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溫絨反倒挺想得開:“沒事,他貴人多忘事,哪記得這么多。” 不久之后,當溫絨深刻了解到林雋此人有多小人,多陰毒,多禽獸之時,回想當初自己這番豁達無所畏懼的話真是恨不得咬了舌頭。 003 溫絨其人,實在人不如其名,別人乍看一眼這好名字,潛意識里聯想到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孩子。誰知道站在面前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假小子,剃到耳根的短發,干凈是干凈,就是太利落了點。雖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是太平淡了點。身高中等偏上水平,身材往好聽了說是骨感,其實就是塊板磚。小時候還不覺得,年紀越大,她和meimei走出去,人家都以為她是保鏢,保護著前面那朵小花。樣貌的差距也就罷了,可智力的差距是不是過分了點? 她妹是全校第一的特優生,她做姐的考過及格線都要去半條小命。除了走體育特長生的路,別無他法,她爸的臉都被她丟盡了,生怕別人知道他有這么個不出息的大女兒。 她跟她妹就差兩歲,可為什么有云泥之別呢,莫非兩年的時間她爹娘基因突變,還是真像她媽說的當初抱錯了孩子? 溫絨年紀小的時候還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很久,現在年過二十了,好的壞的都見識過了,神經大條了很多,意志也堅韌不少,小妹的冷嘲熱諷她當下飯菜,老媽的挑三揀四她在耳朵外加一層過濾網,老爸的恨鐵不成鋼她干脆耍賴到底。 總之,她愛干嘛干嘛,已經被人嫌棄,自己再嫌棄自己,還要不要活了。她從小都在體校受訓,吃苦耐勞,父母寵小妹,她著實沒有過富二代的待遇,溫絨也想得開,反正這年頭腦袋上頂著富二代的名號也未必是好事,做人還是低調點好,所以溫絨身邊的朋友除了從小玩到大的段如碧,其他人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工薪階層家里出來的小姑娘。她現在的生活目標就是好好吃飯,好好工作,好好睡覺,簡單點把日子過好,問心無愧。 這天,她特意找到小惡魔,還買了時下里在孩子間很流行的小玩具,試圖安撫這孩子被她傷到心靈。可是,她錯了,禽獸之所以禽獸自是因為他有過人之處,被小惡魔鄙夷的除了那個玩具還有她,他連聲罵了她三次惡婆娘,又撂下“我不會放過你的”狠話。溫絨的臉面很掛不住,這孩子平時大人都要給他臉面,他是吃撐了,需要有人幫他消化消化。 溫絨收起笑臉,把玩具也一并收起,對這個孩子的教育軟著來是死胡同,只能硬著干。無視掉林子豪兇惡的眼神,溫絨撣屁股走人,林子豪顯然沒料到溫老師說變臉就變臉,不由愣住,小包子臉像是被凍了一宿,冷冰冰的,只不過,別的老師看到他變成凍包子一定會慌里慌張地跑來哄他,可是溫老師不會。 溫絨吃力不討好,有點憋悶,但她不是個愿意憋屈自己的人,總會試圖找一個發泄的渠道。比如被meimei嘲笑她的臉蛋很安全時,她就去吃一頓大餐,嗯,對吃貨來說,吃更是一個很好的發泄方式。可就在溫絨打算去拉面館狠吃一頓的時候,老媽的奪命連環電話將她拉回了家。 平常里這家人不會叫她回去吃飯的,于是,溫絨帶著8分的戒心,2分的肚皮回到家里。一進門,她小妹哭得發紅的兩眼猛地冒光,飛奔撲到她身上,把她揪到老爸面前:“絨絨回來了,問她,她可以證明我真的沒被那大叔……大哥看上。” 溫絨立即明了,東窗事發鳥。 溫老爸火氣十足的目光燒到溫絨身上,口氣不善地問:“那天你把小妹送進去的?” “嗯。” “他們在里面待了多久?” “不太久。” “不太久是多久?” “大概就幾十分鐘吧。” “幾十分鐘?”溫老爸眉毛一豎,飚起來,“好你個做jiejie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哼,那邊來電話,說林雋根本沒見到小雪,小雪就留了張紙條給他,還寫了兩個字,知道是什么字嗎?” “兩個字?”溫雪愕然,連忙看向溫絨。 