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皇帝一嘆,又說:“那就先查在祁川權勢大些的世家。” 沈曄剛應了一聲“諾”,轉念一想又道:“可是……夏家一則和楚家不睦已久,大抵難以聯手;二來,夏家雖是在祁川一地勢力大些,卻沒本事把手伸進宮啊……” 便又均是默然沉吟。 蘇妤靜靜聽著,心中也是反反復復地把各大世家都數了個遍。有權有勢、又能把手伸進宮的…… 驀地想起楚氏那日的質問,蘇妤心念一動,抬了抬下頜輕道:“陛下……臣妾心中有個懷疑,卻不知查得查不得?!?/br> 皇帝和沈曄俱有一愣,沈曄正查著這案子自是更急一些,忙問道:“誰?” 蘇妤心下仍是矛盾著,俄而取了案上的毛筆,蘸了墨,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字給皇帝看。 皇帝見字怔然,并未直接告訴沈曄,只問她:“為何?” “因為……”蘇妤頜首淡漠道,“那日她告訴陛下的事,本該只有陛下、她與臣妾知道,楚氏卻知了情?!?/br> 皇帝長沉了口氣,思忖片刻,終將那張紙交給了沈曄:“先查這家。” 沈曄上前接過,低頭一看,手上陡然一顫,險些將那張紙撕成了兩半。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預告】不要因為嫻妃的“倒戈”急著打負┭┮﹏┭┮判個死緩明天再議好不…… ☆、第94章 里外 沈曄握著那張只寫著一個字的紙條出了殿,沒想到皇帝要查阮家,還是蘇妤出的主意——后宮的恩怨糾葛他不清楚,卻也多少聽說這位云敏昭儀與嫻妃最是親厚,如今這般…… 只得嘆一聲后宮還真是波譎云詭。 蘇妤仍是每日到正了殿聽故事去,賀蘭子珩在此事上“陰險”得很,每天給她講的內容多則一回少則只有半回,講得倒是生動形象,卻耐不住幾乎次次都卡在關鍵的位置上。弄得蘇妤天天都恨得牙癢癢,心中忍不住罵皇帝忒不厚道,可又實在想知道下文,次日也只好乖乖再去。 然則時日久了,蘇妤心中憋著一口氣,總要出一出才好。是以在皇帝晚上傳她去的時候,她不咸不淡地丟了一句:“臣妾今日信期,不方便?!?/br> 理由正當。 可過了五天、十天、半個月……蘇妤還是這話,賀蘭子珩便忍不得了,陰惻惻地瞪著她道:“阿妤,你這信期半個月了?!?/br> 蘇妤自知這謊話早晚得被戳破——且是眼巴巴地等著皇帝戳破。目下既是說了,她反是一笑:“那陛下先把那故事再給臣妾講講唄?” “……”皇帝拗不過她,敗下陣來,耐著性子拉著她坐下,繼續講那《燕東俠》的故事。 那晚當值的一眾御前宮人都覺得心情甚佳,因為皇帝一口氣給云敏昭儀講了整整三個章回,且停下的部分也沒有那么吊人胃口。 眾人暗自舒口氣,均覺得今晚可以安穩睡覺了,不會被那聽到一半的故事折磨得死去活來。 賀蘭子珩看蘇妤聽得心滿意足,伸手攬向她的纖腰,孰料蘇妤的手在他胳膊上一握,頜首道:“臣妾今日當真信期。” “你……”皇帝切齒道,“半個月了!” “嗯,半個月前是假的?!碧K妤笑吟吟點頭,“陛下不信可以去查起居注?!?/br> ……哪來的如此明目張膽欺君的膽子。 . 自從出了砒霜一事,蘇妤就沒再去給佳瑜夫人問過安——不是她有意不去,是皇帝主動攔下了,理由自是“下毒一事還未查明,昭儀小心為好”。 彼時蘇妤美目流轉,不解道:“這事可真不像和佳瑜夫人有關系?!?/br> “嗯。”皇帝點了點頭,“反正你本來也不想去問安,不是么?” ……借口? . 那事似乎再沒引起什么別的影響,只是蘇妤已有些日子沒再去找過嫻妃,嫻妃似是察覺了什么,也沒來主動找過她。 二人偶然在宮道上碰個面,也都是互一福身客氣幾句了事,再沒有旁的什么話。 嫻妃到底也是宮中有權有勢的嬪妃,蘇妤不見她,自有人要上趕著見她。 月上柳梢,偌大的院子里靜靜的,只余不時響起一聲的蟬鳴在夜空中回蕩。已經入夜,嫻妃倒仍在正殿里坐著,而未去寢殿休息,似乎是在等什么。 過了須臾,有宮女輕輕叩響了緊閉的殿門:“娘娘,來了?!?/br> 阮月梨默了一默,方道:“請吧。” 殿門打開,一女子入了殿。這個時辰了,穿戴到仍整齊,入殿后恭恭敬敬朝嫻妃一拜,口道:“嫻妃娘娘大安。” “免了?!