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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之棄后崛起在線閱讀 - 第25節

第25節

    究竟怎么了……

    從醒來的那一刻,蘇妤就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四周也都空落落的。平日里她喜歡蓋著厚厚的被子睡覺,覺得那樣才能添一份安全讓她安穩入睡。但成舒殿里爐火很旺,雖是嚴冬也半點不冷,并沒有備那樣厚的被子……

    她只覺毫無所依,心底越來越慌、越來越亂,只有對眼前之人無盡的恐懼。一口咬下去間,好像所有的恐懼都隨著口中的使力舒了出去,是以她渾然未覺間越咬越深。

    直到一陣腥甜在口中彌漫開來,蘇妤心中清明半分,接著察覺出了周遭淡淡的龍涎香與檀木香混合的味道。

    她干了什么……

    “阿妤?”一聲帶著些許嘗試意味的輕喚徹底扯回了她的神思,口中一松,初一抬頭卻被猛地撞入一個懷里。那陣溫暖中,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撕咬著,她有些發懵地聽到他問,“你怎么了?御醫一會兒就來……”

    緊緊地被他摟著,她在他懷里一壁發著抖一壁死命搖頭:“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

    “……什么?”他愣了一瞬,看到手上那兩排血印時才反應過來,“哦……手……沒事,你別在意。”

    他一邊幾近刻意地故作輕松,一邊無論她在他懷里怎么掙他就是不放手。過了好一陣子,蘇妤才終于平靜了些許。賀蘭子珩低頭看了看她,掩飾著心底的幾分驚疑,一聲低笑說:“晚上沒吃飽?要宵夜不要?”

    “陛下恕罪……”醒過神來的蘇妤,只覺得片刻前的自己必定是瘋了。終于從他懷中脫出來,怔怔地望了一望他手上仍留著血的傷口。沒來得及再說話,他便隨意地將手一垂,寬大的衣袖覆在手上掩住傷口,全不在意地將她再度攬了過來,笑言一句:“先別睡了,朕陪你待會兒,等著御醫來。”

    蘇妤身子發僵,木然地倚在他肩上,余驚未消。方才的她想不起先前發生了什么,現下清醒過來的她卻清醒地記得方才發生了什么。

    她那么失態、那么失常,看上去一定就像……瘋了一樣。卻又覺得好累,累得連擔心自己前路的力氣都沒有.

    只短短片刻,賀蘭子珩覺得肩上的她氣息不復雜亂。試探著動了一動,果然毫無反應。

    ……還是睡著了?

    他想了一想,沒有打擾。如是需要,等御醫來了再叫她也不遲。

    伸出手看了看,虎口處兩排牙印都滲著血,真是咬得夠狠。一陣陣火辣辣的疼,凝視了須臾,忽地沁出一笑。

    若方才這一切都是毫無意識的……

    他側首看了看倚在肩頭的她:阿妤,你怨我怨到食rou飲血方解恨么?

    ☆、33、心緒

    御醫來時倒也未叫醒蘇妤,搭了脈、問了宮人幾句,開了些安神的藥,囑咐蘇妤好好休息。彼時皇帝面色如常地聽罷了稟報,點頭道了一聲“知道了”,就讓御醫退下。

    “陛下……”徐幽有些猶豫地喚了一聲,皇帝瞟過去,他往皇帝袖口遞了個眼色。

    皇帝卻不再理睬,再度吩咐御醫退下。

    御醫的身影從殿門口消失,徐幽終于開了口:“陛下,您的手……總該讓御醫看看。”

    “看什么看,這點小傷。”皇帝全無所謂的樣子,兀自看了看手上的傷口又道,“再說,御醫一看,人咬的——朕在自己宮里讓人咬了,這算什么事?”

