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方喻同守著她,望著她沉靜酣眠的睡顏,目光也多了幾分繾綣的寵溺溫柔。 只是很快,想起那想要取她性命之人,眸底又浮起深深的戾色,比夜色濃重,難以化開。 他沒有回屋,而是在榻邊,一直守著阿桂。 直到四更天,快要出發去上朝的時辰。 方喻同聽到街上搖搖傳來的梆子聲,忽而睜開眼,眸底一片清明之色。 他站起身,正打算輕手輕腳地離開,可衣袖忽而被人拉住。 垂下眸,是阿桂皙白細嫩的指尖。 她不知何時也醒了,只是有些睡意惺忪,指尖緊緊捏著他的袖口,眸光迷蒙著問道:“要去上朝了嗎?” 這一刻,方喻同有些恍惚,覺得這場景好像是以后無數個需要早起上朝的清晨。 睡得迷迷糊糊的妻子強睜開眼,半夢半醒問丈夫的話。 他略勾了勾唇角,“是,才四更天,你多睡一會。” “唔......”阿桂含糊地應了一聲,卻仍拉著他的袖角,指尖輕輕用力,“等會兒,你將香囊還給我。” 說著,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扯他腰間的香囊,皓腕瑩白如雪。 方喻同眸色一凜,側開身子,警惕道:“阿姐既已送了我,那便是我的了。” 阿桂被他氣笑,睡意清醒兩分,“我何時說了要送你?” 明明是你自個兒不要臉,強自帶上的。 方喻同別開眼,嘴硬道:“總之既已帶上,便是我的,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 阿桂輕哼出聲,纖纖素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沒睡醒的嗓音綿軟輕柔,像是勾著夜色往上挑,“你總要先還給我,讓我把它繡完才戴呀!” 方喻同微微一愣,好似有些沒反應過來。 阿桂又不得不說道:“如今這香囊才繡了一小半,戴出去像什么樣子?若讓人知道是我繡成這樣,會笑話我手藝的。” 方喻同終于意識到她這是什么意思,忙迫不及待地摘下香囊,“既是這樣,那阿姐快些繡好,我下完朝便來取!” 阿桂縮在被窩里,臉頰微燙,泛紅道:“也、倒也不必急成這般。” “急,我急。”方喻同把香囊遞給阿桂,又趁她不注意,往她手上套了個什么,隨后腳步匆匆往外走,好像怕她反悔似的,擺手道,“阿姐,我去上朝了!今日或許還給你帶個好消息回來!那群賊人應當落網了!” 阿桂抿起唇角,望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情不自禁將笑容放得更深。 只是他走后,她好像也沒了睡意。 主要是那股子心里不安的感覺又泛起來,總覺得不安寧,估計只有等他真正抓到那群賊人歹徒,她才能放下心來。 既睡不著,阿桂便索性叫蘆葉汀州進來,將燈點得更亮些,給他繡香囊。 站在一旁的蘆葉無聊,眼尖地發現了阿桂手腕上的杏花手環,眸光亮了亮,直道:“姑娘,這手環好生漂亮!” 阿桂一怔,將袖口徹底挽起,這才發現,是方喻同出門之前,給她手上套的東西。 原來是這個。 她忍不住又彎起唇角,嫩白指尖摩挲過杏花手環上的每一片花瓣,這大概都是他親手摘下,又親自穿上的。 蘆葉歪起腦袋,促狹著笑道:“這是大人送給姑娘的吧?大人可真會哄姑娘開心呀!” “休、休要胡說。”阿桂扯扯袖口,硬著頭皮否認,羞得耳尖又微微泛紅。 蘆葉笑容更盛,躲到汀州身后,仍不依不饒地說道:“姑娘就不必瞞著我們了!大人出門前都告訴我們了,姑娘戴著這杏花手環,便當是大人陪著您一樣,萬事都不必害怕!” 阿桂一怔,指尖再次撫過那些杏花,彎著唇瓣,復又拿起香囊,眸光認真且專注地繡起來,只見那細嫩纖巧的手指十分靈動,兩只栩栩如生的云中仙鶴漸漸有了雛形。 這次,她繡的是雙鶴,彼此扶持,翱翔云端,直面風雨,無畏艱險。 第102章 二更合一 天色微微轉暗, 阿桂不知多少回放下手中已繡好的香囊,抬頭朝外看。 院子里,還是空蕩蕩的, 夕陽殘輝鍍著一層暖金色的光, 卻沒有出現她熟悉的身影。 “姑娘,大人今日想必很忙。”蘆葉探身問道, “不如您先用飯?” 阿桂搖搖頭,細白指尖摩挲著香囊上的鶴紋,“既然他沒傳信說不回來,那便等他。” “好。”汀州起身關上被風吹得扣扣作響的窗牖, 溫聲道,“那姑娘想喝什么茶?我這就去泡。” “他最喜歡喝的雪上龍井,給他先備著吧。”阿桂隨口答著,指尖不自覺蜷縮起來, 內心止不住擔憂。 他似乎今日是去尋那些歹徒賊人的蹤跡, 萬一要是對上,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阿桂不太敢再想下去。 忽然, 外頭傳來沙全的聲音,“姑娘!姑娘!好消息來了!” 阿桂連忙站起來, 又聽得沙全咋咋呼呼一路喊進來,“姑娘,賊首找到了!大人正帶領虎翼軍的精銳去捉他們呢!” “是誰?”阿桂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有什么危險?” 