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沈芷說不用了。 “你可太不講衛生了。連腳都不洗。” 沈芷記得賀北安并不是第一次說她不衛生,上次好像還是在高中,她在他鞋上踩了一排印子, 賀北安嫌棄她球鞋臟。 沈芷一只腳伸進腳盆,燙得她收回了腳,賀北安給她試水溫,等水溫差不多了,賀北安把她的腳按了進去。 “還燙嗎?” “你不用做到這地步的。”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給你做一輩子。” 沈芷側過臉,她已經過了因為疼掉淚的年紀。 “怎么,是不是水太燙了?” “挺好的。”就是不太適應,除了足浴店的技師,沒人給她洗過腳。 每隔兩個小時,賀北安幫沈芷翻一次身。 “我自己其實也可以做,你睡吧。” “你不是雇傭樂我嗎?這是職業道德。” 夜里一點,賀北安給沈芷翻完身,去親沈芷的額頭,沈芷按下床欄的下降按鈕,往左側了側身,給賀北安留了一個空位,病床相對于賀北安的身高太矮了些,他蜷曲著腿側躺在沈芷對面,在沈芷的嘴角啄一下,窗簾很遮光,整個房間都是黑的。沈芷的病房在最西邊,走廊的燈也因賀北安怕沈芷晃眼,早早關了,最亮的莫過于兩個人的眼睛。 沈芷在賀北安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她剛做了手術,面部狀態可以預見地不好。而她在賀北安眼睛里完全沒讀出這個信息。 兩個人就這么對躺著,也不說話,只是你來我往地在彼此的嘴唇輕輕碰一碰,有時嘴唇也會換成鼻子或者眼睛,賀北安很快加深了這個吻。 護士夜里每兩小時查一次房,低頭填完表,看見坐在沈芷床前的賀北安,建議他先去睡一下,順便把沈芷床的護欄幫她升了上去。等護士走了,賀北安又放下了護欄,爬上了沈芷的病床。 “你怎么跟做賊似的?” 賀北安什么都沒做,只是和沈芷對望著,握著她的手,這好時光仿佛偷來似的,所以他抓沈芷的手抓得很緊,沈芷的手指都被他攥紅了,然而也沒覺得疼,也沒去提醒他。 孟欣來電話時,沈芷已經要出院了,賀北安照顧她照顧得很盡心,她還胖了兩斤。她每天吃賀北安削的蘋果剝的橘子,太甜了,一時忘了尤然躺在病床上的痛苦。孟欣這次并沒問她尤然的事查得怎么樣了,而是讓她好好養傷,她主動問起尤然,孟欣說還是老樣子,語氣不再憤怒,好像已經習以為常。 沈芷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歉疚。 沈芷住院的這幾天,關于她的討論卻沒停止的意思。沈芷去陳子旺家當天,包里帶著微型攝像機,攝像機把當時的情景錄了下來,沈芷被砸中背部后,陳子旺還要拿另一個酒瓶向著女孩兒的方向砸去,沈芷抬腿踢中了陳子旺的手腕,瓶子掉落到了地面。 沈芷把采訪包交給了蘇玲,蘇玲把材料上交到臺里,臺里處理信息的方式太滯后,最后還是余揚把錄像交給了他以前的同行。 隨著錄像一遍又一遍的播放,沈芷很快成了正面人物,她的工作單位桉城電視臺也因此屢屢被提及。沈芷在傳媒行業有些名氣,起底她并沒什么困難。她的經歷經過各種拼湊重組,回桉城的動機也逐漸被美化,沈芷放棄大好前程回桉城當臨時工被渲染成一心想為家鄉的新聞事業做貢獻。臺里的黃主任以大局為重,縱然對沈芷有不滿,但面對媒體鏡頭,虧心地說沈芷和同事們相處融洽,大家都很喜歡她。而白晶也笑著說芷姐是個很好的人。 沈芷一下子成了被競相追逐的采訪對象,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所有采訪邀約。 這幾天陳諾一直在省內活動,本省的簽書都已結束,他又專程回來看沈芷。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透著那么細致。相比之下,賀北安要隨意多了,也粗糙多了,賀北安要比他高幾厘米,那多出來的幾厘米給了陳諾一種壓迫感,雖然賀北安確實是沖他笑。 陳諾也獻出標志性的微笑,他忍不住多看兩眼賀北安,又做出一眼都不想看到他的樣子問能不能和沈芷單獨談一談。 沈芷請賀北安出去轉一轉,病房太悶了。 賀北安遲疑了下,還是說了聲好。