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后來江離說起這一幕,總是忍不住笑話我說,盛西曼你到底是不是女生呀,哪個女生身上有你這種蠻力的呀! 這場鬧劇最后以途徑的護士進來將蠻力拉扯中的我們拉開而告終。 江離跳起來抬頭瞪我,抱怨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眼神怪異而復雜,我被他盯得心里發毛,不自然地摸了摸臉頰諾諾地說,干嘛?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徑直走近一步,做了一個非常欠扁的舉動——他竟然使勁地掐了兩把我的臉頰!左邊一下,右邊再一下,相當之對稱! 在我痛呼聲中,他接著說了一句更加欠扁的話,他說,我沒做夢,是活的! 我……我簡直出離憤怒!可他接下來再次做了一個令我跌破眼鏡的舉動——歡天喜地興奮異常地給了我一個熊抱。我推開他的手在聽到一聲開心地喊聲時忽地頓住。 他說,珍妮。 他說,珍妮,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事。 他說,珍妮,見到你真好。 他說,珍妮,…… 江離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在我耳畔一連喊了好多句珍妮,說了好多句在我聽來莫名其妙的話。而我,被這個名字與他身上淡淡松節油的氣味怔住,良久良久。 可當理智與疑惑一點點在我腦海里復蘇時,就算不忍打破他的欣喜可不得不將他推開,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珍妮,我叫盛西曼。 他欣喜的笑容凝固在嘴邊,俊秀的眉毛深蹙,說,怎么可能,你分明就是珍妮! 我也望著他,我想我知道他此刻心里所想,就好像我會錯把他當做夏至一般,或許我與他口中的珍妮,也有著某種極其相似的特質。 想起曾看過的一部叫做《兩生花》的電影,分別生活在法國與波蘭的兩個名叫薇羅尼卡的少女,她們有著同樣的面貌與年齡,都熱愛音樂,天生有一幅甜美嗓音。波蘭的薇羅尼卡總覺得自己不是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她相信一定有一個跟她一摸一樣的女孩的存在。后來波蘭的薇羅尼卡在一次歌唱表演中因心臟病突發暴斃在舞臺上。而同一時刻身在法國的薇羅尼卡忽然覺得特別的黯然神傷,此后她的生活中便時常響起一段極其哀怨的曲子…… 世界這么大,無奇不有,而或許在我們所不知道的世界另一端,真的存在著另一個與自己無限近似的一個人。 我再次輕聲對江離重復了一遍,我真的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珍妮。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 他的表情變幻莫測,交織著各種神色,懷疑、不可思議、悲傷、沉痛,直至最后慢慢地恢復了清醒。 對不起,我想我或許真的認錯了人。他抱歉地沖我笑了笑,可是,你們真的很像。 那個叫珍妮的女孩子……是不是那幅油畫《珍妮》中的模特?我猶豫了片刻,終是決定直截了當地問出心中梗了很久的疑問。 你怎么知道那幅畫?他挑了挑眉。 我在美術館看過你的畫展。我頓了頓,說,我有很多疑問想要請教你,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我知道這或許很唐突,你現在對忽然出現的我一定也很莫名其妙…… 他忽然輕笑一聲打斷了我有點亂糟糟神志不清的話,我猛地住嘴,怔怔地望著他的笑,那個懶洋洋的笑容……令我在恍惚間,以為是看到了……夏至。 江離收起笑容,轉身跑到門口探身出去張望了片刻,而后將病房門鎖上,回頭對我說,不管你打哪兒冒出來,有什么想問的,我們先溜出這煩死人的醫院好嗎?他說著提起被我冷落在一旁地板上的保溫瓶,擰開,一股雞湯的清香立即冒著熱氣竄出來,他深深呼吸一口,好香呀。抬頭問我,給我帶的? 我點了點頭。他又將蓋子擰上,像抱著寶貝似地緊緊摟在懷里,再次爬上了窗臺。而后回頭沖呆怔中的我喊,愣著干嘛呢,快點呀! 那一刻,我簡直想挖個地洞鉆進去一了百了。真是狗血極了,他哪里是想跳窗呀,他是想逃跑! 不知道江離從哪兒弄到了一根長而粗的繩子,一頭固定在3樓窗戶外的水管上,一頭垂到了一樓的花園里,我站在窗邊往下看,用目光丈量了下高度以及繩子的承受力度,心里立即打了退堂鼓,沒好氣地說,又沒人攔著你,干嗎學壁虎漫步! 江離蹲在窗臺上側了側身,說,我家老太太安排在醫院的眼線豈止一個!再說了,光明正大地走出醫院能有這種刺激感么!說著沖我眨了眨眼。然后將懷里的保溫瓶塞到我手里,哦我忘了沒有人在監視你,你走出去吧,醫院旁的花店門口匯合……說完就順著繩子“唰”地溜了下去,身手敏捷得半點病患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在我愣神的片刻,他已經穩穩當當地站在了一樓花園沖我得意地比手勢,叫我把繩子收回來。我嘆口氣,心想我這是在做什么呢。無奈地將繩子一點點收回,而后將窗戶關閉,轉身走出病房。 06 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可我卻從來不知道在青河的下游有一個那么美妙的地方。那是近郊的一座廢棄的燈塔。斑駁的水泥柱子,旋轉樓梯,高高聳立在河邊,在午后微醺的秋日陽光下,盡是陳舊破敗的滄桑感。遠遠望去,那種氣息令我著迷。 若不是江離,我想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去到那個地方吧。我抱著保溫杯,像個丫頭似地跟在他身后,穿越一片荒蕪雜亂的草地,一直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