲這人挺厲害,讓人不自覺地就有種想要敬而遠之的沖動——能擔起一個大家族的經濟命脈的人,能是傻的嗎?他今天就不應該跟他出來,先是在菜館里自己不合情理要提前退場,后來又遇到個好心好意的小京巴,在他眼皮底下跟它嘀嘀咕咕絮叨了半天,算下來也有不少的漏洞,不知莊洲會不會看出了什么? 莊洲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幾分。他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進了家族企業,商場上摸滾打爬幾年下來,不說是人精,也是察言觀色的高手。凌冬至那點兒戒備的小心思還真瞞不過他。 這讓他覺得有趣,同時也有些輕微的沮喪。他自認條件并不差,雖說接近的方式有些刻意,但言談舉止也沒有什么失了分寸的地方。凌冬至就算心里不接受,表面上也應該裝出平時那種清清淡淡的樣子嘛,眼睛瞪得那么圓做什么呢?他又不會在大街上對他做什么…… 莊洲摸了摸下巴,忽然覺得凌冬至這副小模樣還真是勾著他想做點兒什么…… “莊先生?”凌冬至心中越發沒底,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沒有啊? 莊洲側過頭,眼神微微帶了點兒邪氣,“冬至,你跟我說實話吧,你剛才到底怎么回事兒?說要來這里吃飯的也是你,東西都上來了,說不吃的也是你。你該不會是在考驗我對你的耐心吧?” 凌冬至一愣,整張臉登時都熱了起來,“我并不是在耍你,莊先生……” “莊洲。”莊洲打斷他的話,“先生什么的,聽起來太客套。” 凌冬至咽了口口水,“我并不是要耍你,是這家店里的東西不對。”說到這里,他心里卻有點兒沒底了,這說出來人家會信嗎? 莊洲的神色果然鄭重了起來,“怎么不對?” “那盤rou,還有那個藕片豆腐,聞起來都有一股藥味。”凌冬至想了想,還是小心地把小京巴透露的jj抖出來一些,“你沒覺得顏色也不對嗎?” 莊洲微微蹙眉,神情若有所思,“你跟那個大堂經理就是說的這個?或者威脅了什么,所以他沒攔著咱們?” 凌冬至點頭,“我說我是藥劑師,化學制劑的味道我一聞就能聞出來。要么讓我悄悄走,要么我當場報警。”什么都沒吃,凌冬至自然不甘心白白掏錢。尤其一想到自己桌上那堆東西撤下去之后十有八九還會端出來給別的客人,凌冬至又是一陣反胃。 “能讓你給詐住,說明是真有問題。”莊洲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咱們趕緊走,別回頭店里出來人滅咱們的口。” 凌冬至有點兒傻眼,“不至于吧……” 莊洲好不容易把他的手攥進自己掌心里,哪里還會理會他說什么,拽著他撒腿就跑,到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還特意在市區里東拐西拐地兜了一個大圈子,才又回到了美術館后街和寬的菜館門口去取車。 一直到坐進了莊洲的車里,凌冬至仍有些驚魂未定。他一開始嚇唬那個伙計的時候只是不甘心白交錢罷了,并沒想那么多。被莊洲這么一忽悠,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的,有點兒后怕了起來。 莊洲發動了車子,一轉頭看見他愁眉苦臉的,立刻就笑了起來,“怎么了?眉毛又皺起來了?” 凌冬至咬了咬嘴唇,“哎,你說,那個伙計一準兒記住我了吧?他家店里要是被查,他們會不會打擊報復什么的……” 莊洲不能在臉上帶出笑模樣,咬著牙強忍著,憋得肚子里要抽筋。 凌冬至見他不說話,以為這事兒真像他分析的這般嚴重,唉聲嘆氣地縮回座位里,肩膀都耷拉下來了。 莊洲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將這事兒前前后后琢磨了一番,安慰他說:“這事兒既然咱們知道了,總不好裝不知道。不過要怎么舉報也得講究個方式方法,不能黑心商人還沒扳倒,先把自己折進去了。這事兒交給我,你就別瞎cao心了。” 凌冬至反問他,“你打算怎么辦?” 