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這樣盤算著上床睡了,卻不知旁邊屋子里上夜的待月卻是輾轉難眠,今日小姐兩次遣走自己叫浣紗貼身伺候的事情,讓她更加心虛了,她不是看不出小姐自落水以來就變得有些不待見自己,雖然自己還是只在浣紗之下,小姐也常常賞賜點什么,但今日這樣的事情多了,她還是明白了自己在這沁園的地位已是大大不如以前,想想自己自小的夙愿,她心里一陣心慌,小姐這樣上心浣紗,難道是有意扶她…… 她不敢再想,胡亂蒙頭睡了,一夜混夢顛倒。 50凌府(一) 翌日起來,如箏叮囑了崔mama親自看著煎藥,便起身去給老太君請安,一進屋便見薛氏和如婳也在,眼見如婳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帶刀,如箏卻面色不變,上前給老太君和薛氏請了安,又夸了如婳好衣著好氣色,才笑嘻嘻地坐在老太君旁邊,給她捶著腿。 薛氏笑到:“剛剛我還和母親說,昨日得到信兒晚了,沒去能看看崔侯,如今見箏兒笑逐顏開的,可見崔侯的病癥是無礙了?” 如箏笑著起身福了福:“多謝母親關心,舅舅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昨日回來的晚了,便沒有去打攪母親,說來也是女兒疏忽了?!?/br> 薛氏笑著扶她起來:“無妨,崔侯沒事就好。” 老太君笑到:“崔衍那孩子雖然身子弱了點,我看倒是個有福的,細細調養著也沒啥大事,你們都不必擔心?!?/br> 幾人笑著應了,心情卻是大不相同,老太君又到:“正好今兒你們都在,我就一并說了,前日凌家我那老兄長來信兒說,她家二孫女雪嵐要及笄了,就在七月二十八,眼見就要到了,她家欲大宴賓客,叫咱家的少爺小姐都去捧場,你們回去都好好準備了,采茵你和徐氏宋氏也說一說,叫棋兒和書兒也去?!?/br> 薛氏三人一一應了,又陪老太君說了會子話兒,薛氏便起身告辭,如箏本欲跟著,卻被老太君叫?。骸肮~兒不急,給我再捶捶腿,近日雨水大了,身上總是難受。” 如箏趕緊應下,恭敬地送了薛氏出去,見薛氏如婳去的遠了,才轉回老太君身邊,坐下慢慢幫她舒泛著筋骨。 老太君瞇著眼睛斜倚在榻上,嘆道:“如今采茵管的是越來越寬了,今日居然旁敲側擊地和我打聽你去舅家的事情……” 如箏手上一頓,又笑了:“母親也是關心我,說來我昨日去了一天,是該去靜園向母親報個平安才是。” 老太君哼了一聲:“算了,不說她,此次凌府家宴大辦,你姨奶奶跟我說也是為了給雪嵐那孩子挑個可意的夫婿,她你也知道,身子骨一向弱了點兒,自小也沒有習武,你表姨媽也很是為難,此次不拘文臣武將,只要是家風正派的世家大族都請了,儼然是京師公子小姐一次大聚了?!彼χ犻_眼睛:“所以,箏兒,此次也是你的機會,你不是不喜歡蘇百川么,若是這次宴會上看中了哪位世家公子,便來回了祖母,只要不是你二表姐看上的,祖母都想辦法替你周全?!?/br> 如箏聽了老太君的話,心里一酸,沒想到自己的矯情和固執,換來的卻是老太君這樣的寵溺和成全,當即盈盈拜倒:“孫女兒多謝祖母體恤,孫女兒……”她不知該如何說,臉紅紅地閉了嘴。 老太君笑著摸摸她頭發:“好了好了,我們箏兒這么好,誰家小子娶了去是福氣,定要找個配的上我箏兒好處的才是……” 如箏走出慈園時,立志不嫁的心又稍稍動搖了,不是因為可以按心意選擇夫婿,而是為了老太君于自己親事上的殫精竭慮,她不忍讓祖母在晚年還為自己cao心憂慮。 剛回到沁園,浣紗就迎上來笑到:“小姐,二少爺來了,說是有大喜事要和您說呢?!?/br> 如箏笑著走進堂屋:“哦,是什么喜事勞動我家二少爺親自來報喜啊?” 如柏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jiejie這里的丫頭嘴真快,我這才來了多久啊,就……” 如箏笑著坐下,崔mama端上一碗濃黑的藥湯,如柏看了驚到:“姐,你又怎么啦?” 如箏安撫地拍拍他手:“無事,太平方子,補身子用的。”如柏這才點點頭,看著如箏把藥喝了,趕緊給她遞上一塊蜜餞,笑嘻嘻開口到: “姐,前日父親考校了我的學問,覺得我讀書不錯,便給我求了恩蔭國子監的名額,下月就要搬到國子監讀書了?!?/br> 如箏聽了,心里先是一喜,又一酸:國子監為了清凈,也為了便于學子們練習騎射,早于十幾年前便搬到了城南毗鄰南大營的地方,離林府即使是騎馬也要半個多時辰,如柏自然是不能每日回家,要搬去國子監的學宿里安心攻書了。 