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那日女兒令車夫駕車狂奔,那賊在后面追趕,女兒遠遠望著還有兩三丈就要追上時,便已經把簪子攥在手里了……”她哭得梨花帶雨,哽咽著抬頭: “幸而老天垂憐,那賊尚未近前,尉遲小姐夫婦便策馬從旁邊道上經過,女兒情急之下高喊救命,趙大俠便打馬擋住了那賊,尉遲小姐見馬驚了,又從旁邊躍上馬車,踢走了車夫,拉住驚馬救了女兒,僥是這樣,女兒還差點飛出車外,多虧尉遲小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女兒手臂,女兒才未摔個粉身碎骨!女兒回過神來時,那惡賊已經被趙大俠手刃于劍下,女兒實不知父親‘接觸’一說,從何而來!”她表面上哭得傷心,實則一直冷眼看著林侯反映,見他聽到尉遲纖拉自己一節時,眼神一變,當下明白自己是猜對了! 聽了她這番解釋,林侯面色稍霽,冷哼了一聲:“起來說話。” 如箏擦擦眼淚,起身侍立在一旁,等著自家父親訓話。 林侯抬眼看了她:“雖然你不曾有過失德之事,但如今坊間傳言四起,你確是給侯府丟了臉面,這還是小事,今日散朝之后,蘇世兄找到我,已經透露出暫緩結親的意思,如今我也無他法,只得按著國公府意思來了,本是好好一門親事,竟被你搞成這樣,真是孽障。” 如箏心里嘲怒交加,臉上卻現出恭順又悲戚的顏色:“父親所言極是,都是女兒不好,如今女兒也不求什么國公府的親事了,只愿此事能早些揭過,也免得父親為我cao心動怒。” 林侯看她恭順,臉色好了些,想了想又冷哼到:“但愿如此,如今因著你的事,累的你的姐妹們都跟著丟丑,你母親這幾日也是唉聲嘆氣地,只是不讓我和你說罷了?!?/br> 如箏心里一沉,又涌上熊熊怒火:原來這才說到正題!她心里冷笑三聲,垂眸言到:“女兒不孝,累的父母憂思,姐妹令名受損,女兒愿到娘親陪嫁莊子上暫住一段,等風頭過去,再聽父親大人傳召。” 聽了她這話,林侯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也好,那你現在就回去收拾一下,過幾日就到你娘的陪嫁莊子上散散心吧?!?/br> 如箏恭順地服身:“是,女兒告退?!?/br> 走出東書房院門時,如箏回頭看了一眼,薄薄的青綾紗,遮去了她唇角的冷笑和眼中的凄涼,林侯不同于薛氏,畢竟是她血脈相連的父親,她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卻從未享受過來自父親的寵愛,也是,連平等相待都做不到,更何談寵愛?! 她終于拋掉心底最后一絲祈望,冷冷地咬了咬唇:這樣也好,人家要自己為愛女的好姻緣讓路,自己也樂得清靜,住到莊子上散心……如今數九寒冬的,散命還差不多! 看來要好好籌謀一番了……這樣想著,如箏登上了回沁園的軟轎。 午后,沁園一片忙碌,卻并不慌亂,每個人心里都憋著一股氣,反而是如箏,閑閑地收拾著細軟,將值錢的首飾和新鋪子莊子的契書妥善收好,交給浣紗隨車帶著。 崔mama看如箏幾乎帶上了所有的身家,心里一陣凄涼,在世家宅門里當差這么久,見慣了潮起潮落的她,如何不知這樣的隱居,往往就是被家族遺忘,乃至終生不得嫁人的前兆……只是看到自家小姐竟然也是這么清醒,連一點希望都不抱,她怎能不揪心難過。 她走上前,強打精神笑了笑:“小姐,行李不用帶這許多吧,不定咱們哪天就回來了……” 如箏回頭看看崔mama,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家貧路富,無妨的?!