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有一次他興致高昂地拉著我一起去菜市場大肆掃蕩一番,看著一堆花花綠綠甚是好看的菜,將我推出狹小的廚房,對我豪言壯語,出去等著吧,讓你見識下什么叫做人間美味!我訕笑他說,別夸海口!然后時不時跑到廚房門口監督進程。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烏煙瘴氣的廚房,卻沒想到他正有板有眼地洗菜,切菜,整整齊齊,連慣常男生做菜會弄得亂糟糟的狀況都沒有出現,看得我一時傻了眼,因為就連我一個女孩子長這么大唯一會做的菜就是……炒雞蛋!所以當夏至將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端上小小的飯桌上時,我的目光已從驚訝直接轉為崇拜。 我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才能,他沖我眨眨眼,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說完眼神黯了黯,語氣低了許多,說,有一年暑假我在一個小飯館打工,那個夏天悶熱得令人窒息,可我每天從上午開始一直到晚餐結束,都得在那個火爐般的小廚房里進進出出,洗菜切菜洗盤子……他頓了頓,臉上恢復一貫懶洋洋的無所謂般的笑容,拍拍我的頭說,喂喂喂,盛西曼,你什么表情呀。我也有收獲呀,店里那個大師傅的手藝可都被我免費偷學光了,哈哈! 我微微低頭,夾起一塊排骨送到他碗里,以掩飾自己心疼的神色,我寧肯他抱怨,也不想聽他帶著無所謂的自嘲來掩飾曾經有過的我永遠也無法體會的心酸。 后來很多個夜里,那個唯一一次夏至親手做飯給我吃的場景入我夢來。夢里是暮春的好光景,陳舊老式的小平房,簇簇擁擁的薔薇花,粉的白的,幽幽的香氣伴著微風送入那間簡陋的小屋,我與夏至并肩擠在狹窄的小廚房里洗碗,破敗的窗戶洞開,夕陽一絲絲照進來,打在洗碗池中浮起的一堆高高的洗潔精泡沫中,折射出奇異的炫彩光芒。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一句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愈是美好的記憶,夢醒時愈是黯然傷神。每一次從夢里醒來,怔怔地望著漆黑的房間,總有一種時間與空間的錯亂感。可心里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他已經離開了你,遍尋不獲。哪怕你是如此的想念。 我放下湯勺,問蘇燦,你這里有沒有保溫瓶?可以盛湯的那種。亞晨立馬嚷起來,喂你想干嗎,吃不完兜著走嗎!! 我沒心思跟他斗嘴,簡潔地說,有個朋友住院了,帶給他。 是誰呀?男的女的?亞晨忽然興致勃勃地湊過來問。我翻了個白眼,還真不知道他原來這么八婆! 蘇燦倒什么也沒問,跑到廚房翻了一陣,然后從櫥柜底層翻出一個未開封的新保溫杯,又用熱水細致地燙過,然后將紫砂煲里剩余的雞湯都盛了進去,滿滿一大杯。 我拎著它,朝醫院去。我不知道江離是否還住院,我打過兩次他的電話,可始終是關機狀態。天知道我怎么會忽然生出提著雞湯去醫院探望他的想法,只是在走神想起夏至的間隙里,腦海里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江離。那晚我近距離地看清了他的臉,也真切地聽到他的聲音,我知道他并不是夏至,可……你們有過這樣的時候嗎,會在另一個陌生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影子,那種影子無關長相,無關聲音,只是一種氣質,是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某種你熟悉的氣味,或者僅僅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 江離之于我,便是這樣的感覺。他確確實實不是夏至,可在他身上,卻又真真切切地有那么多與夏至相似的特質,他的畫,他走路的姿勢,氣質,身上淡淡松節油的氣味…… 這一切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吸引著我。而那個時候的我,僅僅只是以為在他身上或許可以找到與夏至消失有關的蛛絲馬跡。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荒謬,但我卻始終有一種近乎瘋狂偏執的堅信,那種信念不知從何而來,也找不到一個強大的支撐點,可它確確實實地存在,并且一發不可收拾。 帶著那樣的信念,我一步一步朝江離走近。 05 我運氣還不錯,護士說江離并未出院,只是從普通病房換到了條件很好的獨立病房。完了那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護士小姐又湊近我放低聲音說,不過608房的病人似乎情緒不太好,前兩天鬧著要出院呢,他mama不僅禁止他外出,甚至連手機都沒收了。除了家人也沒見同學朋友過來看他。說著望了眼我手里的保溫杯,你是他的同學?朋友…… 我趕緊說了句謝謝溜之大吉,接下來只怕她會問,女朋友?我揉了揉眉心,真是八卦無處不在呀! 我站在308室門前,猶豫著開場白該怎樣說。畢竟我與他只有一面之緣,而且是在那么混亂的場面里,路燈昏黃,他未必還記得我。 深吸一口氣,抬手正準備敲門,卻發覺門是虛掩著的,更重要的是,從虛掩著的門縫里的光亮中,我瞥見一抹穿著病號服的身影正爬上窗臺,有一半的身體已傾倒了窗外……我耳畔回響起護士小姐的話,心里一顫,猛地一把推開房門,尖叫一聲,不要! 我的尖叫聲未落,“砰”一聲悶響,窗臺上的人已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我長長舒一口氣,跑過去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服,急促地說:“你怎么可以這樣自私呢?你知不知道你就這樣走了你爸媽該有多傷心……” “喂——”痛呼聲中傳出一句低吼,江離試圖掙脫我的手爬起來,卻被我死死地抓住。那一刻我哪里想那么多呀,只想著無論如何都得使出全身力氣來扯住他的衣服與手臂,制止他再次……跳窗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