如箏心里雖然舍不得,卻不愿擾了如柏的好興致,更不想拉他后腿,當下笑到:“果真是極好的消息,今日就該給你擺酒慶賀!” 如柏看她刻意作出興奮的樣子,怎不知她的心酸,伸手拉住她手:“jiejie,如今短暫的分離,是為了今后更多時日,更好的相聚,我也會常回來看你的,望jiejie為我善自珍重,我在這家里,就只有jiejie了……” 一番話,說的如箏幾乎落淚,又趕緊忍住,顫聲說:“你也是,出門在外,處處都要當心,國子監那么遠,也沒人能做伴兒的……” 如柏笑到:“jiejie,我是去讀書,越孤單越能長學問呢,再說肯定要帶小廝照顧飲食起居的,你放心?!?/br> 如箏點點頭:“好,jiejie定給你挑一個勤快聰明的小廝?!?/br> 如柏笑著點點頭,姐弟倆又聊了幾句,如柏自回外院讀書去了,留下如箏坐在那里擔憂又傷感。 崔mama撤了藥碗,如箏便倚著桌子想著心事,不一會兒,門簾一挑卻是待月端著盤子走了進來: “小姐,喝碗蓮子湯清清口吧?!?/br> 如箏點頭應了,慢慢喝了幾口,見待月自拿著盤子站在一邊,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笑到:“怎么,有事?” 待月看看她的笑容,那種陌生的感覺重又浮上心頭:現在的小姐,好似一切都變了,變得更加有城府,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也變得更嚴厲,可這嚴厲偏偏似乎只是對著自己…… 想到這里她略瑟縮了一下,又咬牙鼓起勇氣說道:“小姐,奴婢是有些話想要和小姐說……”見如箏笑得平和,她才放心說到:“小姐,近日奴婢看小姐行事,比以前更加周全了,奴婢也是佩服得緊,只是……” 如箏抬頭看她笑到:“只是怎樣,但說無妨。” 待月咬著唇開口:“只是小姐對靜園那里,也太冷淡了些,就算是夫人待您不如四小姐親厚,她也畢竟是您的繼母,還是親近些為好。” 聽了她的話,如箏心里冷笑了幾聲,卻沒有太過怪罪她,畢竟她這話也是為了自己好,只是想得不在點兒上,當下笑到:“你看出我和靜園不如以前親厚,說明你對我的事情是上心了,我到問問你,如果有一天,靜園那位要害我,或是四小姐要害我,你待如何?” 待月心里一驚,不知如箏問這話是什么意思,一時想表忠心,又怕她是說反話試探自己,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奴婢以為,夫人和四小姐畢竟是您的親人,不會害您的?!笨慈绻~臉上似笑非笑,她又趕緊加上一句:“如果真是那樣,奴婢,自然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如箏看著她略帶心虛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好了,不過是隨便說說,你下去吧。” 待月咬唇行禮退下,她伺候如箏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習慣,自然明白自己這一次又賭錯了,不由得失望悔恨,走到院子里又被急匆匆趕著送東西的小丫頭撞了一下,發火呵斥了兩句,自己又覺得無趣,便找了個由頭到后花園里逛去了。 她沿著后花園慢慢看著,滿園玫瑰開的正好,看著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待月不由得暗嘆自己的身世,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的美,到了□歲的時候,就有人說她長的有三分像自家小姐,小姐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她自己也是十分得意,漸漸長大了,明白了世家后宅的一些事情之后,心里便萌生出了小小的一個念頭,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日漸壯大,卻從來都不敢對人說,如今眼見小姐對自己日益冷淡,她的夙愿又如何能夠得償?想到這兒,她心里一酸,淚水便滑落了下來。 她淚眼迷蒙地低頭走著,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漆黑,卻沒料到迎面撞上一人,抬頭看時,把她嚇了個半死: “四……四小姐!奴婢該死,四小姐恕罪!”