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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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秀選拔當日,四方云集尚城。 高臺上,一個玄衣墨發的人朗聲道:“新秀選拔,百家斗艷,比的是術法,拼的是尊榮?!庇值?,“然而各路選拔都有名額,只有前三甲有望進入蓬山,大家各憑本事,一決高下?!?/br> 此人便是四王爺,回良夜。 臺下跟著振臂高呼:“一決高下!一決高下!” 人聲沸騰,振聾發聵。 四王爺身側,粉面桃花的少年抱著一孩童,緩緩站起。那懷中的孩童發出和外表不符的蒼老之聲:“午時將至,提名開始。” 接著,身穿紫羅衣的儺娘宣道:“新秀提名,乃是儺教與朝廷所定,擇百家出眾新人。諸位如有不服,可向提名者挑戰,贏了便能易主。古往今來,強者備受尊崇,弱者安于止步?!?/br> 秀手高高抬起,颯利地丟出數枚魚袋,上面皆是人名。 “兌州王源。” “在?!币蝗四_踏飛檐,登臺而上,是個性格憂悒的青年。 “昆侖殿李景?!?/br> “這里!”聲音洪亮的壯漢抱拳上臺。 “蕭山蕭鈴音?!?/br> “在?!鄙倥髦放衩婕啠瑢⒆约赫诘脟绹缹崒嵉?。 被紫衣儺娘喊到的人,一一響應。 “無上宮華林?!?/br> “在?!比A二哥面帶笑容,瞳仁深沉。似乎等候多時,額頭有著細密的汗,仍顯得姿態清越。紫衣儺娘淡淡一眼,他便收起笑意,拱手道:“辛苦大人?!?/br> 紫衣儺娘“嗯”了聲,繼續喊道:“無上宮鳳清?!?/br> “在。”鳳清形容嬌小,跟紫衣儺娘一比,清冷孱弱。 紫衣儺娘正準備往下念,瞧見這陣子風頭正盛的名字,有意地頓了頓,想看清是何人能驚動儺教和朝廷兩方勢力后,至今未露面。 “簡山滕搖。” 諸多勢力聞言,左顧右盼地張望。 無人應答。 倒是個有脾氣的。紫衣儺娘蹙眉,又喊了一遍:“簡山滕搖!” 還是無人應。 臺下有人不滿:“既然無人應答,怕是嚇跑了吧。儺娘何不把這個名額讓出來,讓各家沒提名的人爭一爭!” 四王爺深知滕仙主的恣意隨性,沒想到新收的徒兒又將滕仙主學了五分去,來到尚城多日,愣是見不到蹤影。四王爺抿了茶,好奇道:“都說滕搖與那滕今月十足的像,果真是像啊。” 左殿冷哼:“無知小兒,以為學成兩招身不縛影,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br> “左殿既然見過此人,可愿與本王說道說道。”四王爺手下暗線無數,與天羅網不相上下。 對于四王爺知曉他與滕搖見過面的事,左殿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回想起那晚,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只吐露四句話來評價:“目無尊卑!不知輕賤!宵小之徒!不堪入目!” 四王爺更好奇了,微微傾身,不小心碰灑了茶盞。 幸好旁邊奉茶的小廝早有準備,毫不在意地繼續點茶,只見他手指輕繞,手腕盤旋,愈發均潤有力,眼看茶水泛起清朗之色,緩慢停手,將新鮮的茶奉給四王爺。 四王爺瞧小廝姿態磊落,眼中的欣賞濃了幾分,平添了些氣質外的親近:“你手法不錯?!?/br> 小廝垂頭立在屋檐下,晦暗不明的光影落在他的鼻梁,往上是一雙疏星朗月般的眸子,往下是一張笑若春意濃的唇瓣。 