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當年沈芷在第一考場,和趙航坐前后座,他怕沈芷低血糖,給沈芷送吃的,進門就看到沈芷和趙航說話,沈芷問他考得怎么樣,他說考得不怎么樣,沈芷不再和趙航說話,而是幫他預測下場考試的考題,提醒他注意事項,他什么都沒聽清楚,撕開包裝把巧克力沈芷嘴里,直接轉身走人。那時他走得很快,好像沒一點兒留戀。今天他走得依然不慢,還貼心地為沈芷關好了門。 等門徹底關上,陳諾說:“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我還以為你喜歡心靈美的。” 沈芷笑“你怎么知道他心靈不美?” “長成這樣,不需要心靈美”陳諾終于把話題轉到了最近關于沈芷的新聞。 “我看新聞,又重新認識了一遍你。” “這寫的哪里是我?我哪有這樣偉大?” “在某人眼里,你就是這么偉大,或者說他需要你這么偉大。” “你什么意思?” “你還不明白?輿論把你夸成這樣,你還好意思離開桉城嗎?” 第53章 待續 陳諾跟沈芷分享他現在所在群的群消息。 “沈芷, 你是不是以為你從來不在背后講別人壞話,那些人就會放過你,看看大家是怎么議論你的。” 大多數都是感嘆沈芷的勇氣, 其間夾雜著對沈芷cao作的質疑。 那些評論并沒能引起沈芷的內心波瀾。她并不在乎, 這世上能引起她情感波動的人很少, 雖然她覺得禮貌上應該附和陳諾一番,但她的體內缺少那沖動。 “你為了他才回來的吧。” “不能那么說。” “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你為他放棄事業。他現在看上去確實挺在乎你的, 但你也知道愛這東西太短暫了。他對你的愛只值得放棄你對其他男人的愛,其他的都不值得你放棄。” 沈芷只覺得這句話耳熟,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 這話她曾經對陳諾說過。 她很突兀地來了一句:“我不會往外說的。” 沈芷說得很簡略, 但陳諾馬上明了她的意思, 沈芷暗示他,她不會說出他的秘密。他倆關系好的時候,陳諾跟沈芷說了許多密不外傳的東西,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關于公司領導的。陳諾后來放心地大肆表達對沈芷的不滿, 就是篤定她不會把這些說出去。 “沈芷, 你以為我來是為了這個?”陳諾問,“其實我只是想要你一個解釋。無論你怎么說, 我都會相信你。”陳諾當初罵沈芷是白眼狼, 就是想等著沈芷的示好, 可她從來沒再找過他, 一次都沒有。 沈芷指了指賀北安給她買來的草莓, 問陳諾吃不吃。自她和賀北安徹底散伙之后,她對任何感情都抱著合則聚不合則散的態度,每次一開始就把期待調到最低, 所以陳諾在公司同外人說她壞話時,她直接在心里默認這段友誼的結束,連一絲挽回的考慮都沒有。她沒辦法跟陳諾解釋,于是往嘴里送了一顆草莓。 自賀北安之后,她對長久再沒有指望。 “挺甜的,要不要來一顆?” “你什么時候吃甜的?難道談戀愛連口味都能變?” 他和沈芷還是朋友的時候,沈芷喝最苦的咖啡,最釅的茶,偶爾喝凍檸茶也從來都走糖,他印象里的沈芷很能吃苦。那時他說沈芷的口味不像一個女孩子,沈芷反問女孩兒應該是什么樣,說這話的時候沈芷正開著她那輛破車飛速行駛。。 多虧了陳諾提醒,沈芷才發現她最近幾天確實吃了不少甜食。 陳諾發現,沈芷是真談起了戀愛。 “要不要我幫你考驗一下他?” “不用,你千萬不要在上面浪費時間。” “要是他經不起考驗,你也可以趁早抽身。” 沈芷很知道陳諾考驗人的功底,很少有人經受住他的考驗。陳諾的那些戀愛對象都被他考驗走了。 “感情本來就脆弱,不考驗也會消失,何必人工縮短這時間?” “我白擔心一場,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知道你們這位賀總知道了是什么感想?” “新書帶來了嗎?能不能送我一本。”陳諾還是老樣子,喜歡隨身攜帶自己的簽名書,他幾次給沈芷打電話問她的地址,都不能把書送出去,今天沈芷主動要,他矜持一下才獻上他帶來的書。 “算了,你又不喜歡看。” 陳諾和沈芷聊天時,賀北安站在病房的走廊里,上面一塊大牌子寫著“禁止吸煙”,于是他把抽出的煙又塞了回去。陳子旺虐待孩子的事從頭到尾都是遠安的法務部在處理,世延給他打電話,讓他還是交給其他律師去做,以防被公眾認為是公報私仇。 