倍讼嘁曇恍?,目光中卻滿含凄涼,她們都知道,對方是在勸慰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一會兒,如詩看院子里氣氛不對,趕緊從東廂房趕到如箏的正房,待如箏向她大略說明情況之后,如詩凝眉說道:“二叔也忒糊涂了,怎能做這般打算,箏兒你放心,我這就出府回家稟告母親,晚間讓我父親來說,二叔雖然貴為侯爺,但我想大略也是愿意給我爹這個兄長幾分薄面的!”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里一暖,對著如詩鄭重地拜了拜:“箏兒多謝大jiejie和伯父伯母的錯愛,但meimei實不能接受jiejie這般好意,本來為著我的事,已經害得府里損了顏面,姐妹們也跟著受了連累,現下父親命我到莊子上暫避,也是為了我好,若是我仗著伯父伯母的愛護任性妄為,累得伯父與父親兄弟之間生了什么嫌隙,便又是一大罪狀了,還請大jiejie千萬莫要將此事告知伯父伯母,meimei到莊子上清靜一段日子也好,不定我什么時候就回來了呢。” 聽了她這番話,如詩如何不知她是體諒自家庶房尷尬的地位,當下嘆道:“我可憐的妹子,你疼惜這個那個,誰來疼惜你呢?” 她一句話,酸的如箏差點落下淚來,如詩輕輕把她的頭攬到懷里:“好,我聽你的,不過最遲等過年的時候,我必讓父親給你說情,你先去,過幾日我求了父母和老太君,便去莊子上陪你住一段……” 如箏依著jiejie的肩膀,無聲地點點頭,努力忍回了眼淚,仰頭給了如詩一個笑臉:“好,我備了好吃食等jiejie?!?/br> 如詩點點頭,便幫如箏看了要帶的東西,剛把一頂暖耳放到包裹里,便聽夏魚一聲報,卻是如書到了。 如箏和如詩趕緊迎出去,只見如書急匆匆上前,身后跟著的雪茉還拎著一個大包裹,費力地追著自家小姐的步子。 81遠謫(二) 如書幾步跑到如箏身前,還未說話,眼圈一紅便落了兩行淚下來:“jiejie,你當真要走么?” 如箏看著她點點頭,伸手為她拂去淚滴:“別擔心,我不過是去莊子上住一段……”她看看如詩,裝出一個輕松的笑:“剛剛大jiejie還和我說呢,要去找我玩兒,到時候你也一起來啊!” 如書重重點頭:“jiejie放心,我定會去的?!闭f著喚過雪茉,把包裹放在桌上打開,如箏一看,里面全是暖耳,斗篷等一些厚衣服物件,不禁失笑到:“我的好五小姐,你這是要搬家么?” 如書氣的一跺腳:“jiejie,你怎么還像沒事人似的,莊子上多冷,又沒有地龍,冬日里靠那些炭盆怎么夠用!”她說這話,手上還兀自不停地翻著包裹里的衣服:“咱倆身量差不多,我冬日里一向是貓冬不出去的,厚衣服有幾件也就行了,這些你帶著,到莊子上替換著穿!” 如箏微笑看著如書,那堆艷色的斗篷如同一個個炭盆一樣讓她覺得暖融融的,暖的幾乎落下淚來:“好了,我自帶了不少厚衣服的,你快別翻了!” 如書搖搖頭,又要落淚:“jiejie,我是個無用的,除了幫你打點打點衣服,再沒什么可幫的了,你就依了我這一次吧,不然我是怎么都不會放心的!” 如箏無奈之下只得點點頭,叫夏魚收下,準備等走了以后再讓留守的丫鬟還給她。 晚間,如詩如書陪如箏用了晚膳,又是一番叮囑后各自回去,如箏令小丫鬟打了燈籠送如書回荷香小筑,自招了崔mama和四個大丫鬟進了堂屋。 如箏在桌后坐定,又讓她們也坐了,笑到:“如今情勢,已由不得咱們爭什么了,不過到莊子上去,也未必就不好,清靜些時日,也好理一理這些日子來的煩亂,明日午后出府,奶娘是一定要跟我去的,你們幾個誰想去,誰要留下來看院子,自己說說,我也好安排?!闭f完,打量了她們一圈,夏魚先是搶著開口: “小姐,奴婢要陪小姐去!” 