四王爺接過茶,品出桃漿清露的香氣,連著被滕搖連拒多日的郁結心緒都舒緩了。跟著勸慰憤懣不平的左殿:“左殿何必跟年輕人動氣呢?!?/br> “罷了罷了。”左殿道:“新秀選拔只是翎羽一角,不值得一提。你我都知道,往后的尚才選拔和高達選拔,才是重頭戲。尤其高達選拔,咱們儺主殿下視為重中之重,想必回王陛下也很看重吧?!?/br> “那是自然。” 對上左殿探究的眼眸,四王爺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接著夸贊起奉茶小廝的手藝:“這茶真心不錯,左殿可要嘗些?” 四王爺為人老成圓滑,左殿見探不出什么,紫衣儺娘已經喊完所有提名者,除了簡山滕搖,其余都已到場。 紫衣儺娘看向臺下,袖口輕拂,懸浮的魚袋紛紛回到袖口:“新秀提名百人,分三天選拔,直到勝出前三甲。今日選拔需進入五行陣,安然出來的則為勝者。若有不到場者,視為自動棄權?!?/br> 言罷,向身后的少年施禮:“有請玄君。” 那少年十來歲模樣,眉宇間已然有了君候的嚴正和盡瞳的清雅,抬手擊落綁縛銅鐘的粗繩,銅鐘落地發出刺耳的“咚”聲。 代表著新秀選拔的開始。 聽到響徹尚城的鐘聲,左殿陰森森的笑道:“那簡山的蹄子,必然趕不上了。只盼她沒死,不然本殿的花肥可沒著落咯?!?/br> “多謝左殿大人記掛,我還真就沒死。沒想到尊貴如左殿,有錢請人使絆子,卻沒錢去買二兩花肥。”一直給四王爺奉茶的小廝解開發髻,青衫徐徐,笑靨如花。 此時,我終于能吐出一口惡氣,這樣藏著掖著,屬實憋屈。 可如果不扮作小廝,我怕是連登臺的命都沒了。 這幾日總有‘不速之客’來sao擾,白端救過我一回,還從我腦門拽出了一根三寸銀針。說實話,我不知道這根銀針何時插到腦門的,但冷不丁地一瞧,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怪不得收斂晗光入體,差點要了我半條小命,如果沒有白端至寒之軀,大概會落得活活燒死的下場。 盡管我也吃夠了白端的豆腐,但怎么說,我也是要顏面的人。 途經鬼門關,我想了很多,與其在明處讓人sao擾,不如在暗處抽個冷子。 我的突然出現令左殿臉色不好,他眉間似有黑氣縈繞,氣得用指甲摳扯抱著他的少年的皮rou。少年吃痛,眼窩蒙上一層霧氣,只能咬牙默聲。 四王爺驚愕于奉茶小廝搖身變成了滕搖,對我嘖嘖稱奇:“你倒是有膽?!?/br> 我揚起十二分笑意回報他:“全借著四王爺的膽?!?/br> 要不是他經常派人在入畫閣門前杵著,我也不能趁機扮成奉茶小廝混在他身邊。 “這茶沏得不錯,本王很喜歡?!彼耐鯛旔堄信d趣地盯著茶盞:“要不是礙于簡山的面子,本王倒想把你帶回府上,日日給本王沏茶?!?/br> 他拿著半試探半開玩笑的語氣,我聳聳肩笑道:“那不可惜了家師傳我的這身武藝。” 四王爺放下把玩的茶盞,目光閃過一絲異樣:“只要你想,又何妨?” 妥妥的笑面虎。我躬身,不答。 一人將我輕輕扶起。 少年敲響銅鐘后,回到座椅旁,見我弓腰的姿態謙和,下意識地扶起。察覺到四王爺和左殿投來的目光,少年似有些畏懼地松開我的臂彎,眉眼里全是濃得化不去的哀傷。 他不能喊我。 我卻替他正了衣冠,漫不經心的道:“之前玄君托我尋人,我已經找到了。” 那那錯愕一瞬,便敏銳地察覺我的話中音,只是問:“她有沒有說什么?” “有啊?!笔种复┧笤谒煽宓难鼛чg:“她要您乖乖吃飯,不許挑食,胡蘿卜要吃,青菜也不能少。冬天不要隨便跑出去堆雪人,夏天更不要貪涼不穿上衣……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好……”那那一掃哀傷,重新坐回座椅上:“那那等她接我回家。” 