賀北安并沒聽從這個建議:“當然是公報私仇,你以為呢?” 陳諾走后,留下了寫有他簽名的新書。賀北安站在床頭翻閱陳諾的新進大作,他問沈芷:“這種書,真有十四歲以上的人看嗎?” “大把人看,陳諾本科是讀市場營銷的,他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精準定位目標用戶并大劑量滿足其需求,并不是誰都能做得到。 “你們關系很好?”沈芷還沒畢業就進入明豐,和陳諾做了多年同事。而賀北安和沈芷做朋友,滿打滿算,也不過短短兩年時間。 沈芷沒回答,曾經關系確實算得上好。 “你回來前那一陣子,我老是想起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你說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我當時想,哪有唯一的朋友,只有唯一的夫妻。”于是他不光不是唯一,連朋友都不算了。 把人當唯一對于那個“唯一”也是種負擔,沈芷現在不喜歡太沉重的關系,她沒搭賀北安的話茬,丟了顆草莓放進嘴里,撿了一顆對賀北安說:“喏,給你的,很甜。”賀北安去搶她嘴里的草莓汁,沈芷很大方地分享給他。 “幫我在桉城找個房子,能短租的一室一廳就行,我不想住旅店了。” 賀北安本來想讓沈芷搬到他那里去住,沒想到沈芷主動提出來,雖然是“短租”,但也不失為一個好的信號。 “要是明天找不到,你先去我那兒住幾天。” 沈芷說好。 臺里給沈芷打電話,說要給她制作一個單獨的宣傳片,她馬上拒絕了這一提議,連帶著臺領導要來醫院慰問她,也被她否決了。 她讓賀北安拉開了窗簾,陽光很好,打在賀北安身上,給他塑了一層暖光。中午喝的排骨湯是賀老三熬的,他特意送了來,賀北安卻不過他爸的好意,對沈芷說這是一個老廚師熬的,讓沈芷嘗一嘗。 “味道怎么樣?” “很好。你要不要嘗一嘗?” 這湯他太熟悉了,可他還是拿過沈芷的勺子喝了一口,喝完他又盛了湯往沈芷嘴里送,剛到沈芷嘴邊,他問:“不嫌我吧。” 沈芷的頭偏過去一點,喝掉了賀北安送來的湯。 第54章 很好 沈芷不知道自己的人緣這樣好, 每天都有人要趕著來看她。她在朋友圈發了一則消息,委婉謝絕了大家的探視,發消息時她屏蔽了金美花。 金美花并不知道她住院的事情, 賀北安連這也為沈芷想到了, 臨時給金美花找了一個定制旅行團, 讓老周另找名目帶金美花去旅游。遠離桉城,也就遠離了信息源。同時, 也絕了那些采訪不到沈芷,就采訪她家人的路。 然而她發的信息并沒擋住趙航,趙航來得很不巧, 偏趕在她出院當天。沈芷下午出院, 趙航上午來看她。賀北安怕沈芷無聊, 拿了一堆碟片給她看,趙航來的時候,兩人正在看《縱橫四海》,賀北安的手極自然地搭在沈芷肩膀上,去親她的頭發, 沈芷躲過去, 笑道:“別這樣,我的頭發都要臭了, 你還要去洗手。”沈芷雖然已經能正常行走, 但背后的傷口讓她不能淋浴洗澡洗頭, 免洗發噴霧并不能讓沈芷擁有清水洗頭的清水感覺。 賀北安的手指摁在她頭發上:“回了家我給你好好洗一洗。出了醫院你就不用給我錢了。”他的手指插在沈芷的頭發里, 隨意地給她梳著, “你看我的服務還值一天兩百塊嗎?” 值自然是太值了,沈芷之前找的護工一天一百八只愿給她翻十次身,哪里像他, 不僅翻身,連洗臉洗手剪指甲都包了。 賀北安繼續推銷自己:“看你長得這么漂亮,我給你打個一折。你要想長期雇傭我,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更優惠的價格。你看怎么樣?” 賀北安拿濕紙巾擦凈了手,又給沈芷剝橘子。賀北安剝桔子剝得很好,橘子皮一點兒沒掉。 趙航來的時候,沈芷剛吃了一瓣桔子。 桉城沒有秘密,趙航很快就知道了沈芷這些年的職業軌跡,他以為像沈芷這樣的性格職場勢必不如意,但事實上比他想象得要順利得多,所以她回桉城顯得愈發可疑。換作是他,絕不會為了一個普通朋友放棄自己的事業,哪怕是暫時放棄。 趙航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賀北安在醫院照顧沈芷,但他以為的“照顧”是雇護工照顧,賀北安偶爾來看。所以看見賀北安在給沈芷榨果汁時,他還是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