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但她并不嫌累,臉上總掛著親和近人的笑意。 她笑起來, 眉眼盈盈動人, 總叫人忍不住驚艷她這些年出落得越來越美。 也有嫉妒泛著酸水的,背地里說些難聽話。 傳到阿桂耳朵里, 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總算忙完這幾日,阿桂才想起來他們一家子都還沒來得及關上門好好慶賀一番。 正巧方喻同因中了解元, 書院不再要求他像其他學子那般日日去點卯。 他索性就一直賴在家中,不肯去書院。 阿桂還笑罵他都是鄉試第一了,還躲懶不愛讀書, 要是傳出去, 得鬧成多大的笑話。 方喻同才不在意旁人怎么說。 他就是愛待在家里,愛誰誰。 這日一大早,阿桂便差使著方喻同去街市上買些好rou好菜回來,準備做一頓好的。 又親自去請了劉家, 請姜淑鷂和劉定晚上一塊過來吃飯。 劉定并不在家,姜淑鷂一口替他回絕,“只我一人去便是,叫他作甚,反倒掃興。” 她杏兒眼里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嫌棄,又像是嬌嗔。 或許連她自個兒都未發覺。 阿桂笑笑沒有多說,夫妻間的事,她也不多置喙。 總之她是沒有唐突了禮儀,起碼邀了劉定一塊來。 回家路過林家門口,阿桂也喚了林母一塊。 這幾日都忙,采買東西招待賓客,林母也跟著忙進忙出地幫了不少忙。 是該好好感謝人家。 聊了幾句,才發現林常早就去書院了。 雖然他也不必去點卯,卻很自覺地讀書溫習,為明年三月的會試做準備。 阿桂不由感慨,還是林常乖,哪像她家小同,還沒長大似的,沒個定性。 她夸林常,林母自然又好一陣夸方喻同,夸他聰明有天賦,夸他生得俊俏有禮貌,叫人看著就喜歡。 相比方喻同,林常長得很普通,眉目勉強算得上清秀,皮膚卻有些黑。 阿桂又只好夸了夸林常旁的地方,兩人寒暄幾句。 她這才轉身回到自家小院。 不料方喻同就在門口杵著,手里提著一條還在滴水的魚兒,直勾勾地看著她。 阿桂推開門冷不丁嚇了一跳,差點撞到他身上。 不由嗔道:“你這小孩,站在這里作甚?” “阿姐,林常沒你說得那么好。”方喻同雙瞳幽深,似是帶著股深意。 原來,他站在這兒是為了偷聽她和林母聊天。 阿桂睨他一眼,似蔥般的指尖戳了戳他腰間,讓他往灶屋去。 隨口駁道:“小常哪兒不好了?我瞧他挺好的,老實知禮,又勤奮上進。” 方喻同撇撇嘴,仿佛又有些別扭,悶聲不吭將買來的菜全壘到灶臺上。 半晌,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真不開心地說道:“阿姐,你為何不夸我?” 阿桂被他氣笑,趁他低頭燒火的時候揉一把他的腦袋。 “你是讀書讀傻了么?我要在林大嬸面前夸你,那豈不是有炫耀之嫌?” 方喻同小聲嘟囔著,“炫耀又如何?我本就比他厲害。” 他聲音放得低,又和著爐灶里噼里啪啦燒得火星四冒的聲音,所以阿桂并未聽到。 見他低低埋著腦袋,額前的鬢發都快被火星子燎到。 阿桂想到今兒是個好日子,便又忍不住扶住他額頭往后掰了掰,溫聲哄他道:“你是我阿弟,在我心中,你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個,誰都比不上你。” 方喻同脖頸一僵,這下總算快樂了。 唇角翹起,壓都壓不下去。 阿桂見狀,也是失笑。 都當上解元了,還跟個小孩似的,真真兒是越長大越回去了。 從前,可沒怎么見過他這么計較這些啊。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從前他在書院的日子多,她壓根沒來得及發現他的這一面。 ...... 一整個下午,阿桂都在灶屋里忙碌著,打算做一大桌子菜好好慶賀一番。 方喻同也賴在她旁邊,非要幫她打下手,不肯回屋讀書。 他沒皮沒臉的,阿桂也趕他不走,只能由著他來。 阿桂將他買回來已經殺好的雞又仔細脫了一遍雞毛,再用麻油、蔥、椒放到鹽水里一塊煮著。 只要煮熟了撈起來再切成塊,便擺進盤中,到時候蘸著她調出來的麻醬一塊吃,既有雞的真味,又不失醬的風味,很是一絕。 