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電話里傳來一個沉穩渾厚的男聲,帶著真誠的感激:“沈大夫,實在是抱歉,本應該當面感謝您的,我這邊有工作著實走不開,改天有機會,請您到家中吃個便飯,我們全家都好好謝謝您,您看可以嗎?” 沈畫:“您太客氣了,叫我小沈就行。您道謝我收下,別的就不必了,您那么忙,這點事情不必掛懷心上。我和顧深是同門,老太太待顧深如親孫,這算是顧深的孝心了。” 電話那端,章國川也笑了起來:“那都是一家人,更應該到家里吃個便飯。我也不跟你多客氣,小沈你也別拒絕,我這說抽空,也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抽出空來。你可以跟顧深一塊兒經常到家里坐坐,老太太真是特別喜歡顧深。” 客氣幾句就掛了電話。 沈畫不得不感慨,真正身居高位的人,說話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半點兒高高在上的姿態都沒有,特別平易近人。 但平易近人,本身就是高位者才用得到的。 到醫院。 科室里沒看見幾個人,沈畫還在奇怪。 剛要去鄧主任辦公室,就看到唐慧從診室那邊匆匆過來。 一看到沈畫,唐慧趕緊說:“哎呦我的天,你怎么來了,誰給你打電話的?你昨晚值了個大夜班,忙活到早上,我還說不著急叫你,你來了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白天科室又不算太忙,誰這么不懂事,非給你打電話。” 沈畫一愣:“沒人給我打電話啊,怎么了,科室出什么情況了?這人呢?主任和徐醫生好像都不在,楊護士長也沒看見,牛彤也沒見……” 這會兒沒事,唐慧拉沈畫進了辦公室:“我就說牛彤那張嘴遲早惹禍。昨晚我沒值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來就給我一份大禮。好好的正忙著呢,一老頭和老太太忽然氣沖沖地進來就罵人。” 唐慧說:“我差點兒沒被氣死。當時一孩子不小心摔跤,頭刻在石塊的棱角上,后腦勺磕出來一道很深的口子,4公分左右長,孩子哭鬧不止,我正在給孩子打麻藥準備縫針,那老頭老太太就沖進來,一邊罵一邊還要上手打我。” “幸虧孩子父親擋了一下,不然他么的麻醉針都要戳到孩子眼睛了!可把我氣瘋了!” “孩子父母也都嚇得不行,連忙擋住那倆瘋老頭老太,趕緊叫了保安過來把人帶走,我他么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后來才知道,昨晚上有個孩子喝米酒送來醫院,重度酒精中毒。牛彤對孩子爸爸冷嘲熱諷了,孩子爸爸當場就要打人,后來還報警了的對吧。” 唐慧:“咱要不是醫生護士,就是路人,我都能對牛彤拍手叫好,甚至說不定我比她嘲諷的還厲害,我能懟死那個傻x爸爸,整個就是腦殘傻x廢物人渣殺人犯!那么多年學白上了,半點兒常識都沒有!” 唐慧咬牙:“可咱是醫生是護士,醫患關系本來就緊張,這上趕著冷嘲熱諷的,不是激化矛盾么!” “上回有個男的,弄了個軸承套下面,結果那兒一腫脹充血,軸承取不出來了。那男的還打了119,119也沒辦法趕緊把人送來醫院。你說當時出警的消防心里不吐槽這男的煞筆嗎?心里吐槽一下就夠了,真嘴上說出來,信不信分分鐘被投訴。” “比起咱們,人家消防見過的煞筆人煞筆事兒更多,啥時候見消防戰士對人冷嘲熱諷了?” 沈畫點點頭:“縫針那孩子沒傷著吧。” 唐慧:“保安把那老頭老太拉出去了,我趕緊給孩子縫完,開了藥叫家長帶走了。你知道那老頭老太誰嗎?是酒精中毒那孩子的爺爺奶奶!” “昨晚上孩子爸爸沖突之后睡了,今天白天醒過來想起來之前被牛彤冷嘲熱諷的事兒,氣不過又來找茬。