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沒錯,溫絨是一名國家的園丁,專門培養祖國的棟梁,是每年9月10日都能過一次節日的人民教師。 她大學讀的就是師范,學的是體育,她爸最初聽到她要報這個學校時氣得額冒青筋,在聽到她還要報那么個不入流的專業時,登時七竅生煙,抓起件順手的就砸下來。 無奈她在高中就已經空手道黑帶,輕輕松松就把她爸拿下。 她爸怒極攻心,跟要犯心臟病似的,臉色可怕,大罵她不肖,如果不復讀,就不要回家。 溫絨很高興,本來讀大學就要住寢室,她爸真是戳人不戳軟肋,打蛇不打七寸。后來,她爸終于意識到問題,改口威脅她不復讀就不給她生活費。她說,她就是一體育生,只有體育這個專長,復讀也白搭。 于是,大學開始,溫絨就自力更生了——人身的獨立,經濟的獨立。 這所小學是全省最好的小學,好多家長削尖了腦袋把自己孩子往里送,保守估計,校長每年收的贊助費就有好幾百萬rmb。 所以,這里有好多孩子家世顯赫,背景雄厚,東一個局長家的公子,西一個總經理的千金,搞得班主任每次提拔班干部的時候都左右為難,一個不好得罪。溫絨以為,她有責任教好這幫未來的富二代、二世祖。 在她所帶的5個班里,3個低年級班,2個高年級班,本以為高年級的孩子會有叛逆的小惡魔,可沒想到這最大的小惡魔出在低年級班上,一個頂著極端可愛包子臉的小男生。 越美的花越是帶刺,越可愛的孩子越是可怕。 “林子豪!你在干什么?” 溫絨怒斥一聲,跑到事發現場,但已經來不及了,站在林子豪對面的胖小子被放到衣領里的蚯蚓嚇得屁滾尿流,臉色發青,嚎啕大哭。 林子豪仰起頭,笑瞇瞇地對溫絨可愛道:“報告溫老師,我沒干什么。” “我都看見了?!睖亟q一邊幫那小胖子把蚯蚓抓出來,一邊惡狠狠地對滿臉無辜的林子豪說,“你無法無天了!” 這個林子豪是全校出了名的小惡魔,全校老師,乃至校長都拿他沒有辦法,不管他怎么不尊重老師,不友愛同學,都沒法開除他。 一,他的成績全年級第一;二,他的背景硬得跟金剛石一般。校長不想被教育部長叫去訓話,更不想被摘了烏紗帽,最不想丟了每年的100萬贊助費。 沒有老師敢得罪這只小惡魔,得罪他就是摔自己的飯碗,除了溫絨。溫絨恨不得把這個小毛孩吊起來抽打之,于是她真這么做了。 體罰確實有罪,但當老師忍無可忍到發飆時,罪不罪的打了再說。 “道不道歉?” “不。” 好,嘴那么硬,我看你還能硬多久。溫絨一掌打在他的小屁股上。 “道不道歉?” 小惡魔哽咽了一聲,咬牙道:“不?!?/br> 還真是個鐵骨錚錚的好小子。 溫絨連續打了三下:“還不道歉?” “不道歉!我沒做錯!” “你還嘴硬?”溫絨擼起袖子,故意沖手掌呵了口氣,“那你可別怪我?!?/br> 這一掌正要下去,地下器材室的門被人撞開了,副組長震驚地看著溫絨,二話不說沖上前把小惡魔搶過去,手忙腳亂地拉上他的褲子,抱在懷里驚恐道:“溫絨,你瘋了,怎么能打這孩子!” 溫絨皺起眉:“他該打。” “如果這孩子告狀,你吃不了兜著走!” 溫絨不以為然:“他就是欠揍,一天不打就皮癢,打了他就舒服了。上星期才打過,這星期就又犯毛病了?!?/br> 副組長的嘴巴可以塞下一枚鴕鳥蛋了:“你……你這不是第一次?” “你放開我?!?/br> 一個稚嫩的聲音含著怒氣突然□來,副組長一愣,原來是他把孩子抱得太緊了。 他堆著笑關切地問小惡魔:“哎喲,沒事吧,屁股疼不疼?要不要去醫務室?” 誰知這小子嫌棄地皺起小眉頭:“別碰我,糟老頭?!?/br> 副組長的臉頓時綠了,酒糟鼻顯得更紅了。 然后,小惡魔對溫絨吼道:“你這個惡婆娘,我遲早會報復回來的。” 明明大眼睛里還包著淚,小鼻子還紅著,口氣卻不小,倒是有幾分魄力。 溫絨懶洋洋地放下袖子:“這都說了幾遍了,行啊,我等著,可別回去哭著告狀,這不算本事?!?/br> 小惡魔繃著小圓臉,睜大了眼睛瞪著溫絨,就在淚包快要撐不住落下來的時候,猛地扭頭跑了出去。 “溫絨,如果這件事鬧到校長那,你自己一個人負責,不準連累我們體育組!”副組長火氣很大。 溫絨懶得理他,這個欺軟怕硬的東西,難怪一輩子就混到個副組長,還是給校長塞了紅包的。 