莊洲淡淡瞟了他一眼,“如果是同行競爭,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擊敗競爭對手,應該沒人能挑出什么毛病來。你放心,這事兒我跟和寬說說,他家里是有些門路的,保管給你辦的天衣無縫。” 凌冬至琢磨了一會兒,點點頭,“確實比我想的周到。”真要讓他去辦,他可能連找什么門路都摸不著。 莊洲瞄一眼他精致的側臉,心里嘆一聲不周到不行啊。他心里其實也有些擔心凌冬至這張醒目的臉會被人記住,濱海市說大不大,萬一真的鬧起舉報查封什么的,到時候逼得這伙子黑心商人狗急跳墻,再不巧被他們認出凌冬至的話,保不準還真會鬧出點兒什么。他可不能放任這種隱患有噩夢成真的可能性。 莊洲盤算了一會兒,心里漸漸安定下來,也有了打趣他的心思,笑著說:“你本來是打算去舉報的吧?” 凌冬至嗯了一聲,老老實實地點頭。 莊洲覺得他點頭的樣子特別乖巧,心里有點兒癢,“嗯,那我把這件事攬下來了,算不算幫了你一個忙?” 凌冬至看到他唇邊噙著一絲壞笑,心里頓時警鈴大作。 莊洲笑著說:“我也不求別的,你給我做頓飯吧。就當是謝謝我一番辛苦了。” 沒想到他會把話題拐到做飯上頭去,凌冬至在心里囧了一下。既為自己多心,同時也為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廚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做飯是真的不好吃。” 也就是個喂貓的水平。這半句話凌冬至忍著沒說出來。 “我這人對飲食沒什么特別的要求,好吃難吃我一向是不怎么挑剔的。”莊洲昧著良心說瞎話,“但是從健康的角度考慮,一日三餐還是要定時吃比較好。咱們本來說好在和寬那里吃晚飯的,后來你說出來吃火鍋,結果折騰一圈,火鍋也沒吃成……” 凌冬至有點兒內疚了。被他這么一說,他自己都覺得這一晚上他就是成心來搗亂的。 “只要你別嫌棄就好。”凌冬至悻悻。 莊洲抿嘴一笑,心中暗暗說了句怎么會呢。 車子還沒駛進莊洲家的院子,那條連著耍了凌冬至兩次的、品格惡劣的哈士奇就甩著大尾巴從別墅后院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速度快的凌冬至都有點兒擔心它會不會剎不住車,一頭撞到雕花欄桿上去。 “爹地你可回來啦……可餓死我了……汪嗚……都沒有人陪我玩……汪嗚……皮球都咬爛了,還有……啊!啊!啊!”黑糖隔著車窗發現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凌冬至,一聲狼嚎,幾乎喊破了音,“為什么這個告狀精會上咱們家來!” 20、吵架 這頓飯到最后還是莊洲做的。 沒辦法,凌冬至除了下面條之外,會做的菜就只有一道炒雞蛋。蔥花炒雞蛋、西紅柿炒雞蛋、黃瓜炒雞蛋、苦瓜炒雞蛋……外加一個煎小魚。莊洲家冰箱里的那些食材,他統統都不會做。 莊洲哭笑不得,只好把這位好不容易拐回家的小少爺請到客廳坐著,好茶好點心地供著,自己挽起袖子下廚做羹湯。他家里有中午七伯派人過來燉好的雞湯,新鮮蔬菜也有一些,米飯燜上,雞湯熱一熱,和寬送過來的鹵味切切裝盤,再做兩個素菜,一頓晚飯也就ok了。 凌冬至坐在沙發上喝完半杯茶的時候,在外面鬧了半天脾氣的黑糖揚著下巴溜溜達達地進來了。凌冬至看著它像模像樣地在客廳門口的墊子上蹭了蹭自己的腳丫子,覺得十分好笑,心說這囧貨還挺講究衛生的。 黑糖站在客廳門口左右看了看,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眼神有點兒驚訝。作為莊洲從小養到大的寵物,它當然知道莊洲是會做飯的,但問題是他從來沒給別人做過飯,他的哥哥弟弟都沒有。而且也沒見他把什么人領回來過。黑糖的眼珠轉了幾轉,忽然間覺得自己可能……而且是很有可能,觸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黑糖站在門口盤算了一會兒,晃了晃尾巴,朝著沙發走了過去。 