    “可是您這傷……”徐幽心里也別扭。想勸著皇帝把傷看看,又怕話說重了、皇帝一氣之下發落了蘇妤。斟酌須臾,徐幽覺得還是想個折中的法子為妙,一揖道:“那臣去取藥和白練來給陛下包上,若不然……早朝時讓各位大人見了也不好。”

    皇帝遂一點頭:“也好。”.

    四下安靜,皇帝的視線再度凝在那傷口上。一個個小口子整整齊齊地排了一圈,偏生是右手虎口的位置,取物執筆間輕輕一動就扯得一陣疼。雖是不重,但到底時時都在,每時每刻都會讓他知道,這兒有個傷。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方才的蘇妤。

    那已不是她第一次在睡夢中被驚醒。幾乎他每一次見到她,她都睡得不安穩。總是被這樣或那樣的惡夢驚醒。

    他不愿讓她再多想一次那些惡夢,所以從不曾多問她究竟夢到了什么。但他也依稀覺出,她會那樣的一驚一乍,全是拜他所賜。

    大概他于她而言,就如同這道傷口,時時都疼著、時時都讓她心驚。

    賀蘭子珩注目于手上的點點猩紅,一夜都沒有再睡。一點一點回憶著,自己到底都對她做過什么.

    寢殿里的蘇妤睡得沉沉,但沉睡的時間并不長。醒來時還不到寅時,身邊空著,皇帝不在。

    她便一直躺著,覺得頭中一陣一陣嗡鳴,繼而隱隱約約記起來昨晚發生了什么,夢與醒時的記憶都愈發清明,清明到她記得每一個細節。

    從小到大,她的夢總是應驗的,只在前些日子有過些許差池。但這次的夢中,這樣大的事,大概……是真的吧。

    直至到了快上朝的時候,皇帝進來更衣,她在看到他手上纏著的白練的瞬間驀地愣住。

    不是夢……她當真傷到了他。

    皇帝無意中向榻上瞟了一眼,見她睜著眼不禁有些意外,笑道:“怎么醒得這樣早?”

    但見她目不轉睛的神色不大對,皇帝信步走了過去,左手撫上她的額頭:“還不舒服?”

    蘇妤木然搖頭,繼而魂不守舍地側過頭去,看著他垂在下面的那只手。因被衣袖覆著,她什么都看不到,卻仍很清楚是什么樣子。

    賀蘭子珩只覺被她盯得躲不過,一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輕咳了一聲,手捂了她的眼睛:“別看了。手沒事,一點小傷……是徐幽非要給包上。”

    旁邊的徐幽一噎,腹誹一句自己真是多管閑事。

    隱隱覺得手掌心里有些許濕意,拿開手,見蘇妤眼角掛著淚,眸光卻冷如冰刃。她靜默地坐起身子,目光飄向徐幽。徐幽明白意思,揮手命旁人退下,只自己留在殿中候著。

    蘇妤頜首間淺有一笑:“多謝徐大人。”

    皇帝小心地觀察著她的神色,不明其意。見她垂眸不言,擺了擺手,讓徐幽也退下去。

    蘇妤不作聲地起身離榻,短暫的一瞬踟躕之后便跪了下去。皇帝一愕,未及伸手去扶,她便冷聲開了口:“陛下,求您讓臣妾死個痛快。”

    “你說什么?”皇帝驚住。

    蘇妤抬了頭,寒涔涔的眼眸中沒有半點感情可言:“陛下,您近來待臣妾好,還是為了除掉蘇家……是不是?縱使臣妾打聽不到朝中的事,父親卻能知道臣妾的事,您想讓父親放下戒備……是不是?”她一聲冷笑,“那陛下還不如直接殺了臣妾、再殺了蘇澈,必定能逼得父親反目,反正……蘇家上下最終也都是一死!”

    皇帝聽言驚愕不已。上一世,他確實誅了她蘇家滿門卻不曾告訴她。難不成……她一直都有猜測,只是從不曾表露過?