這個酒糟鼻還是將這件事報告給了組長,可他還沒說完,組長老大就不咸不淡地打斷他:“男孩子皮的時候,用點激烈的手段也沒關系,你家小子不也是被你打大的嗎,好了,沒事。” “好,如果以后有事,秦真,你負責?!本圃惚潜镏鴼?,不甘地說。 “行,我負責?!?/br> 酒糟鼻被嗆得一句話說不出,憤然地下班回家。溫絨立刻遞上一杯茶水:“老大,多謝?!?/br> 秦真搖搖頭:“怎么這么不小心,被李肖仁發現?“ “不知道,我每次都鎖好門再打的,李小人大概正巧去器材室拿東西吧……” 教訓小惡魔的事組長早就知道的,組長對這個小惡魔的事跡有所耳聞,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說起來,這個小惡魔骨頭倒硬,每次被溫絨教訓后竟沒有找爹娘告狀,這點倒是讓溫絨有些刮目相看。 “以后小心點。” “哦?!睖亟q瞇起眼笑道,“我回去想個新法子教訓他?!?/br> 組長大人掏了掏耳朵,裝作沒聽見。 溫絨下班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雪,還真準。溫絨裹上大衣迎風走出校門,突然看到小惡魔,小胖子,還有小胖子的父母。小胖子的父母正腆著臉對站在小惡魔身后的男人拼命彎腰鞠躬,面色很是緊張,像是在賠禮道歉。 那個男人,溫絨順勢看去,白色大衣,白色襯衣,領口隨意搭著米色的圍巾,就是這么簡單的裝扮,卻在這飄揚大雪的背景下像是被定格的油畫,天地間的唯美都凝聚在這一副小小的畫面中。 男人的面容極白,如同天上飄下來的白雪,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看不真切。他嘴角含笑,并不溫暖,面對小胖子父母討好的笑臉也是一句話不說。 溫絨站在一旁看了會,小胖子不停地抹眼淚,鼻涕滴在圍巾上積成厚厚一塊,他的父母還在那給人道歉,而小惡魔和他爸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個世界,欺人太甚。 雖然不愿意多管閑事,可身為老師,溫絨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去了解下情況,正準備走過去時,不料那邊有人先注意到她,那雙眼睛像是一把薄如蟬翼的冰刀在她臉上一掃,又以極快的速度離開。 溫絨感到自己血液在那一瞬間被凍住了,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她再沒猶豫,走到那五個人面前:“打擾一下,不知你們是不是在說這兩個孩子吵架的事?” “你是?”小胖子的mama疑惑地看著溫絨。 “我是他們的老師,他們吵架的時候正好是我的課。我看得很清楚,是林子豪同學欺負了盧小宇同學,我已經讓林子豪寫一份檢查,明天交給我。” 她剛說完,小胖子的父母大失驚色,如果溫絨沒看錯,小胖子的父親竟然在擦汗。 “這位老師,是我們家小宇的錯,不關林子豪小朋友的事。小宇快道歉?!?/br> 小胖子掛著鼻涕,哭得口齒不清:“偶不,素他扒蚯蚓塞到偶的衣服里的!” “你這死孩子!”小胖子的mama一腦門打下來,“快道歉?!?/br> “小宇說得很清楚了,我也看得很清楚,應該是林子豪同學道歉才對?!?/br> 說完,溫絨迎上那個男人的視線。 然后,她不由一愣。 這真是一雙好看的眼睛,美人桃花眼,褐色瞳仁,像是鍍上了一層水膜一般,三分瀲滟,七分涼薄,眼角原本應是微微上揚,卻被他用笑給壓了下去。 他看了溫絨幾秒,眼底平緩無波,過了會突然開口:“子豪,道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男人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讓自己的兒子道歉。 小胖子的父親汗流雨下,逼近瀑布:“不不,是我兒子的錯。