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晏芷怡,早就和你說了,少和小地方來的人待在一塊,如今你這小家子的模樣,說不去可沒人會信你是晏大人的女兒。”一道聲音好聽卻明顯沒夾雜好意的聲音從兩人身后響起。 回頭一看,是邴丹和沈青筠手挽著手走了過來。 剛剛那句略顯刻薄的話,就是邴丹鼻孔朝天說的。 晏芷怡撇撇嘴,沒當回事,小聲在阿桂耳邊說道:“我已經好久都不和她們玩了!沒意思!” 阿桂抿唇笑笑,輕聲道:“我們走吧。” “等等。”邴丹走過來,攔住她們倆,“你們是沒看見我們么?連個招呼都不打?晏芷怡,以前你可不像現在這般目中無人的,小小年紀,別學壞了樣。” 阿桂輕蹙起眉尖,卻又看見沈青筠拉了拉邴丹的衣袖,小聲與她說了幾句什么。 大概是勸她。 因為邴丹聽完,鼻子輕哼了一口氣,扭頭就走了。 沈青筠留在原地輕聲說了一句,“抱歉,邴丹她有些沖動,我去說說她。” 說罷,她也轉身快步走了。 阿桂能猜出來,沈青筠也知道了她的身世,所以看她的眼神里,好像還多了幾分...對她受了這么多苦的憐憫? 阿桂掀唇一笑,拋在腦后。 她并不需要誰的憐憫,以前的日子雖苦,但也有許多彌足珍貴的回憶和幸福,是旁人體會不到的。 晏芷怡嘟囔著邴丹怎的像點了炮仗似的,對她們敵意這么大? 很快,就知道了為什么。 因為很快,她們就遇到了姜芊。 姜芊對她們的敵意更如滔滔江水,毫不掩飾地涌過來。 所以剛剛邴丹的那小打小鬧似的嘲諷,大概是因為姐妹之間的同仇敵愾。 玉壺山的山頂有個長亭,綿延數十座,端的是金碧輝煌,精致磅礴,每年皇后都在這兒宴請京城中的女眷。 可卻不是人人都能拿到請柬,畢竟這長亭數十座,也只能容納六七十人,所以女眷們都以能拿到皇后娘娘的請柬為榮。 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 阿桂和晏芷怡剛到山頂,就被侍女領著到了一座靠后的一座涼亭內,恰巧就看到沈青筠、邴丹和姜芊圍坐在品茶。 兩人腳步皆是一滯,對視一眼,晏芷怡壓低了聲音問道:“侍女jiejie,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么?” 侍女為難地望了望長龍一般綿延的最高那處長亭,遙遙只能瞧見皇后娘娘明黃色的身影端坐在那兒,卻模糊得看不清面容。 其實晏芷怡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她知道這座位是皇后娘娘親自安排的,若是隨意更換,怕是要惹皇后娘娘不高興。 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坐了過去,長亭像是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邊,一邊是阿桂和晏芷怡,悶頭吃點心品茶不說話,另一邊是姜芊她們三個。 沈青筠也默默喝著茶,可姜芊卻是不甘寂寞的,對著阿桂就是一陣冷嘲熱諷,從言語之間還能聽出那么些無法遮掩的酸氣。 前后連著的兩座長亭也都各坐了六七位貴女,因為年長些的夫人都是坐在前頭涼亭的,靠后的都是小輩,所以大家聊天說笑起來也更放肆一些。 一邊是新晉狀元郎的阿姐,一邊是姜尚書的寶貝女兒,誰都知道該討好誰,不能得罪誰。 更何況,有許多和姜芊也算熟識,比起阿桂,她們之間更加熟悉得多。 除了一些不愿意惹事的或是身份比姜芊高得多的貴女之外,其他人當即便跟著開始捧高踩低。 “這小地方來的人果真就是什么都不會,連品茶該如何品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端著喝罷了。” “瞧那小家子氣的模樣,臉蛋長得好又如何?一股子媚俗。” “就是,賞花是要和花兒比嬌艷的,她穿這一身素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哭喪呢。” “噓——可別說了,人家年紀都快二十了,還沒嫁出去,可不是只能哭喪么?” “誒,都快二十了?那真是難嫁出去了吧?還是咱們姜芊meimei命好,生在富貴家,又覓得了那樣好的如意郎君。” “是呀,像左郎君那樣的,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這姻緣真叫人羨慕。” 一堆溢于言表的馬屁夸獎讓姜芊的嘴角完全止不住地往上翹,甚至還炫耀似的目光不住地朝阿桂那兒瞟去。 我比你家世好、人緣好,就連左曄春,他也要我不要你。 即便你生得再美又如何?這世道又不是靠臉吃飯的。 這樣莫名的優越感,讓姜芊的內心有些膨脹。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個兒總是不自覺地想要和阿桂做比較。 第93章 想她 玉壺山踏春 看到姜芊被討好后, 臉色變得愉悅的模樣,兩側長亭的貴女們仿佛也收到了鼓勵,又嘀嘀咕咕起來, 用阿桂恰好能聽到的聲音指指點點著。 總之是雞蛋里挑骨頭, 無論怎樣都能被她們尋到可以檢點的地方。 阿桂抿著茶,神色始終輕淡, 她經歷過的風雨比她們多了去了,這點兒冷言冷語,她壓根不放在心上。 可晏芷怡卻急了,差點兒就摔了茶盞要與她們理論, 還是阿桂摁住了她的手背。 “阿桂jiejie,她們這樣,你就不生氣嗎?”晏芷怡眼眶微紅,著急想出頭, 和阿桂身后的蘆葉的神情一模一樣。 