眿瑰?,那人起身間她輕輕一嘆,才又說,“坐吧?!崩^而吩咐宮女,“給充華上好茶?!?/br> 楚氏銜笑落座了,二人相互無言許久,直到宮女奉了茶來、又退了出去,楚氏才清凌凌笑道:“嫻妃娘娘這么晚找臣妾來,想是想好了?” 嫻妃靜了一會兒,口氣生硬:“本宮不知道?!?/br> “不知道?”楚氏嫣然笑道,“不知自己的心思么?” 嫻妃不語。 楚氏面露了然之色,品了一口盞中香茶,又輕輕言說:“娘娘該瞧得清楚事。這些年,娘娘是怎么待那蘇氏的?陛下不喜她的那些日子,后宮里人人都避著她,也就娘娘還待她好。如今得寵了,反過來就讓禁軍都尉府查蘇家,娘娘您自己說,她可顧及情分么?” 嫻妃聽而不答,楚氏頓了一頓,又道:“哪個世家落到禁軍都尉府里不得查出點事來?娘娘您的阮家,就當真那么干凈?是,阮大人清廉,大抵尋不到什么真真正正的死罪。但娘娘您也該清楚,好多事,是不是死罪,是憑陛下一念。如今陛下可著勁地寵那蘇氏,恨不能把她捧到天上去,她不喜歡的人,在陛下那兒還能落著好么?” 嫻妃凝神,一時猶未答話,一直是楚氏絮絮說著。她一邊說著,倒也一直觀察著嫻妃的神色,見嫻妃如此,可見心中有所動搖,頜首又莞爾續說:“娘娘愛讀書,大概比臣妾更清楚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敗在那些個小事上。便是遠的不說,近的……葉家,這例還不夠明白么?想當初葉家在朝中呼風喚雨、葉景秋在后宮執掌鳳印,還不是死在一夕之間,若不是陛下還念著一些葉家往日的功勛,葉景秋怕是連葬也葬不得?!?/br> 楚氏說著抬了抬眸,面上浮起些許凜然笑意:“娘娘,您的阮家……若論功勛,怕是還遠不及葉家吧?” 一語中的。嫻妃蹙了蹙眉頭,開口有些艱難:“你不必說了?!背献×丝?,等著嫻妃的話。嫻妃啜了口茶平復了一番心緒,向她道,“本宮會這個時候找你來,便已是想明白了。本宮自認這些年待蘇氏不薄——不止是不薄,本宮和充華透句底,這些年便是陛下再不喜她,本宮也是心中尊她為主母的。如今,是她不仁在先,本宮不能搭上阮家?!?/br> 楚氏面露欣然,贊了一句:“就知娘娘是明白人。娘娘的阮家、臣妾的楚家,豈有敗在她手上的道理?且不說她蘇家茍延殘喘,便是她,也不過是個貶妻為妾的罷了,哪能由著她這么折騰?” 這番話說得輕蔑分明,嫻妃不喜這樣露骨的說法,緩緩點頭,只應了一聲:“是。” 楚氏覺出她的不快,一時有些訕訕。啞了啞聲,復又笑道:“禁軍都尉府查得緊,我們也再耽擱不得,早早收拾了她才好,以除后患?!?/br> 此番嫻妃更是只點了頭,連一個字也沒有應。但有她點頭便足矣,楚氏志得意滿地起身,深深一福道了告退。 . 送了楚氏離開,嫻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方回了殿,輕笑著說:“真瞧不出,楚充華竟還能言會道?!?/br> “她哪有那樣的本事?”嫻妃森笑,“她若有本事算計這些,早在昭儀失寵那兩年,她就報了失子之仇了,何至于等到此時?” 那宮女略一思索便知其意,點頭道:“也對,那……” “可見后面是有人教著她的?!眿瑰f著又一聲嗤笑,“這人倒也會找人用,用她除蘇氏再好不過,本就恨之入骨。” “也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蹦菍m女含笑說,嫻妃淡淡道:“且先由著她安排去,不急于這一時?!?/br> “那昭儀娘娘那邊……”那宮女說到一半壓低了聲。 嫻妃想了一想,提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一筆便交給她,道:“想個法子遞過去,別讓人起了疑?!?/br> “諾?!蹦菍m女一福,將那張紙折成了小小的一塊,藏在袖中便告了退。 . 長久以來,晨省昏定似乎成了一種時間上的尺度。如今沒病沒災又不用晨省昏定,蘇妤反倒過得有些亂。眼看已近子時卻還是半點不困,很有耐心地陪子魚玩著。 也不知子魚近來哪學的這玩法,時不常地叼個玉珠之類的東西交給她——一看就是又拆了哪個宮女的首飾。