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溫絨一無所獲地從醫院出來,深深覺著自己能夠體會到平民百姓上訪無門的苦痛,這世道,有權就是爺,有錢也是爺,有權又有錢就是大爺。 她把如碧姑娘呼喚出來,撫慰她受傷的心靈,如碧姑娘聽到她被開除那段還淡定,一聽到林雋家里飼養小三,登時暴跳如雷,拍案而起,說什么這老男人怎么吃著碗里的還想著鍋里的,設計逼婚就應該從一而終,堅持到底!溫絨一愣,趕緊拉住她,再三跟她說自己從頭到尾就不是他碗里的那塊rou。如碧姑娘眼冒厲光,反駁道你就是他的rou,還是塊好rou,得珍惜。溫絨無語。如碧姑娘不知想到什么,忽又一笑,重新坐下,溫絨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追問再三,她都閉口不答。 第二天,付蘇出現了,開口就是問她飯碗是不是不保。當然,人家付公子沒有那么直接,但意思差不多。 溫小絨驚訝無比,他怎么會知道的,這消息傳得忒快了些,轉念一想,如碧姑娘那張大嘴巴真是無比的漏風。溫絨不太想讓付蘇知道,無奈付蘇氣勢強硬,只問她是或不是。溫絨一個是字出頭,那邊就掛了電話。 溫絨立即甩電話給段如碧:“你跟付蘇說這事干嘛?” 那頭,段如碧啃著蘋果,咔哧咔哧的聲音好清脆:“傻丫頭,急什么,有好戲看。” “……什么好戲?碧碧,你計劃什么呢,別瞞著我。” “都說別急了,你明天就安安心心地去那個什么校董大會吧。” 段如碧出手,從來沒好事,溫絨抱著一顆忐忑的心等到了開會的點。這兩天全校有不少老師簽了聯名信,希望留下溫絨,秦老大更是緊跟校長身后,打算施展磨人戰術,但校長大人扮演包大人上癮了,把聯名信退回給小秦老師,又把秦老大臭罵一頓,說他包庇下屬,沒有管教好他那一組人。 一時間,溫絨滾蛋已成定局,丁叮成天拿悲苦感傷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晚上發惡夢。而在聯名信上違背心意簽了名的白萱萱老師,特意在秦謙也在的場合跑來安慰溫絨,拉著溫絨的手揉啊揉,恨不得揉下一層皮,最后秦謙一走,她立馬甩開溫絨的手跟著跑了。 溫絨倒是沒多大反應,經過最初的震驚,她早就想通了,如果這是這么一個是非不分的學校,她多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只是她舍不得她家老大,還有她的丁姑娘,哦,小秦老師也是個夠義氣的朋友。 下午三點,溫絨來到學校最高層的會議室,據說里面十二位校董已經全部到齊。 說來奇怪,為了她一個小小的體育老師如此大動干戈,把這么多大忙人都聚集過來,實在令人費解。 然而,當她進入那扇門后,她了然了。 長桌的一頭是校長大人,另一頭空著,是給溫絨留的。長桌兩邊各坐了六位校董,坐在校長左手位的是……林雋,而校長右手位坐著的是……付蘇。 溫絨突然想起如碧姑娘的話,有好戲了。 021 時間:下午3點 地點:某陰氣、邪氣、黑氣橫生的學校會議室 人物:疑犯一名,法官一名,陪審員十名,一名辯護律師,一名檢察官 溫絨進門的時候,房間里二十六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她掃射,這其中以付蘇和林雋的目光最具代表性。付蘇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簡單干凈得沒有其他修飾,無妨,他清俊如竹的氣質多少凈化了這間邪氣彌生的會議室。他看溫絨的眼神和平常差不多,眼底沒多少情緒,但和那些打醬油來的校董冷漠的一瞥而過不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溫絨的身影,直到她坐下后,等她看向他時,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在安撫。不可否認,在看到付蘇坐鎮之后,溫絨確實輕松不少。 另一邊,林雋靠在椅背上,把這兩人暗暗的互動悉數看在眼里,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瞳色偏淺,卻透不到底,情緒在目光流連中不露分毫,配上唇邊的淺笑,他一如掌控全局的獵人,只等獵物乖乖入網。溫絨入座后,林雋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這短短的幾秒鐘,誰都不知道他心里醞釀了什么。 付蘇和林雋面對面坐著,但兩人的視線沒有任何交集。 溫絨落座后先是看了看付蘇,又把目光調轉向林雋,那廝竟還敢跟她笑,看他喝咖啡那副悠閑的樣子,是不是吃定她會無所適從?溫絨暗暗搖頭,大叔,這一局,就由我破給你看。