崔mama瞪了她一眼,夏魚訕訕笑著吐了吐舌頭,逗得如箏笑了一下。 浣紗也開口言到:“小姐,奴婢也想陪您去?!鼻镅汶m不善言辭,此時卻也不甘落后: “小姐,您的吃食一向是奴婢在調理的,您帶奴婢去吧。” 如箏笑著看看她們,又轉向待月,見她好似若有所思,卻在出神。 待月感到如箏目光看著自己,心里一驚,開口言到:“小姐,奴婢自然也是想和小姐去的,只是,這院子,誰來看呢?” 如箏看她表情,如何不知她心內所想,當下心里一冷,卻也并不說破,笑到:“待月說的也是,你們總要留下兩個看院子的,待月算一個,夏魚你機靈,一向是和擔著各院聯絡的差事,你便也留下?!笨聪聂~失落的表情,又笑到:“莫撅嘴,早晚要把你們都接去的,現下就是給我料理一下府里未盡之事?!?/br> 聽她這么說,夏魚才點點頭:“那小姐要早招奴婢去啊?!?/br> 如箏笑著,冷眼看了看待月,卻見她低頭默然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安頓了一番,如箏便讓各人散了,只留了夏魚浣紗值夜,細細叮囑了夏魚看好院子,主仆三人便梳洗了睡下。 她早早就寢,卻不知此時的慈園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張嬤嬤在門外惴惴地守著,自家主子這樣的大怒,近幾年是絕少了。 房間內,老太君蟒頭拐頓在地上咚咚作響,即使是林承恩這個國之重臣一品侯,也感到了一絲膽寒,只得畢恭畢敬地垂首侍立,等老太君責難的話稍告一段落,才敢低聲言到: “母親息怒,兒子此舉也是想讓箏兒略避一下京中紛起的流言,等風頭過了,自然還是要接她回府的,母親不必擔心?!?/br> 老太君斜睨了他一眼:“避風頭?!避什么風頭?我箏兒不過是被惡賊攔路打劫,驅車逃了,有何風頭可避?你不說查那些坊間胡言的源頭,反而讓箏兒避到莊子上,豈不是坐實了外面那些邪心人的胡謅妄揣?這樣本末倒置的主意,也是你這堂堂一品侯內閣學士該有的決斷么?” 老太君面容沉肅地看著林侯:“別當我老了就糊涂了,你們夫婦打的那些小九九我心里明鏡似的,如婳對蘇百川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只是我這句撂在這里,當初你父親跟老國公定的人是如箏,你若是還懂得一個‘孝’字,就別打什么李代桃僵的主意!” 林侯見一向顧及自己顏面的母親說出此話,知道她是動了真怒,忙躬身答道:“回母親,兒子不敢忤逆父親遺命和母親的慈命,只是如今國公府蘇世兄已經明里暗里提點兒子,不想再給蘇百川定如箏,也說了還想和咱府結親……兒子只是想著,兩家世代通好,若是咱們執意要為如箏定親,拂了國公府的臉面,到時候逼得蘇家另求高門,反倒不美……況且箏兒也是早就和我說過,她不喜歡蘇百川,此次到莊子上暫避,也是她自己求的……想是心疼姐妹,不愿連累她們……” 老太君聽他一席解釋之言,氣極反笑:“好個處處為兒女著想的慈父,前頭如箏沒出事時怎不見你這樣順她心意?!如箏自請離家?如今這天寒地凍地的你就準了?難道不是你把我的箏兒叫到書房,一頓排揎才逼得她自請離家的?” 她一連串質問,問的林承恩啞口無言,只得束手諾諾,老太君看他煩心,冷笑了一聲:“蘇家那個老東西也是老糊涂了,蘇清辭那小東西也八成兒是聽了他那眼皮子淺的媳婦什么枕邊風,罷了,此事我自有計較,等明日問過箏兒,再行決定吧,你先回去,戳這里我看著心煩!” 林承恩如臨大赦,趕緊行禮欲退下,老太君又到:“回去告訴你那好娘子,平日里少動些歪心思,我不是不省得!” 林承恩趕緊仔細應了,老太君擺擺手令他退下。 