溫老爸氣得渾身發抖:“你自己說,別看你jiejie。我平時那么疼你,你要什么我就給你什么,寵你寵得無法無天,現在爸爸要你幫忙,你竟敢斷你老子后路!說,你寫了哪兩個字!” “我……我……” 溫雪用怨恨的眼神注視溫絨,溫絨仰頭望著她家富麗堂皇的水晶燈出神,在溫雪“我”了第五聲的時候,終于回過神,替她說:“去死。” “對,對,去死……去死?!”溫雪花容失色。 “你是叫你老爸去死!” 溫老爸抬手眼看就要打下去,溫老媽救人如救火,驚叫護住寶貝女兒。 溫老爸怒不可赦:“你還護著她干什么,她這是讓我去死,我先打死她再去死。” 好一場鬧劇,溫絨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溫雪一邊示弱裝可憐,一邊時不時拿殺人的眼光看她家大姐,偏偏沒法說出實情,跳進黃河洗不清。 三個人你追我趕了好一會,溫老爸中年發福,終于先敗下陣來,氣喘吁吁地指著溫雪說:“你給我聽好了,這回我好不容易又替你約了個時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讓林雋看上你!聽清楚沒!” 溫雪從小到大是家里的一塊寶,老爸老媽沒跟她大聲過,聽罵聲的總是溫絨這個jiejie,這回她被老爸排山倒海式的怒罵嚇得渾身發抖,躲在老媽的懷里不敢探頭,可到底還是小姑娘心性,仍想垂死掙扎:“可是……可是,那人是個又丑又老……作惡多端,他把他情人的手都給廢了!為什么一定要找他?我可以去求付蘇……” “閉嘴!別給我提付家的人,你再敢多嘴,看我不燒光你的卡。還有,誰跟你說林雋又老又丑?就算他是個丑八怪,你也要給我嫁過去。滾回房去好好反省,在去赴約之前不準邁出家門一步。” 溫絨突然有些可憐溫雪,這么嬌艷的一朵花,平日里多少囂張跋扈,光彩照人,驕傲臭美,現在像是根枯敗的狗尾巴草,每走一步都像是邁向絕望的深淵。 溫雪上樓后,溫絨摸了摸肚子,看看憂心忡忡的老爸,心疼小妹的老媽,估計今天是吃不上飯了。 “額……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明天有早課。” 溫絨剛邁出腳步,就聽到她老爸一聲怒吼:“滾回來。” 溫絨收回腳,轉過身。 “這回你可把小雪盯緊了,再出什么漏子……” 溫絨敢打賭,她爸一定在搜腸刮肚想方設法找能威脅她的理由,好半天,他終于接下去說:“這次再有問題,奶奶大壽你就不用來了。” 這句話終于令溫絨臉色微變,她低低應了聲:“知道了。” 從自家走出,吐出一口濁氣,溫絨比來之前更加憋悶了,可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有人喊她,她回頭,沒看到人,不料腦袋一疼,有人拿口紅砸她。 “笨,往上看!” 溫絨抬起頭,看到二樓溫雪從窗戶里探出半個身子:“你現在馬上去找付蘇,幫我跟他說明天我沒法去赴約了。” “你發短信給他不就行了。” “手機電腦都被老爸沒收了。” “我手機借你。” “不行,你親自去一趟,這樣才顯得情況緊急。” “……”溫絨不太樂意,這么冷的天,憑什么讓她當跑腿的。 溫雪美目忽而兇厲:“溫絨,你別忘了你怎么陷害我的,如果你幫我這一次,我就不跟你計較‘去死’這件事。” 溫絨思量了一下,勉強地點了點頭。 “等等,我話沒說完,你急什么。” 小妹,外頭很冷,你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嗎。 溫絨回過頭,縮起脖子問:“還有什么?” “你跟他說,我……我就要被人逼婚了,讓他趕快救我。”溫雪說著說著又要垂淚,好像要去死的樣子。 溫絨草草點頭:“知道了。” 從溫家到付家,幾乎要翻一座城,一個城東,一個城西,坐公車過去怕到那太晚,溫絨咬咬牙打了車過去,散去近百大洋,rou痛得不行。 她撥通了付蘇的電話,那頭很快接起,語氣似有驚訝:“溫絨?“ 溫絨有一瞬間失神,在心底低低嘆了口氣,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平淡如水,有點點涼,卻很清透。真的,二十多年了,溫絨沒再聽過比他更好聽的聲音。 “嗯,是我,你在家嗎?”溫絨仰起頭,看著二樓亮著燈的窗戶問。 “在。” “方便出來一下嗎,我在你家門口。” “……你在我家門口?” 然后,二樓的窗立刻開了。 溫絨沖他揮揮手:“嗨。” 付蘇馬上來給她開門,他側過身:“進來吧。” “不了,不太方便。” “外面太冷了。” “就幾句話。” 兩個人僵持了會,付蘇讓步:“好吧,你在這個時候找我,是什么事?” 溫絨定定地看著他,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跟這個人上一次見面時什么時候?好像是高三那年,她找他幫忙復習高考,他們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對當時的溫絨而言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對現在的溫絨來說那是她人生中最痛的回憶。 有五年了吧,他現在的樣子和那時比并無太大區別,只是臉瘦了些,更成熟了,眉眼清俊依然,不具有尖銳的攻擊性,卻讓人久久難以忘懷。他的神色也還是這般淡漠,不喜笑,不多言,唯有那雙墨染的眸子會專注地看著你,讓你知道他在用心聽你說話。 “溫絨?” “哦,我想起來了。”溫絨一拍腦門,笑道,“我是來捎口信的。溫雪讓我告訴你她明天不能赴約了,因為她出大事了。” 溫絨特意觀察了一下付蘇的神情,沒看到他的臉上有什么特別的變化。 “她出什么事了?” “額,她被逼婚了,現在被我爸關了禁閉,手機電腦都被沒收了,她讓你想辦法救她。”她精神要旨傳達到位,“我說完了,沒別的事了。” 見付蘇垂下眼沉默不語,溫絨干笑兩聲準備離開,不料被付蘇叫住:“溫絨……” “嗯?”溫絨收回抬起的一只腳,回頭,“是要問我怎么聯系小雪嗎?沒事,回頭我把我的手機給她……” “不是。”付蘇平靜地打斷她,“我想問,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溫絨愣了下,下意識揉揉短發,她感到尷尬的時候總有這樣的小動作。 她隨意笑道:“老樣子,你知道的,離經叛道,離家出走,當個老師,混口飯吃。” 付蘇沉靜的眸子盯著她看了一會,看到溫絨就快無法支持住這個沒心沒肺的笑容,終于,他點了下頭,淡淡地說:“能自立總是好的。你家的情況不太好,至少你不會被波及。” 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溫絨忙道:“你知道了,我家現在的處境?” “嗯,這種事傳得很快。” 溫絨第一個反應是:“你不會因為這個拋棄小雪吧?她為了你這次不惜跟我爸抗爭到底,死活不愿意去相親。再說,我們家也不是沒救了,只是暫時資金周轉不靈……” 溫絨一緊張話就會變多,然后說著說著又漸漸說不下去了,付蘇安靜得有些死寂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羅嗦的小丑。 溫絨閉嘴了,可付蘇沒答,深黑的瞳孔映出溫絨隱有急色的臉,眼底的神色深了幾分,而后他轉過身,推門而入,只說:“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想起以前,他會說:“我送你。” 雖然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卻比現在這八個字溫馨許多。 看著大門緩緩合上,溫絨嘀咕了一句:“搞什么,面癱越來越嚴重了……” 天上又開始飄起小雪,溫絨戴起帽子,捂緊了圍巾走入風雪之中。 大門后,付蘇安靜地站在石階上,面無表情。剛才溫絨沒有發現,他出來見她的時候,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t恤,他像是不怕冷似的站了許久,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白雪覆滿肩頭,才緩緩抬步走回家去。 004 第二次相親勢在必行,溫小雪終究敵不過溫老爸彪悍的武力手段,哭喪著臉被溫絨再次壓到那間高級會所。 “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