溫絨捏緊了手中的辭職信,一會等她豪氣地把這個甩出去,不畏卑鄙的欺壓,她多想看林禽獸會是怎樣一副好看的表情,只是想象一下溫絨就躍躍欲試了。 見所有人都到齊了,校長清了清嗓門,開始發言:“鑒于5天前,關于本校二年級生林子豪同學春游期間受傷一事(以下省略2000字)……” 校長不厭其煩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老師失職之嚴重反復再三不斷強調后,終于說到了今天的重點:“這件事校方很重視,事發當天立即召開了領導大會,一致認為需要有老師為此事負責。”說到這,他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悄悄瞥向林雋。這般諂媚,溫絨看了直反胃。 再看林雋,他本就長了張正人君子的臉,現下再刻意裝一裝,目不斜視,不接受校長暗送的秋波,翩翩君子,比付蘇那棵竹子還竹子。 校長馬p沒拍著,訕訕地收回視線,繼續說:“經查實,溫絨老師在事發時擅離職守,嚴重違反校紀校規,教師守則,需對此事負責,所以,今天召集各位校董,就是為此事再做一次表決。溫老師。”說了半天,校長終于正視今天的主角,“你有什么為自己辯解的,現在可以說一下。” 溫絨很干脆地回道:“我沒什么要辯解的。” 說完,正欲上演她腦中預演了十幾遍的豪氣甩信戲碼,付蘇突然說:“請等一下。” 溫絨的信抽到一半,生生卡住。 林雋抬頭,這天第一次看向對面的年輕人:“不好意思,我以前怎么沒見過這位校董。” 付蘇面不改色地說:“原本出席會議的張校董是我姨夫的表姑媽的侄子的大伯父,他今天身體不好,由我代為參加。” 溫絨驚了,付蘇扯淡的時候竟是如此淡定自若,一氣呵成,撲克臉原來還有這么個好處。 這親戚可夠遠的,值不值得推敲也是個問題,但沒人糾結這個問題,校長更是不會。付家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家,能把付家拉攏過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不過,校長略有不安地朝林雋看去。 林禽獸百年不變的笑臉迎人,現在也是,他惋惜道:“我前天還跟他吃了個飯,沒想到今天就病了。” 付蘇面癱,若無其事地說:“年紀大了,毛病說來就來。” 其他幾位校董望天的望天,玩手機的玩手機,喝茶的喝茶。 溫絨再次感到驚訝,付蘇竟然不輸林雋。 校長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那么……”他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校長,我……” 溫絨長時間透明狀終于忍不住自己現身,但她還沒把“要辭職”兩個字說完,這回換林雋搶先一步:“校長,這件事,確實要好好討論。” 那封辭職信再次憋屈地卡在溫絨的手中。 付蘇立馬接道:“我有些看法,不知可不可以先說?” “不如還是我先說吧。”林雋往前靠了靠,目光輕輕掃向校長,“作為校董委員會主席,我有這個權利吧,校長?” 溫絨明顯感到禿頭校長身形一抖,他剛要點頭,那邊付蘇又說了:“既然召集所有校董,那就是大家都能自由討論,我認為……” “我認為溫老師不必負責。” “我要辭職!” 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會議室猛然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在場的其他十位校董終于結束打醬油狀態,抬起頭在林雋和溫絨之間來回打量,付蘇緊盯著林雋的臉,眉峰慢慢聚攏。 一秒前,溫絨實在忍無可忍,與其被林雋砍一刀,不如她給自己一刀來得痛快,辭職信終于被她以完美的姿勢甩到林雋面前。而一秒后,林雋接到她的辭職信,他用兩根手指夾著信封,只是略一挑眉,淡笑道:“溫老師,沖動是魔鬼。”然后,隨手把信退回給溫絨。 溫絨站在長桌的另一頭,半天沒回過神來,她剛剛沒聽錯吧,林禽獸竟然幫她開脫?今天是有人cosplay他嗎,還是他在來的途中被人洗腦了,或者他良心發現……這個可以pass。 林雋回過頭對同樣處于癡呆狀的校長誠懇道:“子豪的事如果算在溫老師頭上,有失公正。我雖然是子豪的父親,但這件事我不希望校方為了顧及我的心情而做出遭人非議的決定,校長,明白我的意思嗎?” 短短幾句話,扭轉乾坤。 校長癡呆不是沒有道理的,先說之前大林先生下了通牒要他徹查此事,然后飛去法國了,他不敢怠慢,保險起見他又知會了小林先生,如果林雋不追究,大林先生那邊可以先放一放。林雋當時無甚反應,讓他該怎么辦怎么辦,只是需要他給溫絨透露點口風,如果要找人求救,就找他。于是校長大膽地聯合楊小宇父親,以不處分楊小宇為利誘,二人一起逼溫絨不得不接受解雇的現實。