待月哆哆嗦嗦地跪下,惹了如婳的下場她不是不知道。 如婳看著跪著的待月,剛想發怒,突然想到前日母親交代自己,沁園里自己人說的此婢子的事情,想這倒是個好機會,便生生把怒火壓下,笑到:“罷了,起來吧?!?/br> 待月似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怯生生地起身:“四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如婳摒退左右,笑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則也不會輕輕放過了?!?/br> 待月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福身說到:“奴婢多謝四小姐不怪,奴婢先告退了。” 如婳笑著搖搖頭:“你急什么,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待月只得停下:“是,請四小姐訓示?!?/br> 如婳呵呵笑了一聲:“也不是什么訓示,我問你,不在沁園陪著jiejie,自己溜達到這里來干什么了?” 待月尷尬的笑笑:“回四小姐,今日不是奴婢當值,奴婢出來溜溜,順便把衣服送到漿洗上的mama們那里去?!?/br> 如婳笑著看看她:“我怎么看你好像是哭過?吃了jiejie的排頭了?” 待月感覺搖頭笑到:“不是的,是奴婢剛剛眼里進了東西,迎風流淚……” 如婳嗤笑了一聲:“罷了,不愿說我也不逼你,其實jiejie要打壓你是再明擺著不過的事情了?!彼@樣說著,著意看了看待月的臉色,果然見到她臉一下子白了。 如婳見待月咬唇不語,知道她已經動心了,又接著笑到:“你生的美,又有幾分像jiejie,將來到了jiejie的夫家,必然是通房的好苗子……” 待月聽她一語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既驚又羞,忙福身到:“奴婢不敢,四小姐說笑了?!?/br> 如婳也不理她自顧自笑到:“要說呢,這本是美事一件,只可惜……”她故意買了個關子,待月憋得不行,又不敢問,只是兀自把嘴唇咬的發白。 “只可惜我那jiejie,是個心高氣傲,想要專房專寵的性子,定然容不下你這樣美貌的通房來分她的寵愛,倒是浣紗那樣的丑丫頭,恐怕更能入她的眼……”她神秘的笑笑,湊到待月耳邊小聲說:“你猜,jiejie在出嫁前會把你怎么樣?” 如愿地看到待月抖了一下,如婳的聲音里帶了三分陰冷:“自然要先找個小子,把你配出去,才好出嫁啊?!?/br> 這其實是一通很好分辨的挑撥離間,但此時與自己畢生夙愿相關,便讓待月慌亂間失了主意,不由得脫口而出:“那便如何是好?!” 如婳看計謀已成,當下笑到:“這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想想,在這府里除了你家小姐,還有誰能決定你的去留?” 待月聽她這么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夫人……” 如婳見她上當,淡笑到:“自然是夫人。” 待月見自己一步步被她帶的已經再無辯駁余地,索性試探著問到:“可夫人她……” 如婳笑著看她:“我娘,一向是最疼jiejie的,自然舍不得看jiejie行差踏錯,到時候說不定會親自為jiejie挑選陪嫁丫頭,那時候誰能上位,可就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情了……” 待月見她說的直白,明白她自然是有條件的,想到如箏落水后對院子里丫鬟種種的提點,又膽怯到:“四小姐意思,奴婢不明白,奴婢要先告退了。”說著匆匆?!?。 如婳試探出了她這顆有縫的蛋,已經是收獲頗豐,當下也不再說話,擺手叫她下去了。 待月急匆匆地回了沁園,如婳卻高興地笑著,慢慢賞著花回了靜園…… 51凌府(二) 如婳笑著走進堂屋,見自家母親正在桌邊算賬,便迫不及待地遣退丫鬟們,膩在她身邊,把遇到待月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薛氏聽了,點頭笑到:“我家囡囡是長大了,懂得用腦子了,娘親會著人盯著這丫頭,說不定,這丫頭會是咱們的一大助力。” 如婳聽自家母親夸獎自己,心里高興,又扎在她懷里蹭了蹭,才起身斟了杯茶吃,好奇地問到:“母親,這是干什么呢?” 