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如箏這才停止了叩頭,勉強忍著暈眩謝了皇恩,明德帝又到:“只是如今前線大軍人手吃緊,卻是分不出人馬去尋他了……也罷,朕便下旨讓雁陘關附近的兵馬小股出動,盡量保蘇*卿安全便是。” 如箏雖然知道這樣希望渺茫,但也明白明德帝的難處,當下還是鄭重地叩謝了皇恩,便要同老誥命一起告辭退下,卻不防旁邊一個小內侍疾行而來,對著明德帝跪下稟到:“啟稟陛下,殿外宣威將軍凌朔風求見。” 明德帝見他此時來見,心里揣度著約莫與如箏報上的事情有關,便讓老誥命重新坐下,讓內侍宣了凌朔風進來。 凌朔風大步走進中極殿跪下參拜,如箏只是略看了一眼,便看出他消瘦了很多,臉上也帶著些大傷初愈的蒼白,當下心里便是一酸。 凌朔風稟明來意,果然是到蘇府吊唁,聽了蘇有容的事情便進宮求見,明德帝順勢同他說了恩旨尋人之事,凌朔風便自請回前線尋蘇有容,明德帝略沉吟了一陣便允了,還下旨撥給了他五百京衛。 不多時,三人拜別了明德帝出了中極殿,到了宮門口,老太君謝過了凌朔風仗義相幫,便扶著如箏的手上了帷車,如箏回身對著凌朔風深深福下:“凌表哥,多謝你出手相助,此番去往北狄,無論能否尋得子淵,你一定要安全回來,莫忘了琳瑯表姐和安兒還在家里等著你……”說到這里,她自己卻忍不住了,兩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看的凌朔風一陣心酸: “如箏表妹,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好了,子淵此番是為著我二哥才深陷險境,我定要將他好好尋回來!你放心,他既然用了這李代桃僵之計,那定然是還活著!” 聽了他這番話,如箏心里也安定了許多,當下也不多說,又對他鄭重拜謝了,便蹬車陪著老太君返回了蘇府。 中極殿內,明德帝沉郁了許久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對著旁邊的秦順說到:“若是此番蘇有容真能逃得升天,倒是個好兆頭……” 秦順見主子總算是有了一絲笑模樣,老臉上的皺紋也撐開了些,陪笑到:“陛下圣明,想那蘇將軍為人機警聰敏,定能逃得活命,咱們大盛軍也定能旗開得勝的!” 明德帝回頭看了看他,笑著哼了一聲:“連你都知道他機警聰敏?” 秦順知道自己失言了,當下靈機一動笑到:“陛下,老奴哪懂什么,還是當年在冬至宮宴上,蘇將軍救駕時陛下說過的,老奴就記住了……” 明德帝點了點頭,嘆道:“是啊,當年他還曾救過駕呢……”話音未落,他的面色又沉郁了下來:“蘇家的倆小將,加上凌家老二,若是此番折在北狄,卻實實在在都是冤死的……” 秦順見他目光凌厲,知道這話不是自己能插嘴的,當下便默然低下頭去,明德帝許是憋得久了,秦順又是親信之人,便長嘆了一聲,對他說到:“天祈這孩子,小時候看著倒是個好的,朕也喜歡他殺伐果斷……如今看來,卻是個小事計較大事糊涂的!”他搖了搖頭: “天祉誠孝,身子卻是太弱了,性子也太柔,如今看來也只有天祚……”聽到這里,秦順再也不敢裝不懂了,趕緊跪下叩頭到:“陛下,陛下請三思啊!” 明德帝低頭看看他顫抖的樣子,反倒笑了:“你這老才,怕什么,朕多少秘事都沒瞞著你,此番也不會殺你滅口的!” 秦順卻還是叩頭不止,雖說他自己背地里受了凌貴妃不少好處,沾了點恭王黨的邊兒,可心里卻還是只忠于明德帝一人,此番見明德帝微微露出易儲的意圖,又想到顧相在朝中的勢力,便極想勸明德帝三思,可身為內侍奴才,又不知怎么開口才好,只得叩頭如搗蒜。 明德帝見他如此,也知道是自己急躁了,當下便長嘆一聲:“罷了,此番便當朕沒說過,扶我進去歇歇。” 秦順這才爬起身,扶著明德帝進了后間。 回國公府這一路上如箏都在安慰著老太君,老太君又如何不知她心頭的忐忑和傷懷,卻也不多說,只是輕輕拍著她的手,到了府里,老太君不顧蘇清辭的猶豫,令人將靈位什么的都撤了,請了官府的仵作來驗了尸,又對比衣著定下了棺中之人也是大盛子弟,身份卻是再難查清,便回稟了老國公,本來按照規矩是要由官府運走掩埋的,老國公卻感嘆了一聲,拍板將那兵士按外侄孫之禮在國公府發喪,令下人們都帶了孝,停靈七天入葬,明德帝知道了此事,還特地下旨褒獎了國公府義舉。 