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他的努力程度,就算來到這個大師如云的布達拉宮,依舊是讓所有人都側目,就算在佛學上并沒有達到至高的境界,他也是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不然的話,他也無法憑借一句話就讓整個高原省的謠言消失一盡,這就是地位,在這個地方比起那些政場上的人更有話語權的地位,如同去年那時候桑然說的那樣,因為這里是高原省。 每天他都在這里思索著,有不少人因為崇拜他,都模仿著他的姿勢,斜著四十五度角看著半空,如同當年的蘇格拉底一樣,嘴唇總是不經意的動著,但是卻沒有人聽得清他在說什么。 沒有任何的流言,潔身自好,一生不娶,也就是這一點,是他唯一一個在別人心中贏了哲楊的地方,苦行僧般的作風,有幾個人可以承受,一年可以,十年呢?十年無謂,那么三十年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誰能夠想到三十多年前那個哲楊身邊的一個愣頭青,竟然到了今天這個地位。 一個人快速的跑了進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桑騰顯然愣了一下,然后在那人出去之后才是低嘆道:“師傅……” 師傅師娘他們都不在,所有的年貨都得自己來置辦,他一個人是無所謂的,但是這里畢竟是他記憶存留的地方,他也想讓這里變得更美好一點,何況還得照顧好山上的師傅他們,給他們帶點日常用品,這個季節天很冷,他們身體也不好,該準備的東西還是得準備的。 例如御寒物品,例如新鮮食品,例如每天的報紙。 在年前的日子里,除了在購物的時間以及睡覺的時間,其他時間他竟然都是在路途上度過的,跑動著。 自從桑婭去后,很久沒有過這種生活了,以前的桑婭就喜歡拉著他在鎮子上游蕩,仿若不讓所有人知道他們的感情就不肯罷休一樣,也給這個不大的鎮子帶來了許多歡樂,所以桑婭走的那天,鎮上大多數老人都去了,都來送了這個永遠笑著的姑娘最后一程。 鎮子上的人都是有愛的。 就算發生了這次的流言他依舊這樣認為,在其他地方都傳播的活靈活現的時候,在這里每個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沒有嘲笑,同樣是笑容,卻讓他感覺到了溫馨,那是一種鼓勵,看笑的樣子就知道。 就像這個時候他要采購年貨,所有人都會在賣的過程中附帶些給他,鎮子太小,大多數人都認識彼此,所以也更能容忍彼此,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才真正做到了那種夜不閉戶的桃花源境,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真正的很自信的說在這里犯罪的都是外來人口。 只要回到這里,葉一哲總是開心的。 所以天天來回著雪山深處和鎮子上,他也沒有任何的厭煩,看到每個人都會很幸福的打著招呼,絲毫沒有因為最近的事情影響到他對他們的態度。 “葉子啊,你不用來的那么勤勞的,這幾天就不要來了。” 看著天天往白馬寺跑的葉一哲,哲楊善意的說道,他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執意要求的話,葉一哲肯定也會想住在這里,除了去上學的這半年,他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身邊,這個弟子的心意他懂,但是他也想他有自己的生活,跟自己無關的生活,不想要他因為自己的緣故受累,很多時候,他的名聲往往是個容易拖累人的舉動。 就如同當年他的兒子,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很明確一件事,他的弟子,如果自己想要做什么,就會讓他去做,自己也會做出一系列的舉動,讓他不被他的威名壓迫著。 長輩太出名,在有些時候不是好事。 哲楊對葉一哲現在就是這個態度,他了解他在江州做的一舉一動,如果這些事情真給人捅到高原省來,就算是墨鎮這些很友善的人,恐怕都會將他當作一個瘟神來看待,那簡直是離經叛道的舉動,不是他可以壓制的下去的,淳樸的百姓只會知道,他是一個黑道上的劊子手。 他還是一個殺手。 葉一哲做的大多數事情,他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師傅,還有幾天就要年關了,既然你們準備在這里,這里也不比以前,那么年味還是得有的,該準備的還是得像山上那時候準備一下,新的氣象嘛。” 葉一哲笑了笑說道,他說的以前是白馬寺人多的時候,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前來,而且作為一個佛學圣地,很難有那種年關的氛圍,不可能如同外面一樣張燈結彩,得保持最尊嚴的莊重,所以對他來說,他也是直到去了山上之后才開始知道什么是過年的,才有了那種喜慶的感覺。 小時候每每下去看到別人家的場景,總是會很羨慕,羨慕別人穿的花花綠綠,還能放著爆竹煙花,被這種生活拖累的情緒,也是自小養成的,不然就算他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在已經知道了一些人情世故的時候在佛像上撒尿了,那也是他實在受夠了這種生活的一個發泄。 現在這里沒有人了,很是死板的師兄也不在,留下來的都是師傅、林老這種對很多外在的東西不在乎的人,所以他的這個想法也不會被人辱罵。 哲楊沒有同意他的建議:“現在這個樣子已經足夠了,如果給那些以前的人看到恐怕已經鬧翻了,也幸好這個時候沒有人在。不過你還是回去吧,天天在山谷里,對你來說不是好事,你有這個時間不如去陪陪桑然他們,在我這里估計人家心里都會埋怨我了。” 到了后面變成了明顯調笑的語氣,讓葉一哲忍不住的低罵了聲“這老頭子”,雖然不知道為何他一直不同意自己這樣做,但是一向聽話的葉一哲還是嗯了一聲道:“那我就不準備過多了,這樣也好,省的打擾這里的寧靜。” 按照他原來的想法,在這個圣地里,把什么煙花爆竹拉來一批,讓林老也看看煙花燦爛的絢麗,也享受下城市里的煙火,這個一輩子都在白馬寺的老人,這是對他最好的回報了。 “葉子,你長大了,也成熟了,這一點我看的很是欣慰,只是很多時候你做事太多顧慮,這一點不好,”哲楊輕柔的撫摸著葉一哲的腦袋輕聲道,“別看我老頭子年齡大了,但是依舊不會像你這樣糾結,既然想了那就去做,不要去在意別人的想法別人的態度,你就是你,你不是別人,任何人都沒有權力來指責你的一切,我希望你能夠注意這一點,尤其在那些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 看著很難得正經起來的哲楊,葉一哲總覺得有點陌生,以前的師傅就算跟他說道理都是在很多的玩笑中間,師傅在他心中也一直都是不修邊幅的,用不上過于尊重,一種頑皮老頑童的感覺,而今天的他,給自己的感覺卻是那種睿智,看透了人世間滄桑想要將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弟子的感覺,這個時候的他,更像當時公孫止水給他的沖擊,讓開習慣了玩笑的他都是玩笑不起來,只能順著他的語氣說著。 “嗯,我會注意的。” 他知道師傅說的也確實是他的毛病,什么事情都喜歡想清楚了再去行事,經常性的會錯過很多東西。 習慣性的將結果都在腦海里盤算了很多遍,將所有能夠想到的可能性都想一遍才做出決定,這是最穩的做法,但是也是很難成功的一個做法。 沒有大的魄力,這是他最大的缺陷。 葉一哲的自我認知還是很好的。 “當年的我,也就是你這個毛病,所以才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如果那個時候的自己能夠決然一點的話,也就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了。” 哲楊嘆著氣說道,“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也就得到了你這個弟子,也算是上天對我的一個恩賜了。” 葉一哲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事情,算的上是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師兄,那事情對師傅的打擊肯定不是一般的大,就算他是活佛,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關心的人存在,那些所謂的大師說的什么都不在乎,看破紅塵,那些只是佛法的初級階段,他們只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地。 師傅就經常對他說,如果他們真的能夠進步的話,最終他們還是回到這個山山水水的地步,只是很多人都邁不過這一關。 入世、出世,最后再入世。 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呢。 “師傅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葉一哲點了點頭道,雖然他知道這個很難,但是對師傅的建議他一般都會去做,師傅很少給他什么建議,大多數時候都是任由他隨心所欲,而一旦說點什么的時候,都是能夠給他豁然開朗的感覺,“只是師傅,你為何在這時候來這里呢?” 死死的盯著哲楊,想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來。 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他的師傅會僅僅因為回憶來到這里,如果真的這樣的話在他離開高原省的時候他就可以這樣做,如果是因為人多的緣故,那么在桑騰離開之后他就可以來。 他在這個時候進來,會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關系? “一半是回憶。” “另一半呢?” “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他? “你猜到了?” 就在桑騰感慨著喊出那兩個字的時候,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一身西裝看似很精神的男子,四五十歲的模樣,沒有過多的裝飾品點綴,氣質卻不是一般人可以擁有,站在那里看著桑騰。 布達拉宮一般不禁止游客亂闖的,除了那些重要的地方,桑騰這里就是一個,沒有著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能擅自進入,桑騰看著來人,感覺有點熟悉的樣子,疑惑道:“你是?” 男子悄然走上前,走到他身旁在他的耳邊低語了一聲,桑騰臉色驟然大變。 半餉之后他才是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 “你猜到情況了吧?” 男子再次問出了一開始的問題,他能夠來到這里自然有著他的手段,這些年他只是一個地道的商人而已,雖然在高原省這個信仰的地方,商人并不能像其他地方為所欲為,但是終究有錢能使鬼推磨。 桑騰是發放了一批信物給一些人的,莫不是有著大公德或者是政要的關鍵人物,他的這個舉動也是促進了整個布達拉宮的繁榮,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將白馬寺的人氣吸了個精光,讓本來可以平分秋色的兩邊,徹底的成了一邊倒,這個時間只有不到一個月而已。 一半是因為哲楊退出后在白馬寺吸引著眾人的本來就是桑騰,而另一半就是他的手段了。 本來就有著高深的修為再加上一些市場手段,才是讓他在高原省的這些大師中所向披靡,也許他的修為并不是最高,但是一定是名氣最大最能夠讓信民凝聚起來的,就連高原省一把手都親口言明他才是真正的大師,可見桑騰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了。 而這個男子奮斗了這些年,唯一不懼怕的就是這些利益的關系,總能通過一些手段讓他找到那些人,得到那些信物然后走入這里。 對于這一點,他隨手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桑騰便是清楚了。 桑騰點了點頭,臉色也是有點傷悲道:“幾個月前我就應該已經察覺到的,只是當時沒有太關注。” “這一點理由,你說服的了你自己么?”