    那么在上一世時……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蘇妤卻不知皇帝的心思,只覺他神色震驚得出乎她的意料,好像不只是被猜出了安排那么簡單。

    她從來不曾信過他,哪怕她享受著他這些日子的好也不曾信過他。今時今日這番話,在她的疑惑中生出過多遍,只是從未想過要說出。

    但……昨晚那場夢……

    兩段不同的記憶合在一起,已發生的、還未發生過的,都太真切了,一切就如親眼所見。她從前想過,父親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爭到底;有了上次催情藥的事她也知道,父親已完全是病急了亂投醫。

    所以總會敗的。

    她想竭力地去保蘇家,卻并沒有保住的自信。是以那場夢里的一切,她無法不信那是真的。

    那她……

    她會再受盡寵愛之后再度被他狠狠摔下,就如兩年前一樣。其實在成婚前,她就隱約從夢里知道,她和她的夫君會有翻臉的一切,卻在他對她好時毫無防備、一心一意地信了她。

    如今,她不會再錯一次了。

    一顆心已經被傷過一次,語氣再被傷一次,還不如早作了斷。

    “陛下為除蘇家,逆著自己的心思待臣妾這樣好,真是忍辱負重。”蘇妤毫不掩飾語中輕蔑的譏諷,“其實陛下何必兜這么大圈子呢?如今的蘇家哪還值得陛下如此大費周章……莫不是為了免去罵名?陛下放心,不會的,史官們自會照著陛下的心思去寫史書,陛下想把父親說成是怎樣的jian臣都遂陛下的意。”

    誠然,她的父親本也稱不上是個忠臣。

    賀蘭子珩一語不發地聽著她的譏嘲,心下明白她是有意要激怒他。可這樣的話,到底是字字句句刺進心里。他以為這些日子下來,她對他的看法怎么說也該有所改觀了,卻是這樣的結果。

    深深的挫敗感。賀蘭子珩的手在袖中緊攥成拳,語聲有些無力的飄浮:“原來這些日子……你還是都以為朕在利用你?半分信任也不曾有過么?”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讓陛下為臣妾委屈皇裔?”蘇妤銜著幾許輕笑對上他的眼睛,“又何德何能,讓陛下一而再地忍下那許多大罪?”

    催情藥的事也好、昨晚她傷了他的事也罷,條條都夠她一死。他不追究,讓她在松了口氣之余更加生疑了。

    “蘇澈他……”蘇妤的笑容中增了些凄意,“陛下本就是真想拿他做人質吧?又何必跟臣妾說是為循臣妾的意思……”

    如若不是這樣,蘇澈為何會在將來被腰斬于市?只能是……禁軍都尉府尋了他的錯處吧。

    “不是!”皇帝終是有些急了,“你怎么會這樣想?你若不愿……朕讓他走便是。”

    “陛下,蘇澈才十五歲。”蘇妤壓抑地笑了出來,極盡痛苦道,“他能犯多大的錯?您便是要罰……充軍、流放還不夠么……為什么非要逼死他……”

    她看到弟弟被腰斬于市的那一幕,四濺的鮮血始終映在她的眼前,讓她忍不住這些話。皇帝訝異地看著她,她神情中的痛苦就好像蘇澈已經被他處死了一樣。

    可蘇澈明明還活得好好的。

    “陛下……臣妾也是和您喝過合巹酒的人,您怎么能這樣一次次地拿臣妾去算計……就因為臣妾姓蘇,在陛下眼里就已經罪無可恕了,是不是?”她啞笑著望著他,語氣平緩了許多。字字句句錐入他的心頭,他卻無話解釋。

    她說得對,上一世時,他那般的厭惡她,說到底不過因為她姓蘇。他對蘇家的厭惡讓他全然忽略了她的處境,她其實什么也不知道。

    “朕當真沒想動蘇澈……”他艱難地扯動嘴角,“也沒想除你蘇家。”