凌冬至從茶杯上方斜了它一眼,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黑糖在他腳邊坐了下來,很糾結地咧開了三瓣嘴,“凌老師,好久不見吶。” 凌冬至被茶水嗆了一下,一口茶水險些從鼻孔里噴出來。這貨居然肯降尊紆貴地稱呼自己“凌老師”?這是受什么刺激了? 黑糖嘿嘿嘿傻笑幾聲,諂媚地拿爪子撥拉撥拉凌冬至的褲腳,“凌老師,你最近身體挺好噠?” 凌冬至一陣惡寒。他現在已經能肯定了,這條哈士奇一定是精神病來的,就不知這病是先天的,還是后天受了什么刺激。莊洲要是知道了,肯定舍得把它送去治一治,不過人家精神病院肯不肯收條狗就難說了。 黑糖很留意凌冬至的表情,見他始終木著臉也沒個笑容,就知道自己還沒有討得這人的歡心,于是愈加賣力起來,“幾天不見,凌老師的毛色更亮了。” 凌冬至,“……” 黑糖努力回憶莊家的客人們對自己的夸贊,“哎呀,個頭也更壯實了。” 凌冬至,“……” 黑糖偷偷瞄一眼凌冬至抽動的嘴角,這是終于笑了嗎? 黑糖甩甩尾巴,打算再接再厲地夸獎他幾句,一句“越來越聰明可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忍無可忍的凌冬至一腳踹到一邊去了,“讓你家爹地趕緊給你開點兒藥吧!精神病得早治!” 黑糖在厚厚軟軟的羊毛地毯上打了個滾兒,忿忿起身,覺得這個告狀精實在是太不識抬舉了!還拿腳丫子踹他,雖然他沒使什么勁兒,地上也軟乎,可是從小到大連他親愛滴爹地都沒這么干過! “不識好歹!”黑糖扳起臉,惡狠狠地盯著沙發上翹腳的男人,“你別以為我非得巴結你不可。你個告狀精!” 凌冬至沒好氣地斜了它一眼,“誰求著你巴結了?再說你巴結我干嘛?我又不是你爹地,吶,你爹地在廚房做飯呢。跟我這兒賣乖……你吃飽撐著啦?” “你才吃飽撐著了!”黑糖氣得跳腳,“你別以為你勾搭上了我爹地,就能順利嫁到我們莊家來,我才不會認你這種陰險狡詐的后媽!” “你們莊家?!”凌冬至險些笑噴,“你是誰生的?我還真不知道你也是莊家的血脈……臥槽,這話題怎么這么詭異呢?” 黑糖惱羞成怒,伏在地毯上做出一副要攻擊人的架勢,嗚嗚地叫了起來,“我爹地管我叫兒子,當然就是我們莊家!” 凌冬至看它炸毛,揉了揉笑得要抽筋的下巴,有氣無力地安慰它,“行了,行了,我才不樂意給條傻狗當后媽呢,你一百個放心。你爹地一定會給你找個又溫柔又美貌,還天天喂你吃rou骨頭的后媽。” 黑糖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吃完飯趕緊走吧。不要肖想不屬于自己的幸福。” 凌冬至剛剛揉過來的下巴又一次笑抽筋了。到了這會兒他也猜出來了,這條養在深閨的傻狗估計出門機會不多,它對人類社會有限的了解除了來自莊家那簡單的幾口人之間的互動,剩下的恐怕就來自電視了。看電視自然是別人放什么,它跟著看什么。凌冬至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白天的時候,莊家兄弟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然后它跟著七伯看八卦電視劇。你聽聽它那語氣,還陰險狡詐的后媽,還肖想不屬于自己的幸福……這十足就是八點檔偶像劇里的臺詞嘛。 黑糖雖然不明白為啥會被他嘲笑,但它一向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被人這么嫌棄過,于是心情愈加忿忿,“我爹地已經有女朋友了,白富美!走路都穿高跟鞋!有胸有屁股!還有魔鬼臉蛋!比你漂亮得多了去了!” 凌冬至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哎呀,那你爹地可真有福氣!” 黑糖看見他流眼淚,簡直心花怒放,終于把這個告狀精給氣哭了,遂洋洋得意地點頭,“當然有福氣。她還給我見面禮了呢,好大的一包牛rou干……現在你總算知道我在我爹地心目中重要的地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