張嬤嬤行禮送了林承恩下去,又走到屋里,給老太君換了一杯茶,嘆道:“老太君,侯爺也不容易,如今蘇世子聽了外面那些邪心人胡沁,眼見是生了退意了,侯爺也是為了兩府的關系,才……” 老太君長嘆一聲慢慢歪在榻上:“雨蘭你也不用勸我,我都知道,如今國公府糊涂,咱們也不必上趕著將我的乖囡囡硬往人家里塞,我看蘇家那個老頭子也是個沒主心骨的,生生讓兒子做了主……”她看著坐在身邊為自己揉著腿的韓mama:“蘇家的親事八成是不成了,給了如婳也好,給了別人也罷,我都不在意,只是我的箏兒不能就這么算了,一定要找一門不下于國公府的親事才行?!?/br> 張嬤嬤嘆了一聲,又凝眉到:“凌家……若是您親自去說,不定愿意呢,奴婢聽說凌家兩位夫人都是極喜歡二小姐的?!?/br> 老太君搖搖頭:“凌家那只娶將門女的規矩到無礙,不過前幾日兄長和長嫂來信,說是凌朔風看上崔家琳瑯了,怕是此次出征回來就要議親的,咱家你是知道的,爹娘一向做不了孩子的主,既然朔風自己看上了,恐怕也是不好違了他的意思的……” 張嬤嬤也嘆了口氣:“二少……” 老太君斜了她一眼:“老糊涂,咱們箏兒是嫁不出去了么?逸云雖然是個好孩子,可怎么說也都二十一了,再說他心里惦記的是誰,全京師幾乎都知道,我箏兒怎能嫁給心心念念惦著別人的主兒?” 張嬤嬤笑著點點頭:“是奴婢老糊涂了,其實若不是怕四小姐搶了先,二小姐的歲數還真是不著急呢,大小姐還沒議親呢?!?/br> “如婳……”老太君念叨著,臉色一沉:“如今看來和她娘一樣,也是個不知羞的……長姊的親事也敢惦記,可嘆國公府眼瞎,竟然放著我箏兒不要……” 張嬤嬤嘆了口氣,笑著安慰她:“您也別動氣,四小姐嫁得好,也是您教導的好不是,總歸要先給大小姐和二小姐學門好親才是?!?/br> 老太君長嘆一聲,扶著張嬤嬤的手起身:“詩兒還好,繼恩是個好樣的,如今也是六部大員了,只要放出消息,誰不上趕著和他結親,我箏兒就要好好籌謀了,明日待我問過她,再行計較吧,真是飛來橫禍……” 一夜寒風起,晨間驀地又冷了三分,如箏像往常一眼早早起身,穿的暖暖地,攜了如詩的手去慈園請安,走在熟悉的路上,她心里一陣感慨,不知這樣的路程,還要多久才能再走上,還是說……不會再走了…… 如詩緊緊牽著她的手,心里終于明白了自家母親曾向自己說的那種愧悔之情,她和二嬸只是妯娌,而自己和如箏,還有一份血緣親情在,她不禁暗自羞惱自己身為女子的無力和無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meimei踏上艱辛之路。 往日里覺得長長的路,今日卻覺得短,如箏和如詩踏入慈園時,如書遠遠地迎了出來,面帶喜色地挽住如箏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剛剛母親來回你要走的事情,被祖母一頓排揎,jiejie你不用走了……” 82遠謫(三)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里一暖,又一定:無論自己受到何等非議,祖母總是向著自己的…… 進了堂屋,正碰到薛氏告辭出來,如箏趕緊閃開路,畢恭畢敬地福身:“恭送母親?!?/br> 薛氏瞄了她們一眼,勉強笑笑出去了,如詩帶著如箏如書走入里間,和老太君見了禮,圍著她坐下。 老太君剛剛對薛氏發了怒,現下臉色還是不太好,如箏趕緊跪到榻上,給她揉著額頭,如詩和如書也一左一右地為她揉著腿。 少頃,老太君拍拍如箏的手,讓如詩如書也坐好,嘆道:“是祖母老了,護不住我箏兒,但把你留在家里這點小事,我老婆子還是做得到的,箏兒你別怕,祖母定不讓你到那荒僻之地去受苦,只是你的親事……你自己可有計較?” 