這樣一番折騰,如箏卻是沒有親歷,從翊盛城回來的當天午后,她就發起了高熱,心疼地老太君趕緊為她請醫問藥,崔侯得知了此事,也請了葉濟世同去探了她,葉濟世診了說是焦心勞力才導致高熱,雖然無大礙,調理起來卻是十分麻煩,當下開了藥,又叮囑如箏要寬心服藥,如箏服了葉濟世的藥,總算是退去了些熱度,卻還是低燒的迷迷糊糊的,額頭上的傷也因為耽擱了時間和發熱的緣故一直沒有收口,熱度持續了七八日才退徹底了,傷卻拖了半月才收口,留下了棗子大的一塊疤。 ☆、第236章 傷慰(上) 到了七月初,如箏總算是漸漸痊愈了,人卻又瘦了一圈兒,大姐兒應嫻經了此事仿佛一夜之間便長大了,這十幾日里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陪著如箏,說著童言稚語給她寬心,退燒之后,如箏念著老太君的話,日日強逼著自己吃飯進補,倒是沒有留下什么大的癥候,老太君賜下些補品,三房程夫人也經常帶著藥材來看她,除此之外,倒是在沒有什么動靜了,尤其是漪香苑,停靈那日一通爭執,如箏雖然已經是隱忍到了極致,卻依然觸怒了廖氏,但此番如箏卻顧不上她,一心撲在了前線的消息上,可關山阻隔,戰火連天,消息豈是那么容易傳回來的? 蘇有容被渾身劇痛驚醒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伸手摸刀,卻發現自己竟然連抬手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了,心里一陣驚跳,好在立刻耳邊就傳來了一聲溫柔熟悉的呼喚: “小淵子,別動,是我……” 聽到這樣一聲,蘇有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里,勉強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紅衣女子:“師姐?!” 他出口聲音微弱,心疼的尉遲纖幾乎落淚,趕緊對著外面喊了一聲:“夫君快來,師弟醒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過,趙信陵沉靜的面容出現在蘇有容眼前,瞬間便令他安定了三分:“師姐夫,我這是……回了京師?中都?” 趙信陵一邊手腳麻利地給他解開衣服查看傷勢,一邊搖頭說道:“你莫急,咱們現下還在邊關,而且此處北狄人很多,不過你放心,我和你師姐找到的這個山洞很隱蔽,不會有人發現的。” 蘇有容這才想到環視四周,果見是在一個山洞里,旁邊尉遲纖背對著他二人說到:“師弟,你別忙著問,先好好歇一歇,吃點東西睡一覺,等你好些了我和你師姐夫慢慢告訴你。” 蘇有容徹底放下心,點了點頭便有些迷糊,趙信陵叮囑他不要睡,給他換好了藥又扶他起身喝了點粥,用了內服的藥,才讓他重新躺下。 蘇有容還想問點什么,卻連組織語言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趙信陵見他睡熟了才放下心,對尉遲纖言到:“如今看來,他的命應該是能保住了,這小子底子真不錯,也不知是吃什么長這么壯……” 尉遲纖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也笑了:“那咱們就守著他吧,如今外面都是北狄兵……” 趙信陵卻搖了搖頭:“咱們此番流年不利,好容易來趟關外卻趕上了兩國交兵,不過我還是要出去轉轉,找不到雪蓮,我不甘心!” 尉遲纖聽他這么說,一把拉住他手,搖頭說道:“夫君,不要去,外面危險,且此處離昆侖山還有這么遠,怎么會有雪蓮,你去了也徒然……” 趙信陵卻是拍了拍她手,輕輕掙開:“碰碰運氣吧,不能再等下一個十年了,岳父大人的老傷……” 尉遲纖聽他提到尉遲行天,心里忍不住又暗恨北狄人好端端要犯邊開戰,不然他二人早就到了昆侖山,采到雪蓮了…… 看著自家夫君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尉遲纖又轉回身坐在蘇有容身邊:好在此番陰差陽錯救了小淵子,也算是不虧了…… 趙信陵這一去便去了兩日,尉遲纖一邊看護著蘇有容,一邊焦急地等著,兩日后的午夜,趙信陵終于回來,卻依然是兩手空空。 