男子卻是一副嘲笑的目光看著他,根本不將眾人心中的大師看在眼里的樣子,對他來說值得尊敬的人不少,甚至那些社會底層拼了命在那生存的人他都尊敬著,他也會很主動的給他們提供很多幫助,贏得了很多人的尊重,但是這么多人中間,獨獨不包括眼前的桑騰,甚而至于他的嘲笑很明顯,連一貫的情緒掩飾都不屑,這一幕如果讓以前那些跟他有過交流的人們知道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兩個人究竟有著怎么樣的仇恨才會讓一向溫文爾雅的他這個樣子? 桑騰也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如果男子告訴他的身份是對的話,那么他這個樣子沒有什么奇怪的,自從當年他做了那個決定就沒有渴望得到別人的原諒,高原省不喜歡他的人太多,如果他都在意的話那么他活著會很累。 經過了這么多年,他早就習慣了不去管別人的態度。 “從始至終,我都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目標不會改變,無論發生任何的事情。” 男子顯然沒有想過用這個就能讓桑騰改變,真的可以的話他也不是那個傳奇的大師了,只不過很多的情緒他隱藏了好多年,不宣泄出來實在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對于他來說,這一剎那的情緒失控已經足夠了,轉瞬他又是恢復成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如同平日里見其他人一樣,誰也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輕笑了一聲:“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情,那么不惜一切代價我也會拉著你陪葬。” 說完男子悄然離去,如同沒有來過。 桑騰則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面色有點陰沉,半餉后才是卸下了防備,一臉的落寞。 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是注定要引起很多人注意的。 就在葉一哲準備出門的時候,這個在布達拉宮出現的人,讓桑騰無言以對的人,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站在門口,和正要出去的他四目相對。 “哲楊師傅他不在,你是?” 他并沒有想過這個人是來找自己的,知道他們在山上居住的人很多,在開始的時候鎮子上不少的百姓都會前來,還會帶上不少家里的特產,在他們心目中哲楊一直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雖然他離開了白馬寺他還是他們心目中的活佛。 過了有一年左右,來山上的人才少了起來,師傅的性格注定他會慢慢的勸說他們離開,所以很多年這里都沒有過人來打擾,更不要說是這樣一個他根本都不認識的人。 一身成功男人的模樣,顯然在商場打拼了許多年,這樣一個人來這里,肯定是找師傅的。 葉一哲心中瞬間冒出的想法。 “我知道他不在,你在就可以了。” 男子微笑的看著他,他覺得這個笑容和師傅很像,心中起了好感便是將他邀請了進來坐下說道:“有什么事么?不知道你是?” “我只是有家歸不得的一個孩子而已,閑云野鶴不足掛齒,我只是來看看你,能夠被哲楊師傅那么重視的弟子,會是怎樣的驚艷絕代而已,沒有什么其他緣由。” 葉一哲雖然聽著奇怪,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相信了這個男子,也許是因為那份熟悉,也許是他看著自己確實很友善的緣故,在這段時間里,他已經被各種事情弄的有點風聲鶴唳,這個也是他經常去師傅那的原因之一,在師傅身邊總能冷靜下來,很冷靜的去思考一些事情,眼前這個男子,看上去五十歲左右,同樣給了自己那種感覺,很寧靜,容易讓人安心。 這一定是一個很幸福的老頭子。 家庭一定很美滿。 或者心態一定很好。 不然是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的。 “先生你謬贊了,你肯定認識師傅吧?” 葉一哲試探性的說道,他那番話他不怎么相信,就純粹的為了找下自己,這一點換做任何人都會和他一個想法,很是熟悉的找到這里,看著這個屋子還流露著一點點的懷念的感覺。 他以前來過! 心中保持著這個結論,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個男子,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么來。 男子呵呵的笑了笑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在屋里看看這里看看那里,然后再回頭看看葉一哲:“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他有你這個弟子,實際上是他的福分。” 見葉一哲就要否定,他伸出手止住他的話語:“不要急著否認,這是他的福分不假,但是同樣的你也不適合做他的徒弟,如果讓天下人知道,活佛哲楊最愛的弟子竟然絲毫不信佛,你說那得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 說著他就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大聲,到了最后已然有了許多凄慘的感覺。 葉一哲卻是一震。 這一點也是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是好弟子的緣由,但是就算是師傅他自認都沒有將這一點表現出來,他從小也看了許多的佛經,腦袋中的知識不比那些所謂的大師少多少,可是就算這樣,他依舊不信佛,而且是一點都不信。 所謂神佛,欺世盜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