在開會前一刻他還悄悄探過林雋的口風,沒發現他打算赦免溫絨,所以他現在瞪著綠豆眼,不太確定地問:“林先生,不打算追究責任?” 林雋笑了笑:“小孩子玩鬧不小心摔傷了,只是件小事。溫老師是好老師,我聽說有好多老師聯名上書,校長,留住好老師是你的職責。” 溫絨看到禿頭校長表情很扭曲,想到開場他飽含深情地批判她批判她,現在要他改變說辭,無疑是讓他當眾給自己耳刮子。然而,林雋就坐在他左手邊,端著咖啡杯,一臉溫和地等待他做出最后的陳述,校長無力地撐起他胖胖的身軀,說:“這個,都說有賞有罰,本校向來注重人才的培養,溫老師雖然這次小小過失,但之前也為學校增添不少榮譽,現在家長也不追究了,那么,在座的各位還有沒有其他意見?哦,付先生,你一直表示有話要說,現在可以說了。” “……”付蘇冷淡地看著校長的禿頭,“我沒話可說。”說罷朝林雋看去,林雋向他舉杯,宛若勝利者。 “那好,其他人呢?” 打醬油的表示都無異議,校長拍板定案:“那么,我宣布,溫老師可以繼續留任。溫老師,還不趕快謝謝林先生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溫絨的辭職信算是徹底被人無視了,只那么閃耀地登場了一下下,現在躲在溫絨的口袋里默默流淚。溫絨狠狠揪著辭職信的一角,望著林雋美好的笑臉,抽了抽嘴角說:“多,謝。” “不客氣。”林禽獸笑得那叫個動人。 散會后,驚天逆轉的好消息立即傳遍學校,跟溫絨交好的老師都為她能夠化險為夷感到高興。丁老師更是情不自禁地喜極而泣,一個勁地感謝林雋,林雋厚顏無恥地坦然受之。 付蘇的臉一直沉著,溫絨走到他身邊,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想了想還是說謝謝。 付蘇淡淡地說:“我沒幫上什么忙。” “我知道你今天是來幫我的,”溫絨是真的沒想到付蘇會費勁辦法找到門路打入校董委員會,她忽然覺得那個從小玩到大的付蘇又回來了,“其實我今天打算不行就辭職,沒想到林雋突然抽風……” “溫老師。” 身邊冷不丁冒出個人來,溫絨渾身一僵,立即轉頭,林雋從車上下來,看看她,又看看付蘇,他跟付蘇一般高,兩個人對視了會,付蘇冷冷地先移開視線。 林雋偏過頭笑著對溫絨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 “溫老師,于情于理你那一句多謝是不夠的。來,不用跟我客氣。” 溫絨沒來得及拒絕,林雋忽然拉過她的手,溫絨愣了下。這時候,付蘇在另一邊拉住溫絨的胳膊,場面突然僵持不下。 “我和溫絨有約了。” 林雋眸光冷下幾分,但依舊笑道:“沒聽說。” 說罷,他猛地發力把溫絨拉到身后,在溫絨還沒來得及反抗之前,打開車門,二話不說把她塞了進去,這一系列動作快趕上劫匪現場劫人的標準動作。 付蘇終于有了點惱意:“林雋你不要太過分。” 林雋擋在他身前,也擋住了身后不斷拍車窗的溫絨,他輕笑道:“我怎么了?” “強迫不喜歡你的女人,有意思嗎?” “付蘇是吧。”林雋掏出一支煙點上,不緊不慢地說,“年輕人,脾氣不要那么沖,叔叔告訴你,喜歡不喜歡是其次,搶到手了,就是你的。” “人不是貨物,她也有自己的感情,做男人的就要懂得尊重對方的感情。” 林雋輕輕噴了口煙:“成為我的女人后,她自然會喜歡我。” “是嗎。” “當然。” 林雋把煙踩在腳下,抬眼看向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真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年輕干凈的味道和成熟穩重的氣息奇妙地交融在一起,無聲地吸引人的注目,也無形地給他帶來了壓迫感。 年輕真好,這個詞正在離他遠去,但這并不代表他會認輸。 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輸這個字。 林雋上了車,加大油門離開學校。 溫絨坐在一旁斜視著他,滿臉鄙夷:“大叔,你強搶民女啊。” “你是我未婚妻,算是強搶嗎?”林雋又點燃一支煙。 “……”她懶得回了。 溫絨皺起眉頭,伸手欲奪去他的煙,誰知他側過臉來,微微一笑,唇線帶過一個性感的弧度,溫絨突然愣在那里,過了會,訕訕收回手。 溫絨嘀咕了一句:“難聞。” “聞香是女人。”林雋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聞煙識男人。” “我不想認識你。”溫絨趴在窗邊懶懶地說。 林雋聽聞只是笑笑。 這時候溫絨想不到以后的某一天,即使她有多么不愿意,她已是忘不掉這個味道,哪怕蒙著眼睛,也能辨認出她面前的男人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