尉遲纖見他平安回來了,也顧不上失望,趕緊安頓他休息,趙信陵借著火折子微弱的光隨便吃了些干糧,對尉遲纖嘆道:“此番又是一無所獲,纖兒……” 尉遲纖搖了搖頭:“罷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許這就是咱們的命數吧……” 蘇有容迷迷糊糊聽到趙信陵進來,本來是想起身打招呼,卻突然聽到他的話,心里一動便闔眼繼續裝睡,卻是支起耳朵聽著尉遲纖下面的答語。 尉遲纖回頭看了看蘇有容,見他還在熟睡,才說道:“好在此番救了師弟,也不算一無所獲了,過幾日咱們……” 她話未說完,趙信陵卻是搖了搖頭:“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像是怕驚醒了蘇有容似的,他略壓低了聲音:“我此次出去,雖然無所獲,卻有些發現……不知為何,外面巡邏的北狄人稀了很多,我猜想是大盛開始反攻了,這樣的話以我的輕功,躲過北狄人趕往昆侖山應該是沒什么問題,如今師弟的傷情也穩定了,你便在這里守著他,也省的給我礙事……” 他一言出口,尉遲纖卻急了,勉強壓低聲音說到:“那怎么行!這一路路途遙遠,登昆侖山又那么冷那么險,沒人照應怎么行,最起碼的,你上山的時候誰給你望風,若是被昆侖派的人發現……” 趙信陵聽她聲音漸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噓,別讓師弟聽到了!” 尉遲纖又唔唔了兩聲,不知被趙信陵用什么方法制住了,低聲說道:“就這么定了,這兩日我再出去尋些草藥,待師弟身子好些我就出發,你不要告訴他,便說是我出去采藥……”他聲音漸低,不一會兒就聽不見了,蘇有容聽著趙信陵和尉遲纖在山洞另一邊安頓了躺下,一動也不敢動,心里卻如同翻江倒海: 從趙信陵夫婦的只字片語中,他完全聽明白了,他二人此番出來并不是尉遲纖前次說的訪友,而是要去昆侖山上找什么藥物之類的,而這東西對尉遲行天來說非常重要,重要到性命攸關的地步。而自己,正是他們二人的拖累…… 想到這里,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自然是不能拖累他們的,再者說尉遲纖告訴他趙信陵用了旁人的尸首代替他留給北狄軍的時候,他心里也是一陣驚跳起急,怕京師的如箏和衛氏知道出什么岔子。 想到這里,他便在心里暗暗打算好了下一步的行動,又細細籌劃了一番,第二日醒來,還是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的樣子吃藥休養,閑暇了就將凌逸云留下的輿圖拿出來用力往心里記,如此過了三日,終于等到草藥用完,趙信陵要出外采藥,蘇有容知道,他此番去了再回來,便是告別自己二人上昆侖的時候,這也是自己最后的機會了。 他運起內力,聽著趙信陵的確是走遠了,便偷偷從里衣袖子里僅存的幾根銀針中摸出一根,裝作十分無力的樣子扶著墻走到尉遲纖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著趙信陵離開的方向。 尉遲纖見他起來了,回頭嗔到:“小淵子,你沒事跑什么,趕緊去躺著!” 蘇有容看著自家師姐,臉上現出一個十分溫和的微笑,看的尉遲纖心里一奇,還沒等她發問,蘇有容便笑著伸左手在她發間一拂:“師姐,頭上有片葉子……”尉遲纖笑著轉頭看看他的手,卻不防他右手突然伸到她頸后,尉遲纖只覺得脖頸間微微刺痛,整個身子便麻木了:“小淵子,你干嘛?!” 蘇有容笑著接住她無力歪倒的身體,將她抱到自己剛剛躺的地方:“師姐,對不住了,這麻藥只會維持一炷香時間,你略歇歇就過去了……”他拉了件衣服給尉遲纖蓋上,又在他們的行李里翻了幾塊干糧揣了:“等師姐夫回來,你們趕緊上昆侖山辦事吧,切莫耽擱了,我也得趕緊回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大咧咧地拿起了尉遲纖的劍,想了想又放下了,換了包裹里放著的一柄短劍:“這個借我無礙吧?” 聽了他的話,尉遲纖心里一驚,暗怪自己昨夜聲音太大,居然被他聽了去……當下便驚到:“小淵子,你可別想差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外面都是北狄人!你……” 蘇有容低頭看了看自家師姐焦急的面容,輕輕笑了一下:“師姐,你別擔心,我沒事了,這幾天我是裝了騙你的……”看尉遲纖又要說什么,他又俯身對她笑了笑:“師姐,我是個軍人,只要沒死,便要歸隊的……”他在尉遲纖焦急的注視下走到洞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 “別追我,我的輕功,你知道……”話音未落,他人已經去的遠了,想到他身上的傷,尉遲纖急的幾乎落淚,卻也無法,只能乖乖等著趙信陵回來。 