徐沛早上拍了個片子,胸骨骨裂,牛彤也又氣得找孩子爸爸理論,這不就對上了!后來警察把孩子爸爸帶走。那老兩口好像也是知道兒子被警察帶走,才跑來醫院鬧事。” 沈畫:“……那現在人呢?” 唐慧:“都被弄去派出所了。但是吧,那老兩口年紀那么大了,還不是去說兩句教育教育就完事兒,回過頭還是要來找咱醫院的麻煩,你看著吧,沒完呢。” “徐醫生怎么樣?” “骨裂,沒錯位,鄧主任叫他休息幾天,他不肯,說又不干重活,多休息就行。”唐慧嘆氣,“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沈畫又問:“那小孩怎么樣了?醒來沒有。” 唐慧:“萬幸吧,顱內壓降下來,腦水腫也消了,人已經醒了。孩子mama這邊倒是講道理,可孩子爸爸那邊太難纏了。” “上頭要處分牛彤,鄧主任給說情,把人調到住院部那邊去,先避避吧。” 沈畫也無奈搖頭,牛彤那張嘴,提醒過她好多次了,就是改不了。 沈畫換了衣服跟唐慧交接,叫唐慧去休息吃飯。 唐慧也著實累了,換了衣服去吃飯,又問沈畫想吃什么,待會兒回來給她帶飯。 沈畫都可以,讓她隨便帶點。 唐慧也沒耽誤多長時間,吃過飯給沈畫打包了一份牛腩飯就回來了。 沈畫這才剛吃上,辦公桌上電話響了。 唐慧一接,就看向沈畫:“這……我問問沈醫生。” 唐慧捂著話筒跟沈畫說:“脊柱外的電話,說耿主任叫你過去上臺手術。” 沈畫皺眉:“有特殊情況嗎?” 一般叫她過去協助的手術,要么是大出血,要么是病人不方便麻醉,脊柱外的手術找她干嘛? 唐慧說:“是個頸椎骨折患者,從外院轉院過來的,說是玩蹦床落地姿勢不對導致的頸椎骨折。沒有大出血。耿主任就說叫你過去,也沒說別的。” 沈畫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蹦床導致頸椎骨折,這還真巧,該不會就是她在商場遇見的那個小暖吧。 由于海一不是距離事發地最近的醫院,救護車應該是把小暖送到附近醫院進行處理,但脊柱外這一塊,拿國外醫師執照并且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熬到主治歸國的耿主任,名氣非常大。 頸椎骨折可不是小問題,病人家屬只要有能力,肯定會選擇最好的醫生。 送來海一找耿主任,也不奇怪。 沈畫抬頭看向唐慧:“跟他們說,咱們科室現在嚴重缺人,如果不是要緊急止血緊急麻醉,我就不過去了。” 唐慧沒第一時間告知電話那邊的人,而是走到沈畫跟前低聲說:“你別傻呀,現在還沒定崗呢,你遲早要輪轉到其他科室。耿主任那邊可是香餑餑,多少學生想跟著他上大手術都沒機會。” “往常別的科室叫你去幫忙都是止血止疼什么的,這回不用止血止疼,那你說不定能上手,就算只是拉拉勾或者做個縫合也好啊,機會難得。咱們科室這邊你甭管,我給你頂著。鄧主任不會說什么的,就算真說了……推給耿主任就是,就說耿主任叫你去幫忙,你還能拒絕呀。” 唐慧說的沒錯,也是真的在為她著想。 跟著耿主任這樣的老師一起上手術的機會的確非常珍貴,可……沈畫不需要啊! 她又不是真的整天閑的沒事干到處幫忙,無非是病人的情況確實需要她,她才去幫忙的。 耿主任這邊,病人又沒大出血,也不麻醉過敏,找她干嘛? 沈畫忽然想起來之前耿主任跟她說的話,叫她考慮脊柱外,還說愿意當她的帶教老師。所以現在這就是……在給她機會咯? 如果沈畫真的只是一個實習生,那耿主任這機會,簡直不要太誘人,她根本拒絕不了。 可她不是啊。 這機會對別人來說珍貴,對她來說,則毫無誘惑力。 沈畫跟唐慧說:“既然不是要止血,那誰去都行。科室這邊我值班,你過去看看,有機會就上手術,沒機會就算了。” 唐慧驚訝:“你真不去啊。” 沈畫推她出去:“我不去,你去看看有沒有機會。” 幾個小時后,唐慧回來了,看得出來她是又累又興奮。 看樣子是進手術室了。 唐慧一回來就抱著沈畫:“畫畫你沒去真的太可惜了!