請林先生不要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這死孩子。” 那男人笑容依舊:“子豪,道歉。” 小惡魔眼眶忽然紅了,一大包淚涌了上來,他仰起頭,非常非常委屈又氣憤地說:“為什么!” “老師說你錯了,你就錯了?!蹦腥说哪抗庖恢蓖A粼跍亟q的臉上,輕如羽,冰如雪,他對林子豪溫聲說,“快道歉?!?/br> 溫絨本以為小惡魔不會就范,她把他的小pp都打紅了,他都不肯道歉,可事實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小惡魔雖然不甘心,卻強忍著眼淚說:“……對不起。” “好,把眼淚憋回去,不許哭。” 然后,他不理會小胖子一家的反應,也沒看溫絨,拉起小惡魔走向他家的豪華轎車。臨走前,小惡魔扭過頭,紫葡萄一般的眼睛直瞪著溫絨,但他真的沒流一滴眼淚。 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是只小惡魔,老爸只是幾句話就讓溫絨通體不暢。 雖然他一直是笑著說話,溫絨卻有種被人用鞭子溫柔地抽打一百遍的感覺。 “這位老師!” 溫絨回頭,她當然知道他們要說什么,于是搶先一步說:“小孩子從小就要被灌輸正確的是非對錯觀念,明明沒有做錯卻要道歉,明明做錯了卻不道歉,這會影響到孩子今后的成長?!?/br> “老師!這次是我們家小宇的錯。” “怎么會,我確實看見林子豪把蚯蚓放到小宇脖子里?!睖亟q對這樣的家長實在不待見。 “那也是我們小宇先做錯了?!毙∨肿拥膍ama急道,“他先說人家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孩子……所以,那孩子才會……唉!死小子,從哪學來這句話,看我回去不抽你?!?/br> 溫絨愣了半晌,想到林子豪挨打時含淚寧死不從的倔強模樣,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這孩子幼小的心靈得多受傷啊…… 溫絨郁悶地回到家,跟同居中的姐妹,也是林子豪班上的語文老師丁叮把這事說了一遍,丁老師半天沒回過神:“所以說……你就這樣武斷地把林子豪判了刑,還判錯了?” “什么武斷……我明明兩只眼睛看到,再說那小子有那么多不良記錄,他那次不是在你班上把三個女生惹哭了嗎……算了,不說了。” “絨絨,這事可大可小,你要小心?!倍《:芴嫠龖n愁,“林子豪家里的背景真的有點恐怖?!?/br> “說來聽聽,我早聽說這小惡魔家里有背景,到底他家是出了主席還是出了部長啊?林家,我只知道林巖家很厲害,小惡魔家有這個林家厲害?” 溫絨所在的z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線城市,經濟重地,有錢人扎堆,姓林的更是多了去了,但要說真的排的上號,叫得出名的,林巖家算一個,沒錯,她妹被逼著要嫁的林雋就是林巖的弟弟。 丁叮收起備課本,架起八卦的架勢,咽下唾沫,神經兮兮地說:“這倒不是,我也是聽他們班導說的,他家朝里確實有人,軍隊里也有人,省委、市委也有他們的人,家里從政又從商,從他太爺爺輩就開始建立家業,到他爸爸這里三代打下的基業那就是座金山,說到底普通富豪跟他們家沒得比,是真正的豪門世家?!?/br> 乖乖,溫絨咋舌,豪門……這個詞聽著實在扎耳,除了林巖這個林家還有林家這么厲害? 溫絨回想起傍晚的場景,瞇起眼,狠狠嚼了顆牛rou干:“我今天遇見林子豪他爸爸了?!?/br> “?。空娴?,怎么樣的人?我聽說每次家長會林子豪爸爸都是派屬下去的,沒出現過。” 溫絨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笑臉,還有那雙溫柔的桃花眼:“……說不上來,他讓林子豪道歉,還是面帶笑容的跟我們說話,可我總覺得不舒服?!?/br> 丁叮握住溫絨的手,滿臉憂慮:“絨絨啊,這可怎么辦,他不會到校長那參你一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