這叫黃金雞,還是方喻同取的名。 因為煮出來之后整只雞都呈金黃色,滴著金燦燦的汁水,像抹了黃金似的。 阿桂還笑他掉到錢眼里去了,一個讀書人給取這種俗氣的名字。 卻一直就這樣按他的說法叫著。 做完黃金雞,阿桂又拿著方喻同買回來的活鱖魚做了個蓮房魚包。 便是將那蓮藕去瓤截底,將腌制好的活鱖魚塊塞到蓮藕的每一個小孔里,再封住放到鍋里去蒸。 到時候拿出來蘸上阿桂調的三鮮汁吃,便是鮮美無比,唇齒留香。 有雞有魚,自然也少不了羊rou。 羊rou最貴,平日里阿桂和陳爺爺都舍不得吃,偶爾方喻同回家才擺一頓。 今日阿桂卻是咬咬牙發發狠,讓方喻同買了十來斤回來,打算放進砂鍋里煮,到時再燙些陳爺爺種的黃芽白和萵筍片進去,吃上一口都美得很。 他最愛吃這個。 林母曾教了一個阿桂能將羊rou燉得熟軟的法子,她今兒也是第一回 用。 便是要搗幾顆杏仁進去,并用明火煮,說是連羊骨頭都能酥爛。 剛把羊rou放到砂鍋里燉起來,外頭陳爺爺忽然叫他們出去。 方喻同一直看著火,不好走動。 便只有阿桂擦了手,走出灶屋,只見院子里站了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天氣微寒,他只穿著薄薄一件茶褐色羅衫,身板很是壯實。 蓄著絡腮胡子,臉上略顯滄桑,兩頰卻是泛紅,雙眼瞪得牛大般打量著她,像是風塵仆仆而來。 阿桂也同樣怔怔地看著他,好像與記憶里一道身影重合起來,卻又不太敢相認。 “趙、趙大人?” 此人正是趙力。 他怔忡過后,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洪雷:“好幾年不見,小阿桂都出落成這么漂亮的小娘子了!我一時還有些不敢相信呢!” 陳爺爺在一旁自賣自夸道:“瞧瞧,我點的豆腐多養人。” 阿桂望著趙力毫不設防的笑容,也由衷笑起來,“趙大人,當真是好久不見,你怎來了嘉寧城?” “我來嘉寧城辦事。這不正巧聽說了小同高中解元的大喜事,不肯定得來道喜么!”趙力笑得合不攏嘴,像自家小孩考上了解元似的,眉梢間都是驕傲得意,伸頭張望起來,“小同呢?” “在灶屋呢。”阿桂剪水雙瞳如浸在一汪清潭里,蘊著笑意,“趙大人來得也巧,不如今晚留下來一塊吃飯吧。” “那自然是好,聽說你的酒釀得極好,待會我可要好好嘗嘗!” 趙力朗聲應著,快步走進灶屋。 一進去,就瞧見正燒著柴火的方喻同,不知何時他高挺的鼻尖染上了一點爐灰,卻襯得他漆黑的眸子更黑,俊俏的臉頰顯白。 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旋即趙力又笑起來,“小同都長這么高了!” “誒?怎讓我們解元大老爺在干燒火的事?”他走過去,想搶方喻同手里的活,“來來來,讓我來!” 方喻同坐著沒動,自然不可能讓客人來燒火。 只是也有些意外看到他,清雋的眉眼浮起笑意,“趙大人,你怎會來嘉寧城?” 趙力笑著又說了一通,解釋得更詳細些。 “城主大人命我護送城主夫人回娘家喝喜酒,這不恰好聽到你中了解元的消息么?我找嘉寧城當差的弟兄一打聽,還真是你!哈哈,就是忙里偷閑也要來祝賀一番。” 方喻同撥弄了一下爐灶里的柴火,吊兒郎當笑道:“趙大人來了就行,可千萬別送什么賀禮。像什么金條金磚的,隨便送送就行。” 趙力聽到一半還點點頭,心道這小子不愧是讀了書,終于知道講客氣了。 可之后這半句,直接把他氣笑。 他反手就給方喻同的肩膀來了一巴掌,“你這小子,還是和當年一樣啊!胡說八道能氣人!” 都知道方喻同是開玩笑的,也沒在意。 只是他又埋怨道:“小同,你不厚道啊!你給我寫的信我每個字都能看懂,這以后怎么拿出去炫耀?太普通,太普通了!一點兒都不像個解元寫出來的!” 方喻同無奈地抿起唇角,“還說呢,我要是跟你咬文嚼字,你看不懂的話,不得跑到嘉寧書院去揍我啊?” “誰說的!”趙力臉一虎,忽而又小聲笑道,“以后去了京城,給我同時寫兩封!一封我能看懂的,我就知道你們過得如何,再來一封我看不懂的,我好拿去弟兄們面前炫耀!堂堂狀元郎給我寫的親筆信,多有面子!” 阿桂也一旁聽得也是忍不住笑著搖搖頭。