我終于知道耿主任為什么是院長的心頭寶了!太厲害了,太牛了!當然,咱們院的大主任們都很牛,可我又沒上過其他主任的大手術啊,反正我現在就看到耿主任超牛!” 沈畫搖頭失笑。 耿勝宏在約翰霍普金斯能當上主治,技術水平必定是過硬的,國外醫學生和醫生的晉升之路比國內更加苛刻,首先光是醫學生的報考要求就把很多人擋在門外了,而后就是高昂的學費等等。 耿勝宏的水平肯定不差。 他回來的時候,國內多家醫院對他拋出橄欖枝,甚至搶破頭,肯定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國外醫學經歷,更大原因就是他自身技術過硬。 唐慧:“謝謝你啊畫畫,要不是你,我猴年馬月才能參與這樣的大手術,雖然幾乎啥都沒做,可能進手術室已經不容易了!” * 沈畫中午空出時間給霍延行針。 顧深剛從京市回來,也過來了,給霍延行針完畢,下午兩人還要去機關大院,給譚老太太診治。 以往每次行針,霍延在直面沈畫的目光時,也沒那么緊張,但這次,一脫衣服他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早上浴袍被沈直拽掉時,沈畫看他的眼神。 從耳朵到脖子,再到身上,全都泛起了一層粉色。 沈畫輕咳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往某個位置看,她只是單純欣賞而已,真的。 這次行針速度較快,但是行針完畢,稍微有點兒尷尬。 毒素已經行過肺腑繼續向下,金針刺激,腎陽勃發,所以當沈畫行針完畢之后,尷尬的一幕再度出現。 顧深明知道原因,還偏要揶揄地看著霍延。 霍延臉上的溫度就沒下去過。 讓霍延喝了藥去睡,沈畫才和顧深一同去機關大院,為譚老太太診治。 路上,顧深又一次問起沈畫的診斷結果,沈畫卻沒說,只叫他自己過去診脈看看。 這搞得顧深七上八下的,也沒心思想別的了。 昨天被沈畫止住打嗝之后,又按摩了xue位幫助老太太睡眠,因此今天老太太這起色看著著實好了很多。 就在院子的樹蔭下坐著,等顧深和沈畫過來。 兩人來了,老太太還招呼他們坐下,嘗嘗剛做好的野菜餅。 “這馬齒莧做的菜餅,以前那里舍得兌面粉雞蛋,頂多兌點紅薯面玉米面來蒸,就這還是難得的好飯,吃得人看見這胃就泛酸。現在生活好了,反倒是又想這口。” 老太太笑著說,“這兌了雞蛋白面,撒上鹽和五香粉,蒸出來放涼,再切成小塊,絆了蒜汁子一調,味道可真是好得很。” 沈畫吃了一塊,點頭:“的確好吃。不過您這段時間還是少吃些,不好消化,等過些時候脾胃調和,想吃什么都成。” 顧深吃驚地看了眼沈畫,這是,能治好? 喝了杯茶,顧深實在是等不及,就開始給老太太診治。 他診脈的時間很長,比沈畫要長的多。 終于診完,顧深忍不住看向沈畫:“師叔,這是……經絡破損,脈氣混亂,致使濕寒抑郁之氣藏于臟腑,散之又聚,循環往復……” 老太太先笑起來:“跟沈大夫說的一樣。深深,你這師叔可真是太了不起。” 顧深松了口氣,點頭:“師叔的確非常厲害,完全得了師祖真傳。” 雖然他心里清楚,師叔的傳承定然不是從師祖那邊來的,師祖最強的時候都未必強的過師叔,但對誰都必須這么說。 顧深開始給譚老太太行針。 修復經絡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金針封xue只能暫時充當壁障修補經絡,要真正修復,還得依靠病人自身。 如果是沈畫,行針一次,至少能保3月。 顧深這一次行針,只能管7天,而后就需要再次行針。 顧深也問過老太太,要不直接讓師叔行針,也免得老太太隔幾天就要被扎這么多針。 可老太太直接拒絕,就叫顧深來扎,多扎幾次也沒事,又不疼,還能叫顧深多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