薛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賬本,笑到:“哦,你二哥要到國子監讀書了,我來給他合計一下要帶的東西?!?/br> 如婳臉色一沉,憤憤不平地說:“哼,父親就是偏心,好不容易有個國子監的恩蔭,還給了他,將來咱們楠兒要進國子監,可就難了,母親您也是,怎么好端端地向父親建議讓如柏去國子監讀書?” 薛氏抬頭看看門口守著的虞mama,笑著點了點如婳的頭:“剛說你聰明,你又犯傻了,不記得上次你問如何打擊如箏的根本之事了?” 如婳看著薛氏,腦海里隱隱升起一股念頭:“娘親,您是說!” 薛氏點點頭,冷笑著看看外院的方向:“西書房是你父親的地方,又有老太君的人把著,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如今他要到外面去讀書了,反而便于咱們行事,國子監那個地方,人多手雜……”她笑著拿起筆,在賬本上添添畫畫:“天知道,會不會出什么紕漏呢?” 如婳看著自家母親,心里既佩服又慶幸,佩服的是自家母親的心機和手段,慶幸的是,擁有如此心機和手段的這位貴婦人,是自己親親的娘。 日子一天天過去,如箏又恢復了每日里請安、彈琴、看賬的平靜生活,連著服了幾日葉濟世開的藥,如箏感覺身上輕松了很多,手也開始暖了起來,在感激葉神醫的同時,她也經常暗自慶幸壽宴那日與蘇有容的相遇,但每每想起,右手腕間便會不自覺的發癢,不知怎么的,那日他指尖落在自己手腕的感覺,總是停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青瓷小壇里的蜜漬姜片已經被她吃光了,秋雁仿著又為她做了些放在壇子里,如箏卻覺得怎么也不如原來的好吃。 這日午后,她服了藥,拈出一片蜜姜細細嚼著,突然聽到門口一聲嗤笑:“二姐,背著我偷吃什么好物呢,被我抓著了!” 如箏也不抬頭,還是伏在桌上吃吃笑著:“的確是好物呢,只怕你不敢吃,小饞貓~” 如書笑瞇瞇地坐在如箏身邊,也拈了一片姜咬了口,嚼了兩下就吐出來:“什么?。 ?/br> 如箏看她吐著舌頭哈氣的樣子,笑著給她倒了茶,又接過她手中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半片姜,放在嘴里嚼著:“我說吧,饞貓也不是什么都吃得下的?!?/br> 如書喝了口茶,順過氣:“大jiejie你真行……”又在看到如箏吃了自己剩的姜片時,心里一暖:“姐,吃著勞什子作甚?” 如箏笑著蓋上壇子:“我愛吃啊?!庇只厥帜眠^一盤鮮葡萄:“你吃這個。” 如書笑著拿了葡萄吃著,才想起來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趕緊沖外面招招手:“雪茉,進來!” 她的貼身丫鬟雪茉碰著個妝盒進來,給如箏行了禮,又放下盒子退到一邊。 如書笑著打開盒子:“jiejie,明日就是凌府家宴的日子了,我姨娘給我做了夏日里的新衣服,就是用的上次jiejie給我的桃粉色漂亮料子,我搭了藕色的云肩,是散繡折枝花兒的。”她興沖沖地打開妝匣:“但是我看來看去,都不知道該配什么首飾好,水精的,太普通了,金的又太扎眼,恐怕沖撞了凌家jiejie的妝容,jiejie幫我拿個主意吧!” 如箏看著她一層層打開妝匣,里面凈是一些中等的水精首飾,金簪子也大半是些舊花樣,甚至還有幾支銀包金的簪子,看得如箏一陣心酸。 她抬頭打量著如書,平心而論,四姐妹里她是最美的,明艷動人,皮膚又白,最難得的是絕色中又帶著三分端莊,并不顯得媚氣,卻因為庶女的身份而不得重視,明明是最愛美的一個姑娘,卻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想想徐姨娘出身大家,隨身的嫁妝想必也十分豐厚,可就是因為一個妾侍的身份,連自己的嫁妝都不能動用,連帶著如書也過的拮據。 想到這兒,她心里一動,抬手合上了如書的妝匣,如書不解的看著她:“jiejie?” 如箏笑而不語,起身從內室拿回來一個錦盒,在如書面前打開:“前幾天,我鋪子里的掌柜說用彩珠試制了這樣的首飾,這是送來的樣品。” 如書看著盒子里全套的金絲纏粉紫色彩珠百合花兒的頭面,眼睛一亮:“jiejie,這個好漂亮??!” 如箏看著她,笑到:“你看這顏色,不就恰恰是給你那衣服搭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