忙碌一會兒,五行陣剛剛搭好,提名者紛紛走向五行陣。 我縱身飛到紫衣儺娘跟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辰娘,在下簡山滕搖。” 辰娘與月娘同屬上四品,原先跟在故去的宸妃身邊,身份尊貴不可言。且不說宸妃在世時,享盡回王的殊榮寵愛。其子回良端,更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如果不是生有重病,十年前就游歷在外,想必回王最屬意的,就是這天資聰穎的九王爺。 辰娘淡道:“進去吧。” 進入五行陣之際,不時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說滕仙主的徒兒不過如此,哪有傳聞中的恣意勃發。我暗自笑笑,不以為意。人群中涌動著一抹湛藍色,從始至終都沒為我爭辯過,目光卻緊緊地看著我,溫和的笑意令人打心底愉悅。 倒是云桑,極不安生地坐在高座上,品著桃花釀,朝我風情萬種的一笑:“娘子,加油哦。” 我懶得搭理這個活得耀眼的人,五行陣剛開啟,就有一團刺眼的光將所有提名者包裹住,緊接著數道罡風筆直襲來,我抬掌對轟過去,數人正中其害,應聲垂落在陣前。 嚯,剛進陣就下毒手,可真夠著急的。 這么著急的人,實力定不會太強。我始終無法將晗光收攏體內,便想個辦法將它集中于手掌,貌似鳳血種脈真是個好東西,渾厚的內力并不是誰都能擋下的,就這么一路轟進了五行陣。 僅僅眨眼的功夫,提名者互相結伴,斬斷了許多競爭對手。 比起素昧平生的人,我更信任華林,于是悄悄隱藏在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華林。 沒想到華清也來了:“滕搖!這里!” 我慌忙飄過去,堵住這姑奶奶的嘴:“你再喊大聲點,我們都得被人圍毆。別人正愁找不到我呢,你倒好,生怕我死得慢些。” 華清癟癟嘴:“誰叫你名氣這么大,你家兄長為你造勢許久,很樂得看你被眾星捧月般對待?!?/br> “我真是謝謝他了。”我咬著‘謝謝’兩字,氣得手抖。 華林循聲過來:“搖姑娘,一個人?” “難道我還能變成一條狗么……”我也不多啰嗦:“我們放下前嫌,先結伴吧。不然人單力薄,會被逐一擊破,太吃虧了?!?/br> “甚好?!比A林露出“正有此意”的表情。 華清只要能和華林膩在一塊,怎么都好說,滿口應下。 只有鳳清變了臉色,顯然沒料到我會主動示好,我和她剛結下梁子,在她心中定然放不下,但華林沒說什么,她總不能單打獨斗吧。只好默認了。 我朝她伸出手,她僵持著不肯動,我在她耳畔說了句:“要想守住你的秘密,就別再想暗害我。” 鳳清身子繃緊,死死地盯著我。 我柔柔一笑:“鳳女俠同意和好的話,我們握個手吧?!?/br> 鳳清咬住唇瓣,握住我遞過去的手,掌心全是汗。 華林自然看懂其中寒意,但他素來聰慧警覺,絲毫不愿攪合進來,便帶著華清插秧打諢道:“一切以大局為重。” 鳳清拿不定我是否跟旁人說過,只好暫壓怒火和委屈,而我和誰結伴都不如華林他們安全,畢竟我們之間還隔著師姐的面子,料想鳳清也不會太過。 但我絲毫不信她會學乖,所以握手之際,調了一只離蟲鉆進她體內。 鳳清只覺掌心發癢,松手一看,有塊淡粉色的壓痕,并未察覺什么,仍感到不安,主動離我幾步遠。 我樂得自在,跟著華林華清深入五行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