沙全進屋大喘氣, 說道:“姑娘,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大人說讓小的帶姑娘去元愷大將軍府,他在那兒等您。” 阿桂掐著眉心, 有些不解,“去那兒作甚?元愷大將軍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他難道還要害我不成?況且我與他素不相識,更是無仇無怨......” 沙全撓撓腦袋,無奈道:“姑娘,這我是真不知道,您知道的,大人何等聰明,那些個線索我還看得一頭霧水,他就已經找到賊首的藏身之處了。” 旁邊蘆葉噗嗤一笑,小聲說道:“總算見到這世上比我還蠢笨之人了!” 聽到找到賊首,現下都輕松不少,肆意開起玩笑也不怕。 阿桂抿起唇角,搖搖頭道:“你們都不是蠢笨之人,只是小同思維異于常人罷了。沙全,你出去等我吧,我換身衣裳戴上帷帽便出來。” ...... 元愷大將軍府,離晏府并不遠。 阿桂才下馬車,就看到方喻同帶著一隊虎翼軍,立在那偌大門前。 可將軍府的大門緊閉,似乎并不歡迎他們。 虎翼軍的精銳一字排開,臉上煞氣重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而動。 方喻同站在最前面,身姿如玉,面容清雋,被這些虎背熊腰的虎翼軍相襯之下,卻不顯瘦削羸弱,反而有一種不容人忽視的存在感與壓迫感。 他挑起下巴,微微瞇眼看著那將軍府的牌匾。 這是元愷大將軍第一回 打了勝仗,大挫北國士氣時,當今圣人親手給元愷大將軍提的牌匾,親自送來這府上。 當時元愷大將軍并不在京城,可圣人卻如此重視。 其恩寵可見一斑。 如今,這群虎翼軍卻是嚴陣以待,提刀相對。 雖是方喻同帶著他們來的,卻不得不讓某些有心之人猜測忌憚起當今局勢,揣測圣意。 這陣仗鬧得很大,陣勢洶涌,遠遠看熱鬧的百姓不少,周圍府邸住著的達官顯貴們聽到動靜,也忍不住悄悄打開自家大門,讓奴仆們守在門口,觀望一二 最閑不住,愛看熱鬧的晏芷怡混在百姓之中,一眼就認出了阿桂的馬車。 所以在阿桂剛下馬車的時候,晏芷怡便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阿桂jiejie,好可怕,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小同哥哥這樣兇的樣子!” 阿桂帶著帷帽,糯軟好聽的聲音從薄薄白紗中透出來,“如今這是什么情況?” “可精彩了阿桂jiejie!”晏芷怡深吸一口氣,眉飛色舞整理好語言,正打算說。 方喻同卻已經看到阿桂,他走過來,眸色深深,沉聲道:“阿姐,你來了。” “嗯。”阿桂輕聲應著,帷帽擋著那張溫柔秀致的面龐,嗓音里也仍然透著說不盡的溫柔,被風一吹,散了幾分羞意。 晏芷怡在一旁,看看阿桂,又看看方喻同,好似察覺到有什么已經悄然改變,卻說不上來。 阿桂卻已經和方喻同聊了起來。 “小同,這是怎么一回事?傷我的賊首,在元愷大將軍府上?” “是。” “可我與那元愷大將軍素不相識,怎會……” 聽到阿桂這樣說,方喻同只是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隔著帷帽,阿桂也怔忡了片刻,不大明白他方才這眼神到底是何意思。 可他沒有解釋,而是站回大門前,復又朗聲道:“最后一遍,若他們再不開門,虎翼軍便破門吧!” 虎翼軍齊齊喝道:“是!謹遵大人令旨!” “我看誰敢!”忽然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一個身著讀書人長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虎翼軍身后,引得所有人目光都朝他看去。 這中年男子面容儒雅,可是眼角眉梢卻透出一股叫人莫名心寒的戾色。 他是真正見過血,殺過人的,而且見過很多血,殺過很多人。 虎翼軍的人看到他第一眼,心底都跳出這樣可怕的想法。 不知為何,都忌憚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方喻同也瞧出來,這人不同小覷。 他面上不顯,輕皺起眉頭看過去,“你是誰?” 帷帽之下,阿桂也輕輕蹙起眉尖。 這人,好像她的三叔。 可是,又有些不大一樣。 三叔不像他這樣兇,也不應該出現在此處,所以她一時愣在原地,怔怔看著這一切。 那中年男子不屑地輕哼一聲,甚至都不愿意用正眼瞧方喻同。 負手而立,渾身上下,意氣風發,冷聲道:“如今你這樣的小輩,也能指揮虎翼軍,還敢在我面前叫囂?若是這樣,我看這南國,怕是要完了!”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竟敢說出口。 周圍聽見的人,皆臉色微變,虎翼軍為首統領更是大喝一聲“放肆!”,直接掏出刀來,朝中年男子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