交給她之后,便要她扔,然后它很是愉快地跑回去撿回來,她再扔、它再撿…… 周而復始,往往能玩上一個時辰不嫌累。 那些珠子大多不大,最大的一顆也不過拇指大小,容易丟不說,只怕還容易被子魚吃下去。是以過了兩三天,蘇妤覺得讓子魚天天這么去拆宮女的首飾不是個事,又怕它誤食喪命,索性縫了個布的給它。 它玩起來就更開心了…… 一來二去已玩了很久,子魚的呼吸聲都有些粗了,還是沒玩夠的樣子。蘇妤把它舉起來笑道:“乖,不玩了,睡覺吧?!?/br> “……咯。”子魚的小粉鼻頭搐了一搐,意思是不情愿。 “聽話?!碧K妤把它放回地上,自己則站起身,準備傳宮人來服侍盥洗。 “咯……”子魚卻扭過頭,朝她輕叫了一聲,回過頭望了望門口,又輕叫一聲。 “折枝。”蘇妤見狀一喚,“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外面?!?/br> 且子魚這反應,估計還不是熟人。 遠遠聽到折枝應了,好一陣子沒動靜,過了一會兒入了殿來,蹙著眉頭看著手里那張紙道:“是嫻妃娘娘送來的,不過……不過就一劃,一個朝j□j斜的拱形……” ……朝j□j斜的拱形?蘇妤一聽,也不明白嫻妃到底什么意思了。面臉疑惑地走過去探頭一看,即是一邊笑著一邊奪過了那張紙,嗔怪道:“笨!看反了!” 看反了?折枝發懵地看過去,見蘇妤將那張紙轉了過來,折枝扔不明白什么意思——那上面只是一撇而已。 ☆、第95章 兩面 蘇妤看著那一撇,無比輕松地舒了口氣,瞧了瞧地上抬眼望著她的子魚,手里抖了抖那張紙,眉眼帶笑道:“別看了,不是吃的?!?/br> “……咯?!弊郁~委屈地離開了。 折枝一頭霧水,倒是也沒問什么,心知如若是該跟她說的事,蘇妤自然會同她說。蘇妤不說,她也就自覺不問。 . 七夕漸漸近了,宮中年輕的宮娥們總是很喜歡這節日。但凡待人寬和些的嬪妃,這一日總會許她們過得輕松些,在院子里三五成群地拜織女、乞巧,也是其樂融融。 可雖說是“漸漸近了”,也還有半個多月才到,晨起,折枝抬眼一掃正在廊下竊竊私語的兩個小宮女便沒了好臉色。踏出門去喝道:“干什么呢?做事還有沒有點規矩?這是你們閑聊的地方?” 二人連忙回過身來一福,又跪地謝罪道:“女官恕罪……” 蘇妤也隨著出了門,看了眼二人攏在袖中的手,衣袖處褶皺奇怪,可見是藏著東西。淡淡一笑,蘇妤隨口問她們:“手里藏著什么呢?拿來本宮看看。” “娘娘……”兩個小宮女猶豫著相互一望,各自伸出手來,手里原是個針墊,上面整整齊齊插著一排針,均是針眼朝上。有一根線穿了四五根針過去,又還有七八根沒穿。 蘇妤拿在手里看了看,一笑后便遞了回去,打趣道:“還有這么多天才七夕,這便練著乞巧了?小心到了那天累得眼神不濟,什么也看不清楚?!彼煲活D又笑說,“起來吧?!?/br> “謝娘娘。”二人清清脆脆地道了聲謝站起身來,笑回說,“本也不想這么提前練著,不過七夕那天纖素jiejie要來,穿針的工夫一等一的好,若是不先練一練,便是輸定了?!?/br> 本是隨口的說笑,蘇妤卻陡然神色一變,明顯得那二人都分明瞧出不對,立時噤聲不敢開口。蘇妤靜了好一陣,方冷然道:“如是再和月薇宮走得這樣近,就別再在本宮身邊做事了?!?/br> 二人誰也不知蘇妤這是哪來的火氣,只剩下伏地謝罪的份,蘇妤轉身便走,端得是氣得不輕的樣子。折枝回身看了一眼,低頭又斥了二人一句:“不長眼!不知娘娘近來和嫻妃不睦么!”便連忙追蘇妤去了。 . 蘇妤待宮人素來和善,鮮見她跟誰動怒。這次卻不僅是怒了,回了殿摔了茶盞不說,竟還下旨那二人每人杖責二十。折枝千勸萬勸也沒用,片刻之后,告饒聲、慘呼聲幾乎驚了整個祁川行宮。 自然,過不了太久,蘇妤動怒的原因亦會傳遍行宮,闔宮都會知道,嫻妃和云敏昭儀已是水火不容之勢。 入了夜,折枝打著燈籠引著路,與蘇妤一起到了寢殿的后面。后院有不少房間,均是宮人所住。 叩了叩門,也沒等有人來開,折枝便徑自推開了門,又退至一旁請蘇妤進去。 “昭儀娘娘?!闭陂缴系膬扇颂Я颂ь^,面色有些發白,精神倒也還好。 蘇妤頜首一笑:“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