幸好今兒阿桂也帶了汀州過來, 有穩重的汀州拉著蘆葉,她才不至于跟著晏芷怡一塊沖出去。 就在這時候, 忽然一道清脆且溫柔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來。 “阿桂是皇后娘娘親自寫了請柬的,你們這樣說, 那便是在質疑皇后娘娘不該請她來?” 這話說的,連皇后娘娘都擺出來了,誰都不敢反駁。 眾人齊齊朝出聲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一個穿著鵝黃色春衫的姑娘站在那兒, 膚色水潤,氣質溫婉,卻面生得很,一看就是江南那邊的好山好水才能養出來的姑娘, 和阿桂一樣水靈。 阿桂情不自禁站起來,驚喜地看著來人,“淑鷂!” “阿桂,我來了。”姜淑鷂滿面笑意,朝阿桂盈盈走去,輕輕抱了抱她,隨后便拉著她坐下,“讓我瞧瞧,嗯……還是那個樣子。” 阿桂輕笑一聲,挽著姜淑鷂的胳膊,兩人自顧自說起話來,像是屏蔽了周遭其他的聲音。 那些貴女剛被姜淑鷂不咸不淡地回了幾句,現在也不愿再自討沒趣,便都坐下說旁的事情去了。 阿桂含笑問道:“你怎的也來玉壺山了?” 姜淑鷂也笑,“還不是拖你的福?皇后娘娘差人給我送的請柬,說是念在你剛來京城,不認識什么人,怕你在這兒無聊不得趣,又聽說我在嘉寧城素來與你交好,便叫我一塊來。” 阿桂一怔,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動。 皇后娘娘……會事無巨細地顧念到這些? 又或者說,皇后娘娘連她和誰交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不是也……太關心她了些? 姜淑鷂全然不知阿桂心底的復雜翻涌,她掃了對面的姜芊一眼,又小聲說道:“阿桂,左曄春和那姜芊的事兒,我也聽說了。” “說來也巧,那姜芊與我,還是遠房親戚呢。”她語氣淡淡,唇角勾出幾抹嘲諷,“不過我家高攀不起這等權貴親戚,一直在嘉寧城,沒什么來往。” 阿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心頭卻還在想著皇后娘娘的事情。 姜淑鷂以為她是有些傷心,便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低聲道:“莫想那些傷心事了,我瞧著左曄春也沒什么好的,連你家小同都比不上呢。” 沒等阿桂反應,晏芷怡就在旁邊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 說得對! 但凡只要提起方喻同的名字,阿桂便發覺自個兒指尖有些發燙。 她別開眼,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岔開話題道:“淑鷂,以后這樣的事,你莫要替我出頭了,萬一得罪了她們……” “我不怕。”姜淑鷂輕笑道,“大不了在京城混不下去,我再回嘉寧便是。” “可劉定他——” “他也無妨,反正他那性子仕途無望,遲早也是要得罪人的,和我一塊回去倒好。”姜淑鷂無謂地翹起唇角,一句話把阿桂堵得死死的,甚至頗有些……要和劉定同歸于盡的架勢。 阿桂無奈地看了看她,輕聲問道:“你和劉定,還是……老樣子?” “嗯。”姜淑鷂隨口敷衍一聲,似乎不太想提起他的名字,反而轉頭看向晏芷怡,“你吃的這個點心是阿桂做的么?” 晏芷怡眨眨眼,和她聊了起來,兩人相談甚歡。 之后又拉著阿桂一塊去斗草、撲蝶、蕩秋千...... 到京城這么些時日,阿桂不得不承認,要數今日在玉壺山玩得最是歡暢自在,和小姐妹在一塊的時候,總是容易忘記很多煩惱。 轉眼,便快到黃昏。 玉壺山的夫人小姐們都三三兩兩結伴往山下去,山腳正有許多馬車在等著。 晏芷怡也依依不舍地道別,和她娘走了。 阿桂輕聲問還坐在亭子里的姜淑鷂:“還不走么?” 姜淑鷂不太自在地撫了撫袖口,無奈道:“唔……我還要等劉定來接我。” 阿桂一怔,望著姜淑鷂的時候,發現她的臉頰已經浮起些可疑的紅暈。 姜淑鷂向來溫柔穩重,可這會卻差點掀翻茶盞,她連忙解釋道:“你也知他俸祿微薄,咱們家中只有一輛馬車,今日他坐著馬車送我過來后,又坐著馬車去宮里了。” 所以她只是不得不等他,而不是主動等他,更不是和他的感情有了什么進展,對他多了幾分心動。 阿桂輕眨了下眼,抿唇笑道:“嗯,那我陪你等一會兒吧。” “你也要等你家小同來接你么?”姜淑鷂隨口問道。 阿桂想起出門時,他說要來接他的話,臉不爭氣地微微發燙,不知是該點頭還是不該點頭。 她這算是,在等他嗎? 黃昏漸近,春意盎然的明媚山頂,染上了幾抹金燦燦的絢爛,又是一番別樣美麗的景致。 在這安寧平靜的氛圍下,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全然不知山腳下不遠處,有一群黑衣人正在樹林里蟄伏著,殺機悄然而近。 ...... 方喻同今日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神不寧。 站在金鑾殿上,作為主戰派的中流砥柱,和主和派的那幫老頑固大吵了一架之后,只想快些下朝,好去玉壺山山腳下接阿桂。 方喻同也是入朝為官后才知道,南國的這幫大臣們對于和北國的戰爭,一直分為主戰派和主和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