告別了尉遲纖的蘇有容,憑著超卓的輕功和前世練就的隱蔽能力穿梭在小股的北狄軍中,白天看日頭,晚上看星星,慢慢朝著三關的方向摸了過去,可兩日多勞累驚心下來,身上的傷便又反復了個七七八八,到了第三日午間,他只覺得口中發干,眼前發黑,內力也提不起來了,便找了個略隱蔽的地方倚著,想等日頭過了再趕路。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迷糊過去的時候,卻聽到一陣細微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大,聽著竟像是個幾百人的小隊,蘇有容當下心里便是一驚,剛要掙扎著起身逃遠些,耳邊卻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我說老張頭,你這老馬識途的辦法準么?這馬能自己跑回營地,便真能找到那小子?!” 聽了這個炸雷般的聲音,蘇有容忍不住在心里把土洋中西的神明都謝了個遍,當下也不再遲疑,趕緊起身掙扎著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待見了馬上凌朔風熟悉的容貌,便再也支持不住,笑著向他招了招手便跪坐在地上:“叔罡兄……救命……” 凌朔風又驚又喜,趕緊翻身下馬扶住他,卻在看到他胸前滲出的血跡時紅了眼眶,再低頭喚他名字,蘇有容卻是渾然不覺,已經昏過去了…… ☆、第237章 傷慰(下) 蘇有容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來時,便看到了旁邊一臉驚喜的凌朔風。凌朔風見他醒了,稍微放下點心,趕緊端起旁邊溫著的一碗藥,催他快喝,他問了凌朔風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到了雁陘關了。 蘇有容略欠了欠身,卻覺得渾身跟散了架似得,努力攢了攢,終于作罷,就著凌朔風的手將一碗藥喝了,看著他關切地眼神心里一暖,又馬上抽了起來:“叔罡兄,我對不起你……”話音未落,淚已滑落臉頰:“仲康兄……我沒能護住他!” 凌朔風雖然心里已經有了些準備,此時聽到他的準信兒,還是驚痛地幾乎落淚,卻又怕蘇有容更加難過,強忍著安撫到:“你不要自責,你能逃得升天已是不易,二哥他……終是苦命……” 蘇有容心痛如絞,卻強壓著向他說明了凌逸云出事時的情形,凌朔風趕緊招了個親兵去報給武威侯和凌驚雷聽,讓他們安排人去找尋尸首。 蘇有容在被傷痛和自責折磨著等了一天一夜,終于聽到外面一陣喧嚷,便也不顧凌朔風力勸,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卻只看到凌驚雷拿著一個不大的包裹走進來,看到他神色一變,不待他發問便急匆匆進了議事廳。 蘇有容和凌朔風正想追上去問,身旁卻突然刮過一陣紅色的風,二人定睛看時,卻是小郡主李踏雪捂著嘴沖進了后院。 凌朔風見狀不好,趕緊連勸帶拉地將蘇有容弄回了里間床上,自己進了議事大廳。 蘇有容等了好一會兒才把雙眼血紅的凌朔風給等了來,凌朔風看他眼神也知道此番不能含混過去,便拍拍他肩膀說到:“你撐著點,我跟你說……左右我二哥是不在了,這些也都不重要……” 聽了凌朔風斷斷續續的講述,蘇有容才知道,原來凌逸云掉下去的那個懸崖下面竟然是個狼窩,還是超大規模的,以至于當地居民都叫那里做“惡狼谷”,凌驚雷和李踏雪帶人繞到懸崖下面時,看到的只剩下一谷底森森白骨,有的已經枯槁,有的卻還沾著血rou,根本分辨不出哪一具是凌逸云了,凌驚雷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些他散落的隨身之物,證明他確實是掉到了這里。 二人一怒之下,帶著兵士們屠盡了谷中的惡狼,收拾凌逸云的遺物回了雁陘關,這樣一番慘狀看下來,凌驚雷尚且還撐得住,李踏雪卻是幾近崩潰了。 蘇有容聽著凌朔風的話,慢慢地便紅了眼睛,心里一陣氣血翻涌,深吸幾口氣壓了下去,又在聽到他說“遺物”時突然一驚,一把拉住凌朔風的手臂:“叔罡兄,我貼身揣著的東西呢?那里有緊要之物!” 凌朔風聽他問的急,也不敢耽擱,趕緊將給他換衣服時取出的東西拿了過來,蘇有容看著那張將士血書一角洇透的一大灘血跡,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趕緊又打開旁邊那卷輿圖,果然見上面斑斑點點,全是血跡,掩去了不少字跡圖畫。 看到凌逸云珍若性命的輿圖被自己弄成這樣,蘇有容心里愧悔悲痛再也忍不住,一揮手捶散了旁邊一個小幾,凌朔風上來拉他,卻不防被他一口血噴到了衣襟上,嚇得凌朔風高喊著“軍醫快來!”就要把他往椅子上按。 蘇有容卻是緊緊抓著他手臂,猛地搖了搖頭,聲音嘶啞地吐出一句:“叔罡兄,給我備紙,大張的!” 凌朔風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干什么,還想出言相勸,卻在看到他血紅血紅的眼睛時吞了回去,讓親兵趕緊在旁邊小廳里放了大桌子,鋪紙磨墨。 蘇有容抱了那張輿圖鉆進小廳,便咬著牙再也不說一句話,任凌朔風怎么勸怎么問也不抬頭,只是扎在桌上憑著自己的記憶和殘圖上的線條,一筆一劃地復原著那張輿圖。 凌朔風長嘆一聲,知道此番是勸不住了,又怕他出事,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小廳門口,替他看著,不多時,卻看到李踏雪急慌慌地朝這邊走過來,他心里一沉,便起身迎了過去。 李踏雪也不跟他廢話,繞過他就要往小廳里闖,卻被凌朔風一把拉住:“郡主留步!” 李踏雪回頭看著他,眼睛腫的像個桃子,淚卻已經都拭去了:“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又不是沒心肝,豈會遷怒于他,我只是想問問……仲康他最后說了什么沒有……”說到這里,她眼眶又潤濕了,卻強忍著不教淚水落下。 凌朔風卻是長嘆一聲:“郡主,我二哥沒了,子淵比咱們都傷心,如今他傷著,最怕回憶往事,咱們還是……”他看李踏雪還有些猶豫,便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到了小廳門口,看著里面奮筆疾書的蘇有容輕聲對她說:“我二哥讓他帶回一張輿圖,想來是心血之作,子淵這一路奔逃,傷口沁出的血將那圖染了,他便這樣不顧性命地非要現在重畫,郡主,你忍心再去問他么?” 李踏雪抬頭看看他,眼淚終于還是決了堤,匆匆撂下一句:“你好好看顧他。”便哭著向校場上跑去。 五六個時辰之后,蘇有容終于將那張輿圖纖毫畢現地仿了出來,才稍松了口氣,扔了手里的毛筆抬頭看著凌朔風,和他相視一笑,下一瞬眼前卻是一黑,直直的向著后面倒了下去,幸虧凌朔風眼疾手快,才沒讓他直接仰在石板地上。 醒的少睡得多,昏昏沉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蘇有容總算是略恢復了些,慢慢起身下了床,環顧四周凌朔風卻不在,只有一個他的親兵趕緊迎了上來,給他端藥拿粥。 蘇有容喝干了藥,耳邊隱隱傳來校場點兵的聲音,當下驚倒:“要開拔么?什么情形?” 那親兵對他一抱拳答道:“回將軍,十幾日前大少看了您畫的那張輿圖,找到了一片極佳的戰場,和侯爺三少他們參詳了一夜,連夜報了殿下知道,此番各路大軍已經調動完畢,準備將北狄人合圍殲滅了!” 蘇有容聽了他的話,唇角牽出一絲笑意:“好極了,去給我隨便找點吃的,弄套盔甲兵刃來!” 那親兵聽了他的吩咐,略帶為難地開了口:“將軍,三少帥臨出門時交代過小的,讓小的伺候您好好養傷……” 蘇有容抬眼看著他笑了,聲音和緩,目光卻不容置疑:“快去!”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蘇有容一身戎裝出現在校場,意外之喜地還尋著了蘇小絨,凌朔風看著他臉上氣人的笑意,忍不住破口大罵,蘇有容卻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打馬走入了軍陣中。 武威侯無奈只得允了他隨軍出征,又仔細叮囑自家侄兒仔細看顧著他,誰知本來不過是為著讓蘇有容盡一盡心省的遺憾,到了戰場上,他卻憑著手里一張連弩,一把令旗,指揮著軍陣在北狄軍里殺了個三進三出,將北狄最精銳的黑旗軍挑了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