如箏聽老太君這么說,一時感動,一時又暗喜:感的是老太君對自己的維護,喜的是她這樣說,就表明國公府的婚事應該是不成了。 如箏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如詩和如書,起身福了福才慢慢開口說到:“祖母這般維護孫女兒,孫女兒銘感五內,只是此次我自請到莊子上去,雖然也是十分舍不得祖母和姐妹們,但確實也是自愿出府的,一來是,孫女于近日之事上雖然問心無愧,怎奈京中傳言紛起,眼見已經影響了咱府的聲譽和姐妹們的親事,孫女兒還無礙,可大jiejie,三meimei她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若是為了孫女兒的事情而耽誤了她們,便是我的罪過了,二來,孫女兒思前想后,此事雖是無妄之災,但也有我自己大意的因子在里面,被賊人盯上,大略也是我近日出外太多,招了人家的眼……”說到這里,她語氣一頓,抬頭看著老太君,只見她眉間卻現出一絲厲色,如箏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淡淡一笑:“所以,孫女兒還是請祖母允了我到莊子上暫避一時,等哪時祖母想我了,再派人去接孫女兒可好?” 看著她她故作輕松的笑容,老太君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囡囡如此善解人意,那些害你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才是,可祖母怎么舍得你這大冷天的,到那么荒僻的莊子上去?” 如箏笑著搖搖頭:“祖母,我到莊子上是去做主子的,又不是發配去干活,他們還能少了我的炭火么?再說,孫女以前總聽娘親說如意莊風景怎么怎么好,卻是還沒去過呢,今次正好去看看。” 她笑的輕松,老太君卻心里一動,臉上也笑開了:“是了,也該早去看看,畢竟是你娘的陪嫁莊子……” 如書看氣氛似乎是變了,心里疑惑,看向如詩時,見她也若有所思的,自己卻怎么也想不明白…… 祖孫幾人正說著,畫屏滿臉喜色地走進來,福身說到:“老太君,崔侯爺一家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順便看看二小姐的,如今崔侯和大少爺正在東書房和侯爺議事,夫人帶著二小姐已經到了二門上了?!?/br> 如箏聽了她的回稟,心里先是一喜,又奇怪為何舅舅一家此時來訪,回頭看向老太君時,老太君卻一臉了然,笑到:“是我讓阿衍他們過來的,箏兒你們幾個都去迎一迎吧?!?/br> 如箏這才明白,原來舅家是老太君請來給自己撐腰的,當下又感動,又愧疚,趕緊起身和如詩如書一起向二門上迎去。 剛出慈園大門,遠遠便見謝氏帶著琳瑯和兩個丫頭向自己走來,如箏趕緊快走幾步,福身說道:“箏兒見過舅母,舅母萬福?!庇趾土宅樢娏硕Y,如詩如書也笑著和她二人見了禮,便說笑著進了慈園。 謝氏也是從小在老太君眼前玩兒慣了的,如今多日不見也并不生分,笑著行了禮,又贊了老太君氣色好,孫女兒們一個比一個俊俏,特別還問了沒怎么見過的如書,弄的小丫頭慌張行禮,又羞得被琳瑯一頓笑,氣氛就熱鬧起來了。 老太君好容易止住笑,看著謝氏說道:“剛剛我還和箏兒說,若是不想去莊子上,盡管說,沒人能勉強她,可這孩子就是心太慈了,不想違逆她父親,又怕真耽誤了姐妹們的親事,我也勸不動她,阿柔你看看,哎……”說到這里,老太君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屋內的氣氛也是一窒。 