    那是他上輩子做過的事。這輩子,不敵他要彌補眼前之人重要。

    蘇妤冷笑不語,對這話不置可否。只是驚訝于他真是好耐性,自己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他竟還忍得住。

    偽君子,這三個字在蘇妤腦海中一閃而過。眼中滿是厭惡與厭倦之色,黛眉輕挑地道了一句:“那便多謝陛下了。”

    她半分也沒信。

    “阿妤!”皇帝一把拉了她起來,隨即回身把她按在榻上坐下,一字一頓誠懇又無奈,“你聽著……朕沒想動你蘇家、更沒想利用你。你如是不信……朕向你保證,斷不會要你蘇家任何一個人的命。”

    蘇妤卻淡泊而笑,睨著他說:“陛下以為臣妾是想求陛下饒了蘇家么?并不是。臣妾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臣妾只是想告訴陛下……臣妾不是當年嫁入太子府時的那個蘇妤了,不會再任由著陛下玩弄于股掌、然后再躲起來自己傷心了……與其那般,臣妾寧可現在求個速死。”

    類似絕情的話,他曾無意中聽到過。這卻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言出來,且說得實在是比當初狠多了。

    他一陣自嘲。相對于他的愧悔,她似乎總能說到做到——上一世她說定要活得比他長,她坐到了;后來,她說再也不會相信他半句話……

    她也做到了。

    相較于他的心焦無力,蘇妤端得是神色平靜,平靜得讓他愈加無措。與前些日子知她心中有怨的無所適從不同,此時他全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不明白為什么過了個除夕而已,她就會再度變得如此……讓他覺得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費。

    這便是所謂“一報還一報”吧。上一世,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錯的;這一世,他做什么在她眼里也都是錯。

    “阿妤。”皇帝笑得牽強,“今天是元日大朝會……朕晚不得。你在這等著,朕晚些回來跟你說,可好?”

    蘇妤輕笑不言,皇帝一喟,徑自傳了宮人進來服侍她更衣盥洗。似是無所謂地走出殿門,卻是身上猛地一松,壓音叫過徐幽,凜然道:“多安排些人盯著,切不能讓她出什么事……她若想出去走走或是回綺黎宮倒是不必攔著,只是……”

    徐幽沉然一揖:“臣明白。”

    只是不能讓她想不開尋了短見.

    元日大朝會,這是群臣朝賀的日子,五品以上官員皆要入朝覲見。走在去輝晟殿的路上,賀蘭子珩心里卻難有半絲半縷的喜悅。未乘步輦,只想自己走走,在寒風中把這一晚突如其來的變化想得明白些。滿心都是蘇妤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他不知她突然翻臉的原因,卻也清楚無論是何原因都是他自作自受。

    “來人。”皇帝駐下足,復又思忖片刻,緩緩出言道,“請蘇婕妤來。”

    宦官一滯,不明其意卻只好照做。深深一揖,折回成舒殿去了。

    他不放心,蘇妤把話說得那般決絕,頗有幾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意思。又好像是被夢驚了心緒不穩,總不能讓她煩亂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來。

    心跳莫名的奇怪,好像一陣快一陣慢似的激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有一瞬的驚意——自己好像從來不曾這般擔心過什么,擔心到怎么做都怕出錯。上一世,他活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心緒。這不是簡單的怕她死,他甚至都多多少少感覺出是自己緊張得過了頭,卻又無力抑制這樣的緊張。

    即便是一門心思要補償她,這般的緊張也還是來得太強烈、太亂人心智。

    一聲啞笑。他心道重生之后的日子真是有意思,他看不懂她的心思、她的變化也還罷了,畢竟從前他都不曾試著了解過她。可如今……他竟是連自己的情緒也覺得奇怪起來。

    “陛下安。”一聲沉靜的道安聲,賀蘭子珩回過頭,伸手向她,“跟朕去輝晟殿。”

    蘇妤身形一顫,即垂首道:“陛下見朝臣,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