謝氏嘆了口氣,勉強笑笑:“箏兒此番雖然受驚一場,幸而沒有出什么大事,只是不知外面哪個爛心肝的胡傳些混話,想要損我家箏兒清譽,但她有您的回護想來也是無事的,只是林侯為人端方,一時想不開也是難怪,今日我和侯爺來,就是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讓箏兒到我家去住一段,一來是避避閑話,二來也是我們想她了,拘著她玩一陣子?!?/br> 聽了自家舅母的話,如箏心里一暖,不禁對舅家心生向往,但想到琳瑯如今尚未議親,又把強自壓下,起身對著老太君和謝氏福了福:“祖母,舅母,箏兒知道您二位都是為我好,怕我到莊子上受苦,但我還是想要出京去避一避,不只是為了尊親長之命避風頭,也是要好好靜一靜,想一想自己于此事上的疏漏之處,還請祖母和舅母不要為我憂心,箏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還有丫頭們呢……”她故作輕松地笑笑,老太君和謝氏心中卻更加酸楚了,但她畢竟是奉父命出京,若是再三阻攔,反而會將她陷于不孝之境,故她們也只得點頭應允,心里暗罵林承恩糊涂。 此時東書房內,剛剛得了信兒回來的如柏和崔明軒對了個眼色,又趕緊低頭,室內幾乎凝滯的氣氛讓他們如坐針氈,又不敢言語,只得默然而對。 崔衍看了林承恩一眼,暗自壓了壓怒火:“這么說,林侯是不同意讓箏兒到我那里暫住嘍?” 林承恩心里起火,卻不敢得罪自己這位現下已經成了圣上眼前紅人的前大舅哥,只得陪笑到:“舅兄莫怪,本來舅兄要箏兒去住上一段,也是合宜的,只是如今她自請去莊子上暫住,大件行李都已經先行出發了,還是等她回來,再……” 崔衍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心里雖氣,卻無奈自己外姓人的身份,于林府之事上不好勉強,現下也就只能盼著謝氏在老太君那里能得了應允了,他略思忖了一下,起身說道: “罷了,既是你這個父親的意思,我這當舅舅的無法勉強,總之最晚今年開春,我是必要接箏兒入府小聚的,還望林侯念在我那死去的meimei份兒上,不要駁了我的面子才好!” 林承恩這才松了口氣,道了聲“豈敢”又讓小廝來換茶,崔衍卻起身輕輕一拂袖:“罷了,不擾林侯公務了,我和明軒自去看看箏兒。” 林承恩趕緊起身相送,叮囑了如柏送他二人到后院,才轉回書房,坐著長出了一口氣,不禁埋怨自己,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自家這個病歪歪諸事不理的大舅哥,竟然因為歸還欠款的事情得了圣上青眼,送進恭王府的長女雖然沒有生出皇孫,卻也榮寵不斷,眼見武國侯府是又起來了,自己卻早早把大舅哥得罪了個透,崔氏也……好在還有個如箏,看來,也不能太冷待了這個前妻留下的嫡長女…… 想著崔衍臨走時留下的話,他又愁得皺了皺眉:雖國公府的親事是不成了,但眼下看來,若是不給如箏找門相似的好親,自家大舅哥這關,恐怕便是難過??!更不用說貶她到莊子上蟄居這樣的打算……看來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他這樣思量著,呷了一口茶,又翻開了一本公文。 慈園內,謝氏和幾個小姑娘又陪著